论《通典》中杜佑的经济思想
2013-08-15李丹
李 丹
(怀远荆涂学校 安徽 蚌埠 233400)
杜佑编撰《通典》,先后花费了三十六年的时间,在《通典》中杜佑详细记述了历代与治国密切相关的经济、政治、军事等各方面的典制法令,各种评论,并用说、议、评等形式发表了自己的主张和见解。杜佑从群经、诸子,正史到杂书,搜罗了许多有关制度的记载,并把这些典制分成九门,分类记述。杜佑在安排记述九门的先后顺序时,把食货放在首位,这在此前的正史书志中是没有过的。杜佑对这种结构的安排,并不是在形式上追求标新立异,而是其精心布局的结果,是其写作思想的体现。杜佑在《通典》的序言中对此做了说明。他说:“夫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易》称聚人曰财,《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管子》曰:‘仓凛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夫子曰:‘既富而教’,斯之谓也。夫行教化在乎设职官,设职官在乎审官才,审官才在乎精选举,制礼以端其俗,立乐以和其心,此先哲王致治之大方也。故职官设,然后兴礼乐焉;教化隳,然后用刑罚焉;列州郡,俾分领焉;置边防,遏戎敌焉。是以食货为之首,选举次之,职官又次之,礼又次之,乐又次之,刑又次之,州郡又次之,边防末之。或览之者,庶知篇第之旨也。”[1]从这段自序中我们可以得出,杜佑认为,政治与经济都是治理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经济与政治关系的认识上,杜佑认为经济对政治起决定作用,经济是一国发展的重要基础,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头等大事,因此把食货放在诸典之首。由此可知,杜佑重视经济的主张与一些空谈礼乐治国的道学家的看法是大不相同的,具有一些朴素唯物主义思想的光辉,显示了杜佑在治理国家上的远见卓识。
一、重视农业解决粮食、土地、劳动者的问题
“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2],如果百姓不能温饱,四散流亡,则教化既失去了对象,国家也失掉了赋役来源,他从这一观点出发,特别重视农业生产的发展,重视田土管理,劝民务农。“农者,有国之本也”[3],“谷者,人之司命也;地者,谷之所生也;人者,君之所治也。有其谷则国用备,辨其地则人食足,察其人则徭役均。知此三者,谓之治致。”[4]只有使“天下之田尽辟,天下之仓尽盈,然后行其轨数,度其轻重,化以王道,扇之和风,率循礼义之方,皆登仁寿之域,斯不为难矣。”[5]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农业生产在封建社会经济中占着主导地位,杜佑的重农思想是把农民固定在土地上为中心之点。农民不固定在土地上,土地就不能耕种,谷物就不能生长,封建统治就不能维持下去。因此在“食货典”中,杜佑把“田制”排在第一,首先叙述历代土地制度,反映了他对封建经济中“土地”这一最基本的生产资料的重视。杜佑深入研究田制分析了田制的重要性,认为对土地管理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农业的发展。他对商鞅变法以及王莽篡位改变田制都做了评价,对商鞅变法中的“废井田,开阡陌”大加肯定,称赞秦国“数年之间,国富兵强,天下无敌。”[6]对王莽不切实际地复古改变田制的变法提出了严厉的批评,指出其变法结果导致“农商失业,食货俱废,百姓涕泣于市道。”[7]杜佑还研究了封建社会中期的均田制,详细记述了均田制自北魏产生,至隋唐消亡的全过程及实施情况。指出“开元之季,天宝以来,法令弛宽,兼并之弊,有逾于汉成、哀之间。”[8]此时均田制已名存实亡,徒有虚名,并未真正付诸实施。杜佑在研究历代田制的基础上,认为应结合现实,制订切实可行的田制。
杜佑在《通典·食货典》中还提出了要劝民务农、使民安居乐业。他在《食货典》中曾记载了晁错针对汉初人口土地众多而积蓄没有增长这一矛盾,对汉文帝说的一席话,晁错分析当时的情况说:“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方今之务,莫如使民务农。”[9]汉文帝采用了晁错安民务农的建议,结果仓廩充实、形势大好。杜佑深为赞同晁错的观点,从而认为“地载而不弃也,一著而不迁也,安固而不动,则莫不生殖。”[10]反复强调,民要务农,以安居乐业。倘若农民不安土,四处流动,则使地难尽其利,人难尽其力,就容易出现“富有连畛亘陌,贫无立锥之地”[11]的社会现象,造成国贫民困的社会危机,直接影响国家的经济收入和安定。
在杜佑看来,只要统治者对农业的发展给予足够的重视,就能解决好粮食、土地、劳动者这三个关键问题,这三个关键问题解决好了,就可以达到“国用备”、“人食足”、“徭役均”的目的,社会经济就能取得不断的发展。
二、提倡薄敛节用解决国足与家足的问题
杜佑主张“薄敛”“节用”,他认识到“夫欲人之安也,在于薄敛,敛之薄也,在于节用。若用之不节,而敛之欲薄,其可得乎?”[12]他认为恰到好处地征收赋税,能够“致财足而食丰,人安而政洽,诚为邦之所急,理道之所先”。如果执政者专以聚敛为务,势必会民不聊生,国破家亡。他指出:“敛厚则情离,情离则易动,人心已去,故为独夫,殷辛、胡亥是也。”[13]他对唐初“(唐)高祖、太宗,开国创业,作程垂训,薄赋轻徭”给予高度评价,认为唐初之庸调制,“犹存古井田调发兵车名耳”,因而“泽及万方,黎人怀惠,是以肃宗中兴之绩周月而能成之。”[14]杜佑还引用了一些前人有关薄敛的言论加以阐述,引魏文侯曰:“夫贪其赋税不爱人,是虞人反裘而负薪也。徒惜其毛,而不知皮尽而毛无所附。”[15]引南齐竟陵王萧子良曰:“守长不务先富人,而唯言益国,岂有人贫于下而国富于上耶?救人拯弊,莫过减赋,略其目前小利,取其长久大益,无患人货不殷,国用不阜也。”[16]杜佑对这些看法深表赞同和肯定,他明确指出:“若赋敛之数重,黎庶之力竭,而公府之积,无经岁之用,不幸有一二千里水旱虫霜,或一方兴师动众,废于艺殖,宁免赋网而用乏,人流而国危哉!”[17]由此可以得知,杜佑在赋税上薄敛的主张十分鲜明。
杜佑不仅希望统治者在赋税上要薄敛,而且希望他们在生活作风上要节用。他列举了历史上的大量事例来说明节用兴国的重要性,强调统治者应勤俭节用,不可奢侈浪费。他在《食货·户口》篇的自注中引汉元帝谏大夫贡禹的上书说:“(汉)高祖、孝文、孝景皇帝,修古节俭,宫女不过十余,厩马不过百余匹。故时齐三服官输物不过十荀。方今齐三服官作工各数千人,岁费数巨万。蜀广汉主金银器,岁各用五百万,三工官官费五千万,织室亦然。厩马食粟将万匹。百姓重困,请从省俭。”还记叙了南朝宋武帝崇尚节俭的情况,他平时使用的家俱全用铁钉而不用银饰,公主出嫁不用金银锦绣等陪嫁;隋文帝也是“克勤理道,克俭资费”,“常服烷灌之衣,供御故弊,随令补用非享燕,所食不过一肉”,下属若有浪费行为,则大加谴责或惩罚,由是以节俭之风治国,故“宇内称理,仓库盈溢。”[18]而隋炀帝任意挥霍浪费,建洛邑,修宫殿,“每月役丁二百万人”[19]开运河,征发民役百余万人,服役者死亡大半。杜佑严厉谴责隋炀帝“穷奢极侈,举天下之人十分九为盗贼,身丧国灭,实自取之。”[20]他清楚地知道隋亡的原因,认为隋场帝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指出唐初统治者吸取了隋朝灭亡的惨痛教训,改变了隋场帝骄奢淫佚,横征暴敛的做法。如唐太宗励精图治,因而出现了“贞观之治”,“米斗四五钱,马牛布野,外户动则数月不闭。”[21]由于后来武太后、太平公主、武三思等人的恣情奢纵,大兴土木,修建庙宇楼观,遂使“农功虚费,府库空竭。”[22]杜佑列举以上正反事例,反复强调节用的重要性。
杜佑认为如果统治者在赋税上“薄敛”,就可以藏富于民,实现“家足”。如果统治者在生活作风上“节用”就能实现“国足”。“国足则政康,家足则教从,反是而理者,未之有也。”[23]“宁积于人,无藏府库。百姓不足,君孰与足?”[24]他认为“家足”是“国足”的基础,“国足”不能离开“家足”的坚实后备,这样,社会才能安定。杜佑作为一个封建时期的政治家,提倡薄敛节用的观点,是难能可贵的,应予以肯定。
三、研究总结前人的经济思想解决现实问题
杜佑生活在“安史之乱”前后,这一时期正是唐王朝由盛极而衰的转折时期。开元、天宝时期政治稳定,社会经济空前繁荣。但杜佑一生的主要活动在“安史之乱”之后,此时唐王朝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唐中央集权遭到严重削弱,藩镇割据,战争不断,边疆多事,统一的政治局面被严重破坏。均田制不能再实行下去,土地兼并日益严重,社会流弊和基本矛盾日益突出,唐王朝的统治岌岌可危。杜佑作为一个有眼光的政治家,企图通过总结研究历史上政治、经济等制度的沿革变迁,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为稳定政局,重建繁荣的唐王朝服务。
杜佑大量收集了前人有关重视经济的论述,并将重要论述整篇整段地载入《通典》中。比如记述了《管子·牧民》篇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史记·货殖列传序》曰:“礼生于有而废于无”,“人富而仁义附焉”。晁错的《论贵粟疏》中深刻指出的:“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民哉!”班固《汉书·食货志上》曰:“(食货)二者,生民之本”。“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杜佑充分吸取前人的经济思想精华,结合现实,明确地提出“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的进步观点,认为“国足则政康,家足则教从,”“财足而食丰,人安而政洽,诚为邦之所急,理道之所先。”反之,则不可能出现国泰民安的局面。杜佑对历史上主持变法改革的历史人物,也总是给予热情赞扬和肯定。对西周姜太公、春秋齐国管仲、战国魏相李惶、秦国商鞅、北周苏绰、隋代高颖等人的经济思想和措施备加推崇赞赏,称颂他们为“六贤”,说他们“上以成王业兴霸图,次以富国强兵,立事可法。”[25]即使对前人有非议的改革和变法也给予了公允的评价和肯定。例如商鞅变法,长期以来一直受到正统儒家的诬蔑和攻击,杜佑虽然也指出了商鞅变法中的消极方面,但更多的是对变法的肯定,同时对前人有非议的汉代理财家桑弘羊、耿寿昌也给予了公允的评价和肯定,认为他们的经济改革,“犹事有成绩”。这种见解反映了杜佑对经济改革的高度重视,显然他的这种主张,是一种符合客观实际的正确见解,有利于封建社会的稳定和巩固。
杜佑在对历代的经济改革和变法家的总结和研究的基础上,也提出一些经济改革措施,试图改变唐朝当时的混乱局面。比如他反对土地兼并和买卖,主张恢复均田制;建议统治者控制足够的纳税户籍人口来保证国家赋税的收入,同时提倡薄赋轻徭,节用赋税等改革思想。但杜佑所提出的这些改革经济的思想,在德宗死后,很快受到宦官集团的打击而没有实行,因此他的经济改革理论始终没有机会变成实践。
从以上所论述的三部分我们可以得知,杜佑的《通典·食货典》中确实反映了杜佑许多积极进步的经济观点和正确主张。但他重视经济仍旧没有突破传统重本抑末的思想。他反对经商,认为“其工商虽有技巧之作,行贩之利,是皆浮良,”应“罚其惰务,令归农。”[26]这也是他经济思想中的不足之处。但这仍不能否认杜佑不仅是一个卓越的封建史学家,而且还是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封建政治家、经济学家。
[1][2][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序.
[3][5][12][13][14][17][25][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卷一二.
[4][6][7][10][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卷一.
[8][9][11][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卷二.
[15][24][26][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卷四.
[16][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卷五.
[18][19][20][21][22][23][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