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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诗歌研究的追求及其反思——邹建军先生西方诗歌批评的视点与特质

2013-08-15陈富瑞

中国诗歌 2013年4期
关键词:易卜生建军新诗

□陈富瑞

邹建军先生从1982年开始研究中国新诗,出版了《现代诗学》、《现代诗的意象结构》、《大中华诗学》、《中国新诗理论研究》、《台港现代诗论十二家》等一系列诗歌研究专著,编著有《中国新诗大辞典》 (与黄邦君合著)、《20世纪中国文学史文论·新诗》等多部。针对新诗的走向、诗歌的本质、诗歌的意象艺术、诗歌的诗体形式等,撰写并发表了近一百篇诗歌批评论文。其诗歌批评与诗歌研究以深厚的学术功底、独到的审美发现和有追求的语言方式,在新诗界产生广泛影响。从2004年起,在继续关注新诗的同时,把关注的目光也转向了外国诗歌,集中研究了华兹华斯、柯尔律治、易卜生和艾略特等诗人及其作品,不断探索新的批评方法,反思西方诗歌研究的现状,反观中国新诗的发展道路,以期推动中西方诗歌的交流与对话。

视点就是看问题的角度与方法,每一个成熟的学者都会有自己视点的气质个性与思维方式,邹建军先生也不例外。他的西方诗歌研究是最近十年才开始的,相对其前此二十多年的批评实践来说,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已然形成自己的风格。综观先生的十余篇西方诗歌批评,在视点上呈现出三个方面的特征。

其一是独特的切入角度。首先是跨学科的研究视角。2006年,邹建军先生提出了一种新的文学批评方法“文学地理学批评”,并将之应用于自己的诗歌批评实践。文学地理学批评作为一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有其特定的研究对象,属于中国比较文学建设的一个重要方向。采用“文学地理学”来从事诗歌批评,必将对经典诗歌的重新解读提供更为开阔的空间。他以柯尔律治《老水手行》为例,分析了其中存在的五种自然地理空间和人类世界、神怪世界与自然世界等三个世界,进而深入地探讨了诗歌的自然主题和诗人对哲学和宗教思考之意义与价值。在十年来发表的一系列诗歌批评里,他十分注重从地理空间的角度探讨具体的诗作与诗人,揭示地理意象与地理空间建构对于作品的主题思想、情感表达与艺术结构所产生的意义。同时,他也注重从伦理的角度来研究诗歌,比如对于易卜生诗歌伦理主题的研究,对湖畔派诗歌及其作品的伦理思想研究,结合文学与政治的关系研究易卜生诗歌中的政治情结等,都是极其经典的案例。这些视角为我们理解诗歌提供了新视点,为揭示诗歌的深层内质及其背后的成因,开辟了新思路。其次是从辩证的角度切入。只有更加辩证地看问题,才能分析得更加透彻。先生对西方诗歌的思考辩证性很强。《失望与希望的二重唱——艾略特戏剧组诗〈磐石〉合唱词核心精神探讨》 一文,先分析了艾略特在合唱词中所体现的“核心精神之一:对当时人类的三重失望”,接着分析了“核心精神之二:对未来人类的三重希望”,最后分析了“失望与希望的二重唱:核心精神的双重性”,全文层次清晰,论述有破有立,辩证地论证了合唱词中蕴含的双重核心精神。在对易卜生诗剧《培尔·金特》的探讨文中,先生通过展现“善与恶”在培尔·金特身上的对立冲突,论述了他的思想转变过程。通过对立的概念来探讨作品的主题和人物的形象,特别是这种矛盾冲突最后在作品中或主人公身上的消解,更能深刻地揭示作品的主题,帮助读者理解作家的最终创作意图与审美取向。

其二是文本细读。梵·第根先生认为:“比较文学家第一应该避免那些早熟的似是而非的批判,那些批判诱惑着心智,但它们的立足点却是一些近似或一些错误,而它们又只会把人引导到空泛或不确的概论中去。”经典诗歌批评,很容易陷入前人批评的窠臼中去,如何能摆脱前人固有的判断提出自己的新见解,是批评者的重要职责。邹建军先生用批评的实践证明了“文本细读”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从文本出发,以文本为事实根据,采用实证的方法,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进行文本解读,提出自己的新发现与新观点,是撰写论文之起点。先生的诗歌批评注重从诗歌本身出发,一切分析依据于文本,针对主题、意象,诗歌的艺术品质、核心精神等进行分析,做出有根有据的判断,并探讨其背后的发生机制与形式结构。从具体的个案入手,通过研究者亲自品读与分析,得出新的结论,是最真实、最可贵的批评方法,这样的结论也是最有意义与价值的。在《我们应当如何从事诗歌批评》 的访谈中,他提到了进行诗歌批评的第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注重对诗歌的文本分析”。他是这样讲的,也是这样做的。从其所有的诗歌批评来看,几乎没有一篇脱离文本的论文。在文本细读的诗歌批评中,先生特别注重对诗歌意象的分析。他高度肯定意象在诗歌艺术中的地位,认为“诗与意象实难分离,这应是诗的真理之一”。无论是进行整体研究还是个案分析,都从文本入手,以意象作为切点。《论华兹华斯诗歌的意象形态》一文,对华兹华斯诗歌中的意象形态进行了分类,探讨了诗歌意象的整体性、流动性、繁复性和连绵性,并深入分析了之所以如此的深层原因。

其三是独到的语言风格。在《我们应当如何从事诗歌批评》的访谈中,邹建军先生提出了从事诗歌批评的三个基础:“首先,要有感悟诗歌艺术之美的能力。其次,要有对于诗歌艺术细节的发掘。再次,在此基础上要有一种理论发现与理论言说的能力。” 感悟诗美是诗评之根基,言说之根本;发掘艺术细节是言说之内容;理论言说是批评之途径,因为如果不能进行文本表达,感悟和发现的诗歌艺术之美将会无法言说,诗歌批评也就不复存在。他认为批评形成文本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要有“理论发现与理论言说的能力”,要将审美发现理论化、文本化。这就要求批评者自身具有深厚的语言功底,并且能够将感性的认识学理化,这是对批评者的考验。

邹建军先生诗歌批评的语言精致独到,深入浅出,呈现出具体化、论辩性和诗意化三个特点。“具体化”是指批评中没有太多拗口的新术语,用具体的语言具体描述对诗歌文本的阅读体会,言之有物,评价客观。“论辩性”是指逻辑严密,有破有立,学理性强,充分体现了辩证思考。先生最具有论辩色彩的批评是在首届“中国诗歌节”上发表的演讲“民族性与当代性的统一——一个中西诗歌共生共融的问题”。“诗意化”是指语言如行云流水,体现了诗的才华。用诗意的语言来进行诗歌批评不难,难的是语言既要有诗意,同时还要体现出学理性。既保持通俗易懂又不失诗性和学理性,在实际批评中是非常难的。先生的诗歌批评语句凝练,精雕细琢,能高度概括审美发现,题目与小标题都很讲究,独具匠心。

邹建军先生对西方诗歌的研究,不仅注重对诗歌本身的批评,同时注重对外在形式与内在精神的把握,追根溯源。《易卜生诗歌的政治情结》一文,不仅分析出易卜生诗歌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还剖析了政治情结对于易卜生诗歌的独特意义,进而挖掘了易卜生的诗之所以存在这样浓厚的政治情结的深层原因,体现了其诗歌研究的广度与深度。

所谓特质,是说其诗歌批评区别于其他批评家的独特之处。只有长期从事诗歌批评与研究的人,才可能形成自己的专门领域与孤标独秀之处。邹建军先生西方诗歌研究特质的形成是一种必然,这与其独特的学术追求和探索精神密不可分。在具体的批评实践中,先生不仅关注诗歌翻译等研究中的基础性工作,同时也积极探索新的批评方法和研究方法。

首先,积极推动中西诗歌互译。这几年,先生一直在为西方诗歌研究作一些基础性工作,对西方诗歌研究进行编选和译介。2004年,他和陆耀东教授合编《世界百首经典诗歌》 (长江文艺出版社),从浩如烟海的作品中精选了一百首供读者和研究者阅读、参考,其中有三分之二的作品系西方诗歌的汉译;2004年、2005年、2006年,连续三年编选《外国文学精品选》,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精选新近发表或翻译的西方诗歌多首,占选本的四分之一篇幅;自2008年担任《诗歌月刊》 (下半月刊)与《中国诗歌》副主编以来,主持“外国诗歌”,组织翻译外国经典诗歌(包含俄语、日语、英语诗歌等),介绍国外诗歌的最新动态,推动了中西诗歌的交流。最为重要的是,先生自己也以很大的精力创作汉语十四行诗,目前已经创作了三百多首,编选有《邹惟山诗选》、《邹惟山十四行诗集》。在其所创作的诗歌作品里,已有二十多组被译成英文,有的在英语世界得到发表,在国际讲坛上得到交流。其诗歌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其诗歌批评实践以及和中西诗歌的交流与对话。

其次,在学术研究上极具探索精神。这主要体现在他采用文学地理学批评等新的视角解读经典诗歌文本,利用学术阵地组织诗歌翻译等方面。关注西方诗歌研究,是其诗歌批评的一个重要转向,既扩大了研究视域,同时也利于探索新的研究思路。在《以自然风景呈现为基础的立体创构——〈老水手行〉主题表达与自然地理的关系》一文的结尾处,他指出:“文学地理学批评是基于作品中自然地理现象的独立性及基础性而提出来的文学研究方法,对于长篇叙事作品的思想与艺术构成及其成因的探讨特别有效。”这篇论文为从文学地理学角度研究经典诗歌提供了典型案例,对英国湖畔派诗人诗歌的研究,乃至于对整个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研究,都具有重要意义。

其探索精神还体现在善于进行理论归纳。他的批评不局限于个案研究,同时希望能从方法论上有所创新。2011年7月在《中国诗歌》“2011新发现诗歌夏令营”讲述了“怎样学习与借鉴西方诗歌”,阐述了西方诗歌的渊源和三大传统,并以华兹华斯为例具体讲述了如何借鉴和学习西方诗歌,对夏令营的年轻诗人影响深远。2011年在南京工程大学以及在西南大学的学术演讲中,他讲述了“英语诗歌批评的几种模式”,提出了主题分析、精神分析、意象分析等十二种英语诗歌批评模式,并列举了丰富的、可供研究的案例,说明为什么这十二种批评模式是能够成立的、有价值的,让每一种批评角度与方法都具有方法论意义。一系列的访谈如《我们应当如何从事诗歌批评》、《关于汉语十四行诗的写作和翻译问题》 等,都指出了行之有效、可供借鉴的方法步骤。这样的归纳与总结,是对批评实践的一种高度概括,对我们从事诗歌批评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再次,实践与批评的共生共存。邹建军先生一方面从事诗歌批评,一方面从事诗歌创作实践,创作实践与批评实践的结合,充分体现了自己的优势。他在剖析文本的时候,往往以诗人的艺术感觉来理解诗歌,同时以批评家的严肃来审视诗歌。他往往兼顾二者,从细微处入手,对具体的诗作进行整体观照,批评诗人与诗作有的放矢,在论证与论述上深入浅出。同时,对诗歌的批评也使批评家反观自身的诗歌理念与诗美观念,从而促进诗歌理念与诗艺实践的结合。创作和批评分属于两个不同的方向,如果能将二者结合起来,将会同时带动诗歌批评和诗歌创作。

在诗歌创作实践与诗歌批评实践相结合的基础上,邹建军先生形成了自己诗歌研究的独特领域,主要集中在对英国的湖畔诗派、二十世纪的美国诗歌与北欧易卜生等诗人诗作的研究上。同时他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研究方法,即比较的批评视域、文本细读的方法以及英语诗歌的批评模式等。他以一个批评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推动中西诗歌的交流与对话,打造了别具一格的诗歌研究格局。

邹建军先生西方诗歌研究特质的形成,与其学术研究的态度和追求有关,同时也与其在学术研究上的反思有关。他不仅希望从方法论上指导批评实践,在研究中也不断反思批评现状,提出了一系列问题。其西方诗歌研究的视点的采取与特质的形成是有原因的:

第一,推动中国对西方诗歌的研究。他之所以不断地组织译介、策划专栏,都是因此。2004年、2005年,他在《温州师范学院学报》开辟了“华兹华斯诗歌研究”、“柯尔律治诗歌研究”等专栏。他认为学界对柯尔律治的关注不够,应该深入研究其诗歌的内在价值:“如果我们的一组笔谈能够引起学界的兴趣,以推动中国对英国前浪漫派的研究,则是作者之幸。”先生希望通过自己的研究和组织的译介工作,带动中国学者对西方诗歌,特别是一些被埋没的西方经典作品的研究。王忠祥教授认为他对易卜生诗歌的研究以及率领年轻学者所做的易卜生诗歌研究,发表的三十多篇学术论文,以及出版的《易卜生诗歌研究》论文集,在国内与国外都具有填补空白的意义,并且达到了相当的深度。

第二,促进中国新诗的发展。邹建军先生有三十年新诗批评实践经历,在此基础上从事西方诗歌研究,能时刻观照中国新诗的发展,以期从西方诗歌的研究中获得可资借鉴的写作方法。在《怎样学习与借鉴西方诗歌》 一文中,先生认为中国诗人需要向西方诗歌学习,西方诗歌对我们有很大的借鉴意义。在《华兹华斯诗歌的意象形态》一文中,他这样写道:“意象正是华兹华斯诗歌艺术的核心环节,也是毕其一生的其诗性诗心之所在。这的确是值得中国当代诗人们认真思考与借鉴的。” 他希望中国新诗在发展过程中能够吸收西方诗歌中的精华,不断向前发展。邹建军先生的西方诗歌批评不是为研究而研究,他是从一个当代中国学者立场出发,关注当代中国诗歌的发展,因此在从事任何国家的诗歌研究的时候,都没有忘记它们对于当代中国新诗创作会有的启示。

第三,提出“以诗译诗”的诗歌翻译标准。他不仅关注经典诗歌的重读,同时积极推动中西诗歌的互译。与此同时,先生自己的原创十四行抒情诗,目前也已有二十多组译成英文。在具体的翻译和研究实践中,他体会到了中西诗歌在互译上存在的问题。针对目前诗歌翻译的现状,他提出并且提倡“以诗译诗”的诗歌翻译标准。他明确指出:“前一个‘诗’对译者而言,是指在译诗的时候要考虑到自己的母语诗歌的形式特点与优势;后一个‘诗’对译者而言,是指在译诗的时候,要充分认识到原诗本有的形式特点与艺术优势。只有当两个‘诗’即‘原诗’与‘译诗’达到相通与相融的境界,优秀的译诗才有可能产生。”他在主持外国诗歌翻译和十四行诗汉译英的基础上提出的诗歌翻译观点,得到了诗歌翻译者和诗歌研究者的高度认可。“以诗译诗”不是一个伪命题,而是一个极具创见的诗学命题。如果一个译者根本不懂诗,既不懂外国诗也不懂中国诗,自己又从来没有从事过诗歌写作,译诗对于他来说真的是相当困难的。他在主持《中国诗歌》“外国诗歌”板块的过程里,就深切地认识到诗人译诗与学者译诗存在很大的区别:诗人译诗注重诗情、诗意、诗形、诗感,而学者译诗往往只注重诗歌所表达的思想与情感,从结果看与原诗差别过大,读起来没有任何诗意与诗美可言。此外,他十分注重诗歌批评的实践性,2011年主办了“中西诗歌互译存在的问题及译学理论重构”的网络研讨会,对中西诗歌互译存在的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取得丰富的成果。

总而言之,邹建军先生不断探索研究方法,与中国新诗研究实践相结合,与十四行诗创作实践相结合,在实践的基础上不断反思,提出了自己的创见。我们期待先生的诗歌批评之路更宽更广。在此提出两点拙见:其一,先生创作了三百多首汉语十四行诗,对十四行诗这种诗体形式有了独到体悟,如能更多地关注西方的十四行诗并进行系统研究,将会有独特发现。目前,在许多学者与诗人的支持下,先生将自己的十四行诗翻译成英语,走出了重要一步。先生对于西方的十四行诗做过专门的研究,就莎士比亚的十四诗撰写过论文,并细读过聂珍钊先生所著《英语诗歌形式导论》并撰写书评,然而公开发表的关于十四行诗的研究论文,毕竟不多。其二,先生一直主持《中国诗歌》的“外国诗歌”板块,并给研究生讲授《诗歌与戏剧研究导论》课程多年,组织学生们做过多位诗人的个案研究,许多人从此走向了西方诗歌研究的道路。如果先生能在此基础上,组织一批学者,针对在中国产生重大影响的十位或者二十位西方诗人及其作品进行专题研究,著成学术专著,将会对西方诗歌研究与中国新诗创作,产生更大的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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