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冰雪梦(一)
2013-08-07郝敬堂
郝敬堂
前言
当人们提到“奥运会”的时候,自然会想到“冬奥会”,这4年一次的“两会”是全世界的盛大节日,亦是全人类的饕餮大餐。
当人们提到“冬奥会”的时候,自然会想到花样滑冰、高山滑雪、短道速滑、空中技巧……在所有的竞技性体育比赛中,没有比冬季项目更具有观赏性了。天地之间摆开战场,挑战自然、挑战人生,在没有刀光剑影、不见炮火硝烟的擂台上演绎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汗水和血水在这里流淌,胜利和失败在这里交替,呐喊和欢呼在这里起伏,激情和热血在这里燃烧,这里是勇敢者演绎人生的舞台,也是征服者走向胜利的战场。
在中国,人们对于冬季奥运会的关注度远远低于夏季奥运会。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冬奥会那是属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一隅的运动,参与者寥寥,难以引起人们的广泛兴趣。正因为如此,中国冰雪运动的故事,如同那些北方的大河,常年被冰雪覆盖着,很少有人问津。然而,正是在这些含而不露的大河下面,却激荡着生命中最动人的旋律。
“奥运之父”顾拜旦说过:“超越别人你可以成为冠军,超越自己你可以成为英雄。”这句闪耀着奥运精神的名言,像奥运火炬一样燃烧成一种力量,焕发出一种精神,成为励志经典,精神之源。
是的,每一届的“两会”(夏季奥运会、冬季奥运会),都会给我们留下无尽的话题,每一届的“两会”都会给我们留下许多的期待。每一次国歌的奏响都是体育健儿送给祖国最好的礼物。每一位参赛者的成功,都饱含了无数的泪水和汗水。奥运,留给我们太多的故事,留给我们太多的感动。
更高、更快、更强,是奥林匹克运动会标志性的语言,也是奥林匹克运动对全世界人民最好的鼓励。看着世界纪录一次次被刷新,我们能感受到人类挑战极限成功的喜悦;看到运动员跌倒了又爬起来,我们能感受到他们不屈不挠的精神所在;看到参赛运动员夺金后的泪水,我们可以感受到他们成功背后的艰辛。奥运带给我们的是坚强、努力、振奋、永不言败。
中国冰雪运动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经历了一个跨越式发展的辉煌历程。特别是在21届温哥华冬奥会上,中国体育健儿经过奋力拼搏,取得了5金2银4铜的骄人成绩,让国人为之振奋,让世人为之刮目。从“名落孙山”到“金榜题名”,实现这个历史性的跨越,中国用了仅仅30年。30年,一个短短的历史瞬间,中国的体育事业和中国的改革开放大业同步发展,同样取得了非凡的业绩,在冬奥的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页。
体育强则中国强。中国冰雪运动的发展印证了中国正从一个体育大国向体育强国迈进。
冰雪运动是世界体育苑中的一枝奇葩,和夏季奥运会一样,是世人都在关心和关注的盛会和盛事。
中国是冬季运动的发源地之一,有着悠久的文化和历史。可由于种种历史性的原因,我们远远地落后了,并带着一顶“东亚病夫”帽子被世界所遗忘。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的冬季运动开始复苏,并取得突破性进展,但由于“文革”的影响,又使冬季运动跌入低谷。改革开放后,冬季运动又重现生机,跻身世界先进行列。
为了回顾中国冰雪运动发展的历程,为了弘扬顽强拼搏为国争光的体育精神,为了让体育精神成为励志的教科书,也为了激励广大群众热爱冬季运动,参与冬季运动,全面打造体育强国、运动大国,我们将一部全景式的长篇报告文学奉献给读者,全面展示中国冰雪健儿拼搏——奋斗——夺冠的英姿和风采。
有人说,岁月无情,坚冰有痕,当岁月的刻刀在洁白的冰面上划过,留下的是中国冰雪健儿艰难曲折的划痕。
有人说,白雪无言,蓝天作证,当一片片雪花伴着喜讯从天而降,记下的是中国冰雪健儿为之奋斗拼搏的佳音。
从1952年举办首届全国冬季运动会,到成功举办世界综合性冬季体育运动会;从1963年罗致焕取得第一个冬季项目世界冠军,到2010年中国队在温哥华冬奥会以5金2银4铜满载而归,新中国冰雪运动经过一代代人的艰苦奋斗,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不断实现新的历史跨越。
这就是他们的人生经历,这就是他们的人生境界,他们在不断地战胜对手成为冠军的同时,又不断地战胜自我向更高的目标追求。
他们是冰雪骄子,他们每个人都创造过辉煌的成绩,每个人都有一段成功成材的传奇经历。他们的故事精彩,他们的事迹感人,他们的动力之源何在?
自盘古开天地,炎黄子孙代代相传的基因里,历来不缺刑天断首、共工触山的冲天豪气;不缺神农尝草、精卫填海的献身精神;不缺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的拼搏精神;不缺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的成城众志。这就是中华民族之魂,这就是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精神瑰宝。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精神是意志的凝聚,力量的源泉,生命的支撑。一个国家的生存需要精神,一个民族的兴亡需要精神,一支体育大军的强大同样需要一种精神。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无私奉献是一种精神,爱岗敬业是一种精神,为国争光是一种精神,努力进取是一种精神,锲而不舍是一种精神,求真务实是一种精神,战胜自我是一种精神……
高楼大厦是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事业的辉煌是一点一滴开创出来的。人的一生有很多的事要做,可真正的成功者是那些执著做好一件事的人;人的一生有很多的梦想,可真正能把梦想变为现实的是那些扎实工作的人。我们不必感叹时光如梭,生命苦短,我们能够做到的是珍惜生命的分分秒秒;我们不必哀叹命运不济,其实命运就握在自己手里;我们不能预测将来,我们能做到的是把握今天。这是事业成功者的告白。
巧借一点浩然气,蔚成人生快哉风。这“浩然气”就是一种精神,有了这种精神,我们的人生才能更精彩,我们的事业才能更辉煌。
从平凡走向辉煌,从失败走向胜利,中国体育健儿们的人生经历和他们敢于拼搏的精神,带给人们的不啻是感动,更多的是鼓舞和激励,他们成功的经历,告诉人们一个最经典又最朴实的人生信条: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序曲:天地间永恒的经典
下雪了!
北京昨晚下雪了!
人们奔走相告,告诉还在梦中的朋友,告诉远在外地的亲人。
2011年冬天的这场雪来得是晚了些,准确地说是立春后才来的,可它毕竟还是来了,在那么多人的期盼中,在那么久的等待中。
就在这个无雪的冬天,第七届亚冬会在哈萨克斯坦的阿斯塔纳和阿拉木图举行,这是继温哥华冬奥会之后的又一次国际赛事,这个赛季正处于中国传统的春节期间,精彩的比赛无疑是献给“中国大年”的特殊礼物。
从1986年日本举办第一届亚洲冬季运动会以来,亚冬会已经是第七届了。在此之前的六届亚冬会比赛中,中国队共获得71金61银82铜,总排名第二位,更让中国队引以为傲的是,中国运动员杨扬在2003年冬奥会上一人独揽3金,另一对中国选手申雪、赵宏博组合则在所参加的比赛中实现了四连冠的霸业。
在本届亚冬会上,中国队励精图治,再创辉煌,让国人为之振奋,让世人刮目相看。
有人说,冰雪是大自然的精灵,是天地间永恒的经典。试想,如果夏天里没有雨露,冬天里没有冰雪,这个世界该是一个什么模样?
说起来,这“冰雪雨露”同属一个家族,尽管她不停地随季节变换形态,可万变不离其宗,她的本质还是水,和空气一样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元素。
正因为她是生命的元素,所以人们对冰雪有着特殊的情感,希望和她一起走进大自然的怀抱,去体验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情调。
人们喜欢冰雪,不仅因为她是生命的元素,还因为人们喜欢她的品格。
雪落无声。雪姑娘总是悄悄地来,又是悄悄地走。来来去去不事张扬,总是那么低调。 她来的时候给人们带来一个意外地惊喜,她走的时候又给人们带来一个失落的惆怅。
洁白无暇。雪姑娘总是保持着天使的尊贵和骄傲,无论她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下凡,都是一身洁白的圣装。
高洁、典雅、飘逸、柔美、温馨、浪漫…… 这就是雪的品质。
第一章:冰雪记忆
在北京西郊,在人们熟悉的紫竹院公园对面,有一座恢弘的建筑——首都体育馆。在首都体育馆内有一栋不起眼的五层小楼,楼前挂了一块很不起眼的牌子——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
2011年岁末,笔者走进“中心”,时任“中心”的几位领导和笔者进行一次畅谈,他们是“中心”主任赵英刚、副主任任洪国。
笔者:赵主任,近年来,中国冰雪运动异军突起,在国际冰坛上风起云涌,备受国人和世人关注,你能谈谈冰雪运动的历史和“中心”的基本情况吗?
赵:冬季运动相对于夏季运动,是指在天然或人工冰雪场地借助于各种装具进行的体育运动。冬季运动项目通常分为冰上运动和滑雪运动两大类。由于冬季项目的国际比赛日益增多,在1920年第七届奥运会后,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决定为冬季运动项目单独举行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迄今已举行21届。中国是冬季运动发源地之一,由于种种原因,中国冬季运动与夏季运动一样远远落后于世界。中国冬季运动管理中心成立于1994年,是国家体育总局下设的一个管理机构,是中国滑冰协会、中国滑雪协会、中国冰球协会、中国冬季两项协会、中国冰壶协会的日常办事机构,负责我国冬季运动项目的国际交往和技术交流,代表中国参加国际体育竞赛。
笔者:你上面提到中国是冬季运动的发源地之一,这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给我们讲讲好吗?
赵:中国的滑冰运动历史悠久,早在宋代就出现了由滑雪发展而来的“冰嬉”。元代以后,“冰嬉”更为盛行,而且规模更大。到了明、清时期,“冰嬉”成了宫廷体育运动。北京故宫博物院里珍藏着一幅“冰嬉图”,它真实记录了当年清帝在太液池(今中南海)观看滑冰表演的盛况。说是观看表演,实际上是在冰上检阅部队。那场面宏大,旌旗猎猎,看上去有庄严的仪式感,等同于现代“全运会”的开幕式。据说,这种“冰上阅兵”每年一次,每次都由皇上亲自检阅。由此推断,这种“冰上运动”至少也有1000年以上的历史了。
再回顾一下奥运历史,1908年,伦敦奥运会把花样滑冰列入正式比赛项目,可“奥运之父”顾拜旦并没有打算举办冬奥会,他的保守让冬奥会延误了十多年。1924年,夏蒙尼“国际体育运动周”的成功举办,让顾拜旦改变了主意,在国际奥委会的倡导下,将这次冰上体育运动周追认为“第一届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如果顾拜旦当年发现这张宫藏“嬉冰图”,也许冬奥会的历史会因此而改写。无可否认,这张“冰嬉图”是中国开展冰上运动的真实记录,遗憾的是,这个曾创造了“冰嬉”的国度,却被冬奥会拒之门外若干年。
笔者:中国从人口大国到体育大国,走过了一条怎样的发展道路?
赵:中国体育事业的发展是和国体的强盛联系在一起的。中国不是没有体育人才,缺乏的是经济的落后和体育精神的匮乏。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国进入了一个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国家综合实力的增强,大大地推动了体育事业的发展。从历史的断代看,上个世纪的80年代至90年代,这是中国体育重返奥运舞台的10年;90年代至上个世纪末,是冬季项目飞快发展的10年,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好成绩。从2000年至2010年,是冬季项目走向辉煌的10年,集体项目和个人项目实现了奥运会金牌零的突破。
笔者:中国冬季项目在短时间内取得让人振奋的好成绩,成功的关键是什么?
赵:成功的关键是出路。思路决定出路。思路通了,豁然开朗;思路不通,出路茫然。
笔者:有些项目发展比较快,像冰壶、像短道速滑,有些项目却发展不快,成绩平平,这其中的主要问题在哪里?
赵: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运动员,二是教练员。对于运动员来说,不但要具备水平和能力,还要有牺牲奉献精神。对于教练员来说,要能发现人才,具备伯乐的潜质,要有先进的训练理念和科学的训练方法。除此之外,还要真正为运动员和教练员创造条件,采取“派出去、请进来”两条腿走路的方法,提高运动员的素质。比如,短道速滑主教练李琰,是从中国走出去的运动员,后来到美国队当教练,带出冬奥会金牌运动员,而后,“中心”聘请她回国执教,使中国短道速滑队创造了前所未有的业绩,在一个周期内实现了女子短道速滑大满贯,这是任何一个体育强国(日本、韩国)都没有实现的梦想。再比如,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我们请了加拿大的外教,和中国教练队伍结合,在温哥华冬奥会上拿到一银两铜。还有,冰壶项目在中国“登陆”的历史也不过15年,成立国家队仅仅7年,在冬奥会拿到铜牌。这些都是我们打破自封走出去、请进来后所出现的新局面。
笔者:赵主任,听说你毕业于“黑大”中文系,是如何走上这冰雪之路的?
赵:我年轻的时候当过运动员,踢过足球,和体育有缘。大学毕业后,在黑龙江省体委就职,后任省体校校长。1990年升任省体委副主任、主任,2007年调“中心”工作。
笔者:谢谢赵主任,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笔者:任洪国副主任,听说你也是运动员出身,你的经历见证了中国花样滑冰的发展史,很想听听你的故事。
任:中国的花样滑冰始于上个世纪50年代,我的教练叫田继陈,是中国第一任花样滑冰教练。哈尔滨专业队成立于1958年,我1970年入队,那年13岁。当年,滑冰很盛行,哈尔滨大大小小的冰场有上百个,冰上运动很普及。当时我和姚滨同是一个队的运动员。说是花样滑冰,其实也只是在冰上转圈圈。我入队那年,从捷克来了一名女运动员,运动成绩是冬奥会第3名,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真正意义上的花样滑冰。她那次来在哈尔滨人民体育场表演,观众人山人海。表演结束后,我们当面向她请教,跟她学了不少动作。1974年,一个日本体育代表团来中国进行文化交流,其间在哈尔滨黑龙江省体育馆进行一次花样滑冰表演,4万人的体育场座无虚席,看得人眼花缭乱。东北冷,一般情况下在冰上半小时就要下来暖暖脚,日本人为什么不怕冻呢?后来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在冰鞋上,他们穿的冰鞋里有保暖设备。这又跟人家学了一着。
笔者:当时的训练条件很差,支持你们滑下去的动力是什么?
任:要说动力,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毛主席当年提出的那句口号: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当时的运动员和教练员没有功利思想,就是取得成绩也只有一张奖状。那时的奖状比现在的奖金还有诱惑力。冰上训练需要场地,当时没有人造冰场,只能因地制宜,自己去找天然冰场。1978年我们开始去黑河训练。黑河是中国最北端的一个小镇,那里冰期长,气温低,可以多训练一个半月。从哈尔滨到黑河有上千里路,下了火车乘汽车,下了汽车靠双腿,一个来回要5天,苦自不必说,可大家始终保持着昂扬的精神状态。黑河地处中苏边界,在那里可以看到苏联电视台转播的花样滑冰节目,我们中间没有人出过国,更没有看到过这么精彩的表演,真是大开眼界。在此之前,我们只有单人滑项目,姚滨从电视上知道还有双人滑项目,回来后开创了从电视上“学”来的双人滑,那是1979年。
笔者:中国花样滑冰起步晚,基础差,没外教,是如何创造奇迹的?
任:我们第一次参加世锦赛是1981年,比赛场地在德国。中国队参赛的队员是蓝博和姚滨。起初姚滨不敢上场,总觉得上不了台面,那次比赛的结果是倒数第一。这个失败的纪录,让姚滨终生难忘。知耻而后勇,回国后,姚滨励精图治,经过数十年的探索,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培养出申雪、赵宏博为代表的世界冠军。1986年,国家队成立,杨家声当领队,姚滨和我当教练。这是我们最初的班底。从那时起,我们才慢慢地懂得花样滑冰的规则和评分标准。1995年,陈露获女子单人滑世锦赛冠军。陈露的脱颖而出,给中国队一个极大的鼓舞,也让一直在黑暗中行走的中国队看到了希望之光。1998年长野冬奥会,申雪、赵宏博取得第5名,2006年都灵冬奥会,中国队创造辉煌,一举夺回2金3银4铜,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再接再厉,取得1金2银5铜的佳绩。这就是中国冰雪运动发展的历史。
笔者:听说美国国务卿赖斯来中国访华期间,专门来看望过我们运动员,这件事媒体好像没有公开报道过,确有其事吗?
任:确有此事,赖斯访华是公开报道的,但她国事以外的个人活动没有报道。说起这件事,有一个背景故事。2003年,花样滑冰世锦赛在美国华盛顿举行,中国运动员申雪、赵宏博的精彩表演倾倒了美国观众,比赛结束后,全场观众起立,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当时赖斯也在看台上,也为中国运动员近乎完美的表演而喝彩。赖斯从小喜欢滑冰,对这项体育运动情有独钟。她后来从媒体上得知,中国运动员申雪、赵宏博参赛前身体有伤,是打封闭针上场比赛的,深为中国运动员为体育事业献身的精神所感动,以私人的名义给申雪和赵宏博写了一封信,赞赏有加。2005年,赖斯访华,提出要会见曾经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中国运动员申雪、赵宏博,并希望能在机场看到他们。中国政府对此作了妥善安排,满足了她的要求。美国国务卿在机场和中国运动员热情拥抱,这的确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笔者:体育精神就是国家精神。祝中国的体育事业兴旺发达,蒸蒸日上。
第二章 破冰之旅
“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这首诞生于上个世纪初的俄罗斯民歌,至今仍在被人们传唱。时至今日,它已经不再是一首歌曲,而是由音乐语言转化成文化符号,以超强的穿透力跨越国度、跨越时空,成为世界文化的瑰宝。
说起中国的冰上运动,不能不提及中国版的“三套车”,在冰雪覆盖的北国雪原,这“三套车”同样创造过辉煌,这“三套车”的赶车人是孙显墀、王金玉、罗致焕。
岁月不居,当年叱咤风云的冰雪巨人、为国争光的世界冠军们,大都到了古稀之年,可他们当年创造的辉煌一直留在人们深深的记忆里。
2011年的春天早早地来了,地处松花江畔的哈尔滨依然是冰雪王国。一年一度的冰雪节已接近尾声,可这里依然能看到冰雕的伟岸和冰灯的华丽。
从春天里走来,向冬天里走去,并非是时光倒流,是季节的差异。我第一次来冰雪之城哈尔滨出差,第一次领略了“冰城”的冬韵。
外面是冰天雪地,室内却温暖如春。在国家速滑队的训练馆里,笔者幸会“三套车”的赶车人孙显墀、王金玉、罗致焕。和他们进行一次长谈。
孙显墀如是说:
新中国的冰上运动应该从哈尔滨说起,从1953年说起。
1953年2月,北国之城哈尔滨还是一个冰雪世界,全国第一届冰上运动会在这里拉开序幕。经过两天的激烈角逐,新中国第一代速度滑冰运动的冠军在这里诞生。在这次冰雪运动会上,我摘取了1500米速度滑冰的金牌,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大赛之后,大连市体委推荐我到莫斯科留学。这不会是在做梦吧?我当时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这机会太难得了,让人羡慕得近乎嫉妒。当年我从大连来到北京,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留苏预备班学习,除了学习语言,还要继续参加训练。我来北京时,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那时北京还没有人造冰场,练速滑找不到场地。有一天,我从公园里小朋友坐的轱辘车得到启发,找冰刀厂的师傅做了一双旱冰鞋,刚开始穿上有点儿别扭,但很快就找到了速度滑冰的感觉。我是第一个尝试滑旱冰的人。
在北京外国语学院预备班学习的一年时间里,我坚持用双排四轮旱冰鞋训练,效果明显,在1954年什刹海举行的冰上运动会上,我一个人独揽500米、1500米、3000米3项冠军。
1954年8月,我前往苏联,就读于莫斯科斯大林中央体育学院,主攻自行车和滑冰。前苏联速滑队总教练任客座教授,学员大多是世界金牌运动员。这里有一流的教授,一流的学员,一流的教学环境。在这里学习,让我真正懂得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1958年9月,我毕业回国,被分配到哈尔滨体育学院任教,其间,与黑龙江冰刀厂合作,研制生产了我国首批旱冰鞋,从此,在非冰期陆训中,开始了大范围的轮滑训练,有力促进了速度滑冰运动的发展,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在1959年世界锦标赛上,我国的速度滑冰一跃进入世界先进行列。
1960年,黑龙江省组建速滑队,我被任命为男队教练,我向省体委领导建议,在哈尔滨体育学院兴建了露天水磨石轮滑场,采用轮滑来提高运动员的滑冰技术和身体机能。
有了先进的训练手段,必然有丰硕的训练成果。经过一年多的冰上训练和轮滑训练,运动员王金玉、罗致焕、王文生等在世界锦标赛上不断刷新纪录,谱写了新中国速滑史上辉煌的篇章。
1996年,我退休后闲而无着,在家乡创办了速滑、轮滑训练班,苦心经营了5年,7次参加全国速度轮滑锦标赛,连续3年获团体总分冠军,成为速度轮滑业余训练队伍中成功的典范。那份收获的喜悦让我兴奋不已,每当看到孩子们在运动场上翩翩起舞,我的心也跟着飞翔起来。
罗致焕如是说:
我1941年出生在中朝边境一个朝鲜族农民家庭,爸爸妈妈不识字,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可爸爸妈妈不愿意让我再当睁眼瞎子,8岁那年就送我上学,学的是朝文。我学习成绩好,14岁那年不负众望,考上了绥化朝鲜中学。我的家乡冬季时间长,体育课的内容主要是滑冰,那是我第一次认识滑冰,当时觉得好玩。那时没有冰鞋,只有用木板做的简易冰刀。那时没有冰场,冰场是同学们用水一盆一盆浇成的,每上一次体育课,就要浇出一个冰场,虽然很苦很累,可我们仍然是乐此不疲。那时天格外冷,保暖设备也比较差,手脚冻伤的事时有发生。苦苦练了两个冬季,上初二那年,学校组织滑冰比赛,我取得了少年组的冠军,成绩超过了成年组(高中部),这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也因此改变了我人生的命运。
如果说我的运动生涯是从这次意外地成功开始的话,接下来的一系列成功坚定了我的信念。
我从小性格内向,喜欢安静,酷爱画画,做过画家的梦,可最终却走上了这条艰难的冰雪之路。
层层选拔,连连胜出,当年,我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比赛,获得少年组全能第6名;次年,我代表省里参加全国比赛获全国少年锦标赛全能第二名。
只有两年冰龄,没有经过专门训练,居然取得全国第二的好成绩,很多人为我感到骄傲,我也因此受到特别关注和青睐。当年,我因“成绩突出”被调入齐齐哈尔冰上训练班(市专业队)学习。那年,我17岁,中学还没有上完。我在绥化上的是朝鲜中学,不会说汉语,不会写汉字,虽然在生活上和经济上有很多困难,可家里人全力支持我,父亲居然卖掉他养的一条黄牛来支付我的学费。
1960年,黑龙江省成立滑冰队,我从市队调入省队。当时,省男队主教练是孙显墀,他刚从前苏联留学回来,是我们国家第一位到国外留学后回国执教的教练,和我同时调入省队的还有从哈尔滨来的王金玉,我们荣幸地成为孙教练的第一批队员。后来人称我们东北“三套车”,我们3个是在这里聚首的。
1962年,第一次参加世界锦标赛,我和王金玉一起为国争光,分别以第二、第三的成绩登上世界领奖台。
1963年,第57届世界速度滑冰锦标赛在日本举行,我当仁不让地夺取1500米世界冠军。全能成绩超世界纪录。我是世界冠军,也是亚洲第一,主办国日本为这枚金牌立了块纪念碑,上书:中国罗致焕1500米,2.92秒。这个成绩后来被人打破,可这块纪念碑却记录着那个辉煌的历史瞬间。
那次比赛的过程我至今记忆犹新。1500速滑赛共有30名选手参加,每两人一组,最后出成绩。当时还没有电子计分屏幕,每一组选手滑完,组委会工作人员便把运动员的成绩张贴在每个代表队的更衣室门口。于是,中国代表队的所有人,就守在更衣室里焦急地等候成绩。成绩终于出来了,更衣室里也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没有欢呼,没有拥抱,没有鲜花,中国第一个冬季项目世界冠军,一个里程碑式的时刻,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诞生了。
在国内拿金牌没有奖金,只有一张奖状,可在我们运动员心里,那是至高荣誉。
从日本回国后,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和感动。走下飞机,机场里锣鼓喧天,彩旗翻飞,体委在机场举行一个规模宏大的欢迎仪式,足有上万之众。眼前飘动的是欢迎英雄凯旋的标语,耳边响起的是向英雄学习致敬的口号,那场面有点像当年欢迎志愿军抗美援朝的凯旋。那场面我一辈子不会忘记,那是国家和人民给我的最高荣誉。
还有一件令我想不到的事,从那年开始,国家制订奖励规定,凡在国际大赛中为国争光的运动员、教练员每月奖励人民币25元,奖励期限是一年。我第一个享受“国家特殊津贴”,一次性发给奖金300元。在当时,这的确是个大数目。后来我用这笔不菲的奖金买了一件呢子大衣,穿在身上很精神。
1964年,第58届世界速度滑冰锦标赛在芬兰举行,这一次我再登世界领奖台,夺得500米速滑铜牌。
奖牌、荣誉,接踵而至,可这奖牌背后的酸咸苦辣却无人知晓。
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中国正经历着一场灾难性的“自然灾害”,在那个经济萧条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年代,如何去发展体育运动?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每月的工资是38元,而每天的生活费是1.7元,生活费远远地超过了工资,全国人民都在饿肚子,我们却有这么高的生活费,不好好训练行吗?那时工资不高,物价也低,一根冰棍2分钱,看场电影5分钱,38块钱的月薪足以养家糊口了。那时的业余生活单调,看电影成了最大的精神享受。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先后看了无数遍。
出国参加比赛,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可也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民族自尊心常常受到打击和伤害。那时我们国家穷,国际地位低,出国比赛穿的运动服要到出国人员服务部去租借,这倒也罢了,最令人气氛的是,那次去挪威参加比赛,中国运动员驻地挂的居然是国民党党旗。是可忍孰不可忍!去日本参加比赛,因为两国没有外交关系,只能先到广州,再去香港,到了香港,日方故意刁难,迟迟不给签证,签证下来了,比赛已经开始。当时真的想不通,我们是去参加比赛啊,还是去打一场国际官司?
1963年,体育比赛还没有电视转播,很多人是知其名不识其人。刚回国那阵子,记者们蜂拥而来,热热闹闹宣传了半个月,我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依旧吃两分钱的冰棍,看5分钱的电影,走在大街上,没有人知道我是“世界第一”。
我1966年退役后出任国家队教练,现已退休在家,过着安详淡定的日子。
人老了,一不留神,我又成了“名人”,北京奥运会,我是火炬手,哈尔滨大冬会,我是火炬手,跑第一棒。此外,1996年亚冬会、1998年冬奥会,我依然享受火炬手的殊荣,出尽了“风头”。有一次去钓鱼,被鱼池老板认了出来,人家不肯收钱,弄得我不好意思再去光顾。
1994年,国家体委授予我“共和国体育开拓者”荣誉称号;2009年再次被授予“建国60周年突出贡献教练员运动员”荣誉称号,授勋大会上,受到胡锦涛主席的亲切接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