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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客与凶年〔外二首〕

2013-08-15

中国诗歌 2013年5期
关键词:奶水老猫

亦 来

想起了雪,跟随着我们的旅程

过九江、鄱阳湖、景德镇,到婺源:

最美的乡村,素得让人心惊。

那些徽派建筑,乌云咬着屋顶;

那些小桥流水,困在樟树的恼人气味里。

那些湿滑的窄巷,狂吠的狗,那些

浮雪一样泛在浅坑里的兴致。

回过身来,车驶进黄昏,沿着

无声的融化,温暖的疲乏仿佛

歌声挤出草原的寥廓:早春的热空气,

奶水在半空撒欢儿。它跷起右轮拐弯

撞向路碑、山岩,突然停住,瞪着背后

一望无际的寒冷,与孤星般的惊悚。

我想起这险些结束的一年,

不过刚刚开始,不久前还有另外的旅途

如今不提也罢。我们下到路边换气

在夜晚,丘陵上的雪吐着淡蓝色的光

它还没有放弃,多么令人感激。

怯 懦

失去了月亮,它不得不委身于

更加冰凉的岩石。旷野中的局势

渐趋明朗:风翻越抵抗的山脊,

在摧枯拉朽中,它对天色的幻想

成为了白蚁飨宴时的笑料。

那传说中生吞万象的庞然大物

至今并未出现,飞沙走石

是荒诞剧中以讹传讹的道具。

而羽绒般的阴影滑动,多么像

道德的自来水溜进它偶尔光顾的厨房。

朋友们的来信,寄自遥远的乡村

犬儒主义的云游,被投放在

有名无实的空山。他们的

问候,渐变为无关紧要的客套,

那煞尾处的笔锋,必将矛头指向

它从事的为渊驱鱼的营生。

它果真在洞窟中,接受了壁画的

教育?屈从于伦理的暴政?

像胆小鬼? “哎,你们并不知道,

本地的夜色是那么地撩人!”

正是它流连的,偶在的悠闲

伤害了它。它的苦胆像是羞辱,

藏掖于沉重的肉身。在

越来越萧瑟的深秋,落日仿佛罪名

跌落在它愈发苍凉的晚景中——

它只好踱出岩洞,沽酒买醉,

在虚寂中,才能贴近早夭的月亮。

而平日里,它成天舔舐浮灰

在银器的幽光上,抽空也偷食

书簏中受潮的 《孟子》,像只蠹虫。

多年以后,当他坐在歌剧院里

仰望天堂的远景,在舞台上如脚手架般

机械地升起,他一定会回忆起

那个遥远的安静到近乎滞涩的黄昏:

一只半人高的老猫,身上的皮毛

多处脱落,露出麻褐色的斑,像个癞子

它挟着威严的丑陋和怨怼的目光

以并不优雅的猫步,将他逼向

布满蛛网、蝙蝠的阴影和尿臊气的墙角。

在昨夜,他们也这样对视过——

他满心好奇,掀开纸箱里的被褥

探视生下不久的两只小猫,却不料遇到了

它惊恐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时间有过片刻停顿,芝诺的悖论

但空气,却真切地呈现出冰的形态。

在寒意中,它叼走孩子中的一个,

在逃遁的慌张里将它咬断了气。

这丧子之痛,让它多余的奶水化作

以牙还牙的力气,在黑暗的角落

它猛扑,噬咬,利爪抓破

他嫩生生的童年,留下疤痕、愧疚

和延续至今的隐痛。

当他写下这些,又遥遥想起

这体无完肤的老猫,在铁链拴制下

耗尽了最后的癫狂,倒在苍蝇的尖叫中

他又恍若置身于安·洛·韦伯的构景,

怀旧的腔调,二氧化碳的暗语

《记忆》涌出如莫名的悲哀。

这悲哀,不是为了过去和难以捉摸的

远眺,而是这个下午懒散的一瞥——

陷在软骨沙发里,一只纯白的猫,

有异国的风情,催眠的叫唤

像是无关痛痒的蓝色春风在献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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