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小说中的乡土中国之“道”
2013-08-15郭剑敏
○ 郭剑敏
《庄子》中有一篇《知北游》,其中记录着一段东郭子与庄子的对话,大致的意思讲的是,东郭子问庄子“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庄子回答说:“‘道’无所不在。”东郭子便说:“那请说得明白具体些可以吗?”庄子回道:“存在于蚂蚁洞中。”东郭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会存在于这样卑下的地方?”庄子说:“‘道’存在于稗草、瓦片、碎石之中。”东郭子奇怪地说:“这不是更加卑下了吗?”庄子回复说:“‘道’存在于屎尿中。”在这段对话中,庄子既形象地阐释了“道”存在的普遍性,同时也揭示出了察“道”之途,这应该便是每下愈况的意思了,读刘震云的小说亦有这样的启悟。刘震云小说的叙述视角是向下的,从《单位》、《一地鸡毛》到《官场》、《官人》,从《头人》到《故乡天下黄花》,从《口信》到《手机》再到《一句顶一万句》、《我不是潘金莲》,他的小说的笔触不断地向着乡土中国的人生细部进行延伸。于具体而微的生活细节处去解析历史之道、生存之道以及权力之道,成为刘震云小说叙事的特色所在。刘震云审视的是乡土中国的生存史与演进史,关注的是当下中国社会的生活法则与精神症状,但他没有将这种思考汇入到波澜壮阔的宏大历史事件中予以表现,而是从日常生活的底层进行抽丝剥茧般的钩沉与呈现,形而上的“道”在他形而下的乡土本色与人生具象的叙述中得到了最为生动的诠释与还原。
一
展现乡土本色是刘震云小说着力开掘的一个重要方向。在二十世纪以来的新文学创作中,对中国乡土社会的审视与书写始终是一个重要的命题。鲁迅带着强烈的现代启蒙意识进入乡土中国,《阿Q正传》、《故乡》、《祝福》等一系列作品传递出了一代思想启蒙者对落后、蒙昧、守旧的乡村社会的鞭挞与批判,这种审视意识也直接影响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一大批乡土文学作家,形成了“五四”时期的文学书写乡村社会的一个重要的切入视角;三十年代的沈从文则带着浓厚的眷恋情怀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家乡,勾勒出了一幅充满田园牧歌色彩的湘西风俗画;刘震云的乡土叙事则努力还原其乡土本色,启蒙隐退、诗意消解,留下的是一个原生态般的乡村社会生活图。
小说《头人》与《故乡天下黄花》是相互关联的两部作品,它们共同演绎的是沉淀于乡村社会中的权力法则。《头人》叙述了申村从晚清至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相继七任村长的更迭史。从民国前的“我”姥爷他爹,到民国时代的宋家,再到解放后的老孙、新喜、恩庆、贾祥,百年时间的流逝中,申村的村长走马灯一般地在轮换。小说所要揭示的是,朝代在变,时代也在变,对于乡村而言,不变的是对权力的欲望与运行权力的法则。申村第一任村长“我”姥爷他爹治村伊始,针对村里不断出现的男女私情案实行了“封井”制度,即对捉住的男女人家实行封井,七天之内不准当事人上井担水;针对村里不断发生的盗窃案,又实行了“染头”制度,即村中所有的猪狗头上,都按每家每户的所属染上不同的颜色,至此盗贼寡有。此后的申村,不论是战事频仍的民国时代,还是建国后阶级斗争岁月,以至“文革”后的改革开放,“封井”与“染头”历经近百年仍然是村长治村最有效的管理手段。在这里,刘震云通过对申村村长百年轮换史的审视,解析着乡土中国基层权力运作的原生状态。小说中的申村无疑是乡土中国大地上无数村落的一个缩影,活跃在这部乡村历史舞台上的是一个个乡村权力掌控者的身影,变换的唯有村长的名字,不变的是由上而下对乡民的控制与盘剥。百年申村历史演进中的众乡民们是一个无声的群体,作者似乎有意忽略了对他们的关注,但这也正揭示出了中国乡村政治的本然状态,对于底层乡民而言,政治权力本来就在他们的意愿之外,他们从来都不是权力游戏的参与者,只是这种权力运作的承受者。不过,这无声的乡民显然看透了这历史轮回中的政治权力的本来面目,所以当村长恩庆因祸害乡民而被受到调查时,乡民们无一例外地保持了沉默,当被问及为什么不趁机告倒恩庆时,乡民们答到:“日你先人,谁告恩庆,谁就是咱申村的仇人!把恩庆撤下来,再换一个狗日的,说不定还不如恩庆哩。”①到了长篇小说《故乡天下黄花》中,刘震云将半个多世纪的乡村社会演变史以截取横断面的方式,分为民国初年、抗战时期、新中国成立、文化大革命四个时段进行讲述,沉淀在这一宏大历史进程与历史事件背后的依然是一部一成不变的村长职位轮换史。与小说《头人》不同的是,在《故乡天下黄花》中刘震云有意突出了历史叙事的时代背景,整部小说共分为四个部分,四个部分的标题分别为:“村长的谋杀·民国初年”、“鬼子来了·一九四0年”、“翻身·一九四九年”、“文化·一九六六至一九六八年”,从标题来看,这显然是一部切合中国现代宏大历史流程的历史叙事,但刘震云正是要在这一被正史叙述所定格的历史框架中去揭示出乡村自身历史的混沌状态。在这部乡村历史中,血缘亲缘、宗族势力、私仇家恨始终凌驾于革命救亡、党派斗争、民族解放等等历史理性意义之上,成为支配乡村历史存在最根本的驱动力。刘震云通过对乡村历史进程中不变的权力纠葛的揭示,彻底消解了现代以来的新文学有关乡土中国叙事中所赋予乡村社会的诸如民族国家、启蒙救亡、政治解放、土地革命、国民性改造等等宏大命题,层层的意义符码被剥离之后,浮现出的便是一个带有强烈的原生态色彩的乡村世界。
还原乡土本色成为刘震云小说创作的一个叙事目标,他努力地剥离掉附着于乡土叙事上的任何观念性的认知和判断,以最为本色的方式还原乡土人生的本来面目。《口信》与《手机》是刘震云另外两部相互关联的小说,后者是对前者在时间与空间上的延宕与展开。《口信》讲的是一个发生在1927年的乡村中的故事,家住山西严家庄的严老有托付贩驴的河南人老崔给远在张家口干活的儿子严白孩捎个口信,想让自己的儿子于年底前赶回来成亲。一个口信,历时两年,中经贩驴的河南人老崔、戏班打鼓的山东菏泽人老胡再到起鸡眼的山东泰安人小罗,山高路远,人世沧桑,最终捎给了两千里之外的严白孩。一个口信的背后牵连出多少令人玩味的人生故事,过往乡村社会的生活方式、世态人情、情感道义都在这捎口信的辗转中被呈现了出来。在小说《手机》中,刘震云将这一思索进行了进一步的拓展,作品选取了1927年、1968年以及2000年左右三个时间点,从口信到邮局电话再到手机,从乡村到都市,从曾经当长工的曾祖父严老有到当下担任电视台知名栏目主持人的严守一,小说于飞跃式的生活变迁中去审视传统乡村世界的人生况味。生活于手机时代的都市中的严守一最终在这方便、快捷的通讯网络中迷失了自己,而在那信息只能靠口口传递的时代,沉淀下的却是旧时乡村社会人与人之间的质朴与诚信。在这一叙述的进程中,刘震云抽离了所述时间点背后的时代历史内涵,将口信和手机作为承载着丰富的历史信息及人生蕴味的符码加以展开,从而在乡村与都市、传统与现代的具象人生对照中,去返观古老乡村社会生活的精神特质。
二
刘震云小说强烈的乡土本位意识的背后渗透着的是作者对乡村社会生存处境与命运境况的深邃思考。小说《温故一九四二》完成于1993年,在这部作品中,刘震云通过对1942年发生在家乡河南的一场大灾荒的追叙,表达了自己对淹没在历史烟尘中的乡村受难史的深切关怀。从写作形态上来看,小说《温故一九四二》更像是一篇带有历史考证性质的文献资料。1942年夏到1943年春的大旱灾导致河南三千万人受灾,三百万人被饿死,一段尘封的历史在刘震云的笔下被层层叠叠地展开。小说从幸存的灾民、蒋介石、当时报道灾情的记者、作者本人四个维度去还原那场灾害的历史面目。在灾害亲历者“我”姥娘、花爪舅舅、范克俭舅舅、曾经的县委书记老韩那里,五十年前的那场灾情已成为无法还原的记忆碎片,由来已久的对苦难的隐忍和承受使得这些幸存者已习惯用淡忘来对待曾经的劫难。重返历史现场,时任政府首脑的蒋介石不顾灾情事实,不仅没有设法救灾,而且明令对河南地区所征的实物税和军粮任务不变。蒋介石也罢、政府也罢,同样努力地回避着正在蔓延的灾情,正如文中所述:“五十年之后,我们知道当年有邱吉尔、甘地、仪态万方的宋美龄、斯大林格勒大血战,有谁知道我的故乡还因为旱灾死过三百万人呢?当时中国国内形势,国民党、共产党、日军、美国人、英国人、东南亚战场、国内正面战场、陕甘宁边区,政治环境错综复杂,如一盆杂拌粥相互搅和,摆在国家最高元首蒋介石委员长的桌前。别说是委员长,换任何一个人,处在那样的位置,三百万人肯定不是他首先考虑的问题。三百万人是三百万人自己的事。”②也许,发生在1942年那样一个时刻的灾害注定了是灾民们自生自灭的宿命。当灾区的难民们为了活命而卖儿卖女、易子而食时,《大公报》的记者张高峰、主编王芸生通报了灾情“实录”,换来的是政府当局停刊三天的处罚。最终在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以及英国《泰晤士报》记者哈里逊·福尔曼的介入下,蒋介石才不得不开始正视这场惨绝人寰的灾情,但无论如何,历史的事实是三百万人在那场灾害中被活活饿死。刘震云以小说的方式重回1942年的灾情现场,目的并不是还原这样一场灾情的本来面目。多重视角的叙述之下,揭示出的是千百年来乡村民众苦难生存被忽略的事实。也许乡村的苦难只有在被某种道义诉求需要时才会被提及和放大,孤立的乡村苦难似乎注定了要被历史所抛弃和遗忘。命如草芥的乡民,不仅因其生存的艰辛和卑微,更缘于其悲苦人生被历史的忽略和抹杀。小说《温故一九四二》的意义也许正在于此,重返历史现场,用记录来表达作家对乡村底层被遮蔽了的苦难历史的道义和良知。
刘震云在还原乡村人生本色、记录乡村卑微历史的同时,也在努力地开掘着乡村社会本身的人生内蕴与生命意味,2009年出版的长篇小说《一句顶一万句》正是作者在这一层面上深入思索的一个收获。在这部小说中,刘震云去除了所有乡土本色之外的概念与元素,远离宏大历史与时代背景,于日常乡村生活场景的捕捉与摹写中来传递自己对乡村人生内蕴的思考。小说的叙事繁琐而细密。乡村社会日常生活中的家长里短、人事纠葛、邻里往来、娶妻生子、生计奔波构成了这部洋洋洒洒三十多万字小说的全部内容。小说开篇从延津镇上杨百顺的爹卖豆腐的老杨讲起,引出了老杨与赶大车的老马、铁匠铺的老李、卖驴肉火烧的老孔、卖葱的老段以及卖胡辣汤也捎带卖烟丝的老窦之间的纷纷扰扰,其间并无大事,但作家却不紧不慢一一细细道来。老杨晚年瘫痪在床,身体动不了,脑子里却还在细细地过滤着几十年来与他人之间针头线脑的交往与过节。从老杨而牵出了书中的主线人物其子杨百顺,枝枝蔓蔓地讲述了杨百顺因上学的事与父亲老杨翻脸,此后历经了跟着老曾杀猪、在老蒋染坊当学徒、结识牧师老詹、给县长老史种菜、与县城里卖馒头的寡妇吴香香结婚一系列人生遭际,其间名字由最初的杨百顺,改为杨摩西,最后更名为吴摩西。由杨百顺故事的讲述中,又穿插着有关剃头的老裴、私塾讲学的老汪、延津两任县长老胡和小韩、牧师老詹等人的人生故事。小说时间跨度七十年,空间上涉及到河南、陕西、河北、山西等地,由杨百顺一家四代人又牵连出众多人物的人生百态。但统篇展现开来的却无大波大折,有的只是寻常人与寻常事。可以说,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使得刘震云真正实现了乡土本位的写作,让小人物还原为小人物,让小历史回归到它历史的本位之中。琐碎而卑微的乡土人生的细节从来都遗漏在宏大历史的叙述之外,刘震云细细拾来,汇聚而成的却是一部中国乡土民众的生活史诗。
《一句顶一万句》的审美内蕴当然不止于为我们提供了一幅乡土民众的百态人生图画,它同时还沉淀着刘震云关于这寻常人生内蕴形而上的思考。小说上部名为“出延津记”,让人联想到《旧约》中的“出埃及记”,作者为小说中的主人公取名吴摩西似乎也在暗示着这其中的内在联系;下部名为“回延津记”,又让人联想到《荷马史诗》的下部“英雄奥德修斯的回家之旅”。当然,这之间在精神诉求上风马牛不相及,但细究来看,作者又何尝不是在书写着一部有关乡土中国人生的宗教和史诗。从整体上来看,作者将主人公吴摩西(曾经的杨百顺)、吴摩西的养女曹青娥(曾经的巧玲)以及曹青娥的儿子牛爱国祖孙三代人的人生之旅构成了小说的主体结构。吴摩西四处奔波着去寻找一个安身的处所;被人贩卖掉的曹青娥在奔波着寻找自己的干爹;牛爱国则在四处奔波着寻找一个可以说上心里话的朋友。奔波成为三位主人公的人生状态,一为安身,一为亲情,一为友情,他们所要寻找的汇聚到一起便构成了支撑乡村底层民众生存要义的全部。整部小说讲述的是最为形而下的具象生活,但从整体上指向的却是对乡村民众人生内蕴的关注与揭示。
三
刘震云的小说注重品味庸常人生的内涵和意味,他的作品常常通过对具象的生活事物的捕捉来发现具象人生的意味。与观念化的宏大历史叙事相比较,低视角的具象人生及生活细节的摹写也许更为接近真理,也正是这一点,形成了刘震云小说平实、琐碎而内蕴丰厚的独到风格。小说《一地鸡毛》的起笔一句是:“小林家一斤豆腐变馊了。”整篇小说就是由这一斤变馊了的豆腐,描写出了一个小人物生活的平庸、繁重,同时,也从这一斤豆腐中,让读者看到了世俗生活对人的磨损。“二楼的厕所坏了。”这又是小说《官人》的开篇,从一个堵塞了的厕所出发,演绎出的却是一个单位中几位“官人”的官场沉浮。而小说《单位》则是从分一筐烂梨写起,以又一次分梨收笔,在看似平淡无奇的单位生活中,作家却让人觉察出了世俗生活平庸而令人可怕的一面。
刘震云在谈及自己的创作时说:“生活对我的影响最大,写生活本身,不要指导人们干什么,理性作家总是吃亏的,因为这总会过时的。理性应该体现在对生活的独特体验上,写作前总是有了独特的体验,然后再写作。”③正因如此,刘震云对生活进行关照时,极力地回避先验性的概念的存在,侧重于对具象生活的细部予以观察。反过来也可以说,大波大折的事件对于人生来说充满着偶然性与不确定性,宏大的历史事件又被人为地赋予了太多的附加意义,而在那些具体而微的生活琐事中才有可能隐藏着历史的真正秘密。于是在小说《新兵连》中,作者重点围绕着王滴、老肥、元首等几个新兵争当“骨干”一事而展开叙述,也正是在对这一争夺的凝视与开掘中,作品揭示出了功利化的生存竞争在新兵连里的普遍蔓延与存在。对具象人生的逼真还原与深度审视也使得刘震云的小说创作具有了某种消解了宏大叙事的内涵。洗净铅华的历史与生活,余下的便是琐碎的细节,没有了宏大话语所统领的细节,开始呈现出它人生形态本色的一面。对于芸芸众生而言,日常、琐碎的生活细节正是构筑起他们的喜怒哀乐甚至人生意义的全部所在。所以在刘震云的小说中,繁琐的人物对话、不厌其烦的细节描写连绵而来,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闲言碎语都成为作品津津乐道的内容,作家也正是以此来发掘细节之中的人生沉淀。
刘震云的小说一方面努力开掘平凡生活的人生真味,如实地写出人生的劳累与困顿,记录着“小人物”“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同时也对庸众身上所体现出的那种苟且偷生、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活命哲学给予了冷静的谛视与批判。正如他在《磨损与丧失》一文中写道:“生活是严峻的,那严峻不是要你去上刀山下火海,上刀山下火海并不严峻,严峻的是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琐事。”④小说《单位》以冷静从容的笔调叙写了主人公小林触目惊心的“成长”过程。大学毕业的小林在初到单位时意气风发、个性鲜明,对于司空见惯的单位中的陈规与陋俗表示了极大的蔑视与不满,所以当党小组长女老乔为了笼络小林而提醒他写一份入党申请时,小林却不屑一顾地用“目前我对贵党不感兴趣”而一口回绝。等到小林结婚成家、老婆怀孕后,与他人共挤一个单元房的小林开始认识到了生活的切实需求和自己必须努力争得的具体目标。他开始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切的取得首先就得让自己混出个样子,而混出个样子就得认认真真、主动积极地去干自己先前所憎、所嘲笑过的那些陈规、陋俗。在生活的重压面前,小林成熟了、务实了,但这一切又是多么的令人心悸与震撼。而到了《一地鸡毛》里,小林的这种“务实”精神、切实的生活哲学更为丰富与完善了。如果说 在《单位》中他还想着努力地表现好,以求入党、提干而改善生存环境的话,到了这时,他连这些愿望也打消了,所有的欲求只是如何能让自己的那个小小的家庭温饱无虞。当小林本是公事公办为家乡办好了一个批件却意外地得到家乡人赠送的微波炉时,小林已彻底地满足了,就着微波炉烤的半只鸡喝着啤酒的小林得意地对老婆说:“其实世界上事情也简单,只要弄明白一个道理,按道理办事,生活就像流水,一天天过下去,也满舒服。舒服世界,环球同此凉热。”满意的小林在睡梦中梦见自己睡觉,“上边盖着一堆鸡毛,下边铺着许多人掉下来的皮屑,柔软舒服,度年如日。”⑤“一地鸡毛”在这里显然已成为了小林那零乱琐碎、毫无诗意的生活的象征,也是小林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那种麻木的精神状态的象征。作家在冷漠平实的叙述中,揭示出普通小人物在琐碎和沉重的生活重压下,意志与激情的磨损状况,深刻而令人心悸地写出当代人庸俗麻木、苟且偷生、随遇而安的生存状态。
注释:
①②刘震云:《刘震云精选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年版,第113页、第197页。
③丁永强:《新写实作家、评论家谈新写实》,《小说评论》1991年第3期。
④刘震云:《纠缠与被纠缠的》,《中篇小说选刊》1989年第3期。
⑤刘震云:《跨世纪文丛·官人》,长江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14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