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剧团
2013-08-05
经典是什么?历史长河中的经典会一直存在下去吗?经典被赋予的人文价值和精神内涵是如何在艺术作品中得以体现的?透过艺术家张巍的影像和对其的采访,让我们看看存在于我们每个人思想意识中的那些经典,在艺术作品中是如何被一步步消解入无,又是如何涅磐而重生的。
一种没有粉尘没有碎屑的消解正在悄然发生,就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是当代艺术对现实经典的解构过程。有的艺术家仍在做着传统美学的卫道士,而更多的艺术家则纷纷揭竿而起,成为更具个性的思考个体,于后者来说艺术家张巍更具有代表性。
张巍初学的是油画,而在采访中谈及世界影像领域里艺术家的作品及风格却如数家珍。这种大步的跨跃,让张巍转身成为了影像艺术家——当然这一转身并不如何华丽,也非仅扭动一下身体那么轻松。如果专业背景称得上正统,那么转身就要经受得了脱胎换骨的疼痛。这也是先锋艺术必经之痛,要外解传统,必先自我涅槃而后重生。
因着对摄影的酷爱,张巍忍痛一转十余年,这期间摄影与生活只能算是惨淡经营。在影像圈里,像张巍这样的艺术家已经是很成熟的艺术家了,有自己明确的拍摄方向和风格,还可以申请到一些拍摄项目的基金,然而其工作与生活状态依然不尽如人意。“我现在每年的收入基本只能是维持日常生活和创作,靠摄影发财是不可能的。对于喜欢的人来说,能卖得出作品,能够坚持做得下去,有钱能开拍就已经很幸福了。”张巍如是说,言语中透着满足。
然而,作为当代艺术最先锋的观念摄影,受到如此际遇,这也是摄影之痛,摄影人不免同病相怜。“但国际上的影像收藏已经热了起来,只是在中国不一样,大家目前还是更认同绘画作品。”张巍对影像发展的国际大环境依然抱着比较乐观的态度。
正是这种态度与坚持,让张巍找到了自己的艺术语言与风格。“以人为本”是张巍影像创作的长线,从最初的创作中张巍认识到自己最感兴趣的是人,之后便抽丝剥茧,专注于以人为主的创作。《人工剧团》个人风格承接便源于此,且更追求“画面简单,背景单纯,以突出人物本身。”而这组作品是要追根溯源,还是因为艺术家骨子里恋着油画艺术语言的形象造型?像《人工剧团——不知名妇女肖像》以及《人工剧团——未命名的习作》都取材于经典油画。
因为摄影是比较写实的技术,张巍把拍摄《临时演员》时积累下来的200多个肖像经仔细挑选和电脑后期拼贴组合,将油画中的人物和我们不曾亲眼见过的政治人物、明星,再现得栩栩如生。这就是当代影像艺术对经典的解构与消解,说是简单,打破了的经典,需要艺术家用非凡的艺术才能和完美的艺术形式,以及时间来粘合,从而建立起新的艺术风格与时代。
“作品制作时让人物大小更接近于真实比例,更像一幅摄影作品,要让人感觉像真实的照片又有些不像,一张奇怪的照片背后,是为了让人产生更多思考,但又要让人忽略电脑后期技术的因素”。作品中的每一个细节组合都需要作者认真推敲,以符合最后的观念定位,推导出自己独特个性的作品。
个性化发展是当代艺术的特点之一,而个性中也总会有共性的堆积。采访中张巍也谈到,不管我们是如何保持独立的思考,总会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我这种拼贴的方式,古斯基把这称为‘绘画摄影。杰夫·沃尔也是这种拼贴手法的大师。”“中国摄影群体里目前细究起来,每种风格都能找到影响的出处,每位艺术家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当经历这个过程后就会找到自己。在找到自己的主线后一直走下去,才能走出去”。
《数码摄影》:您是什么时间开始《人工剧团》创作的?
张巍:是2009年开始的,之前《临时演员》作品拍摄积攒了很多人物素材。当时是在北京电影学院租了个摄影棚,拍选20~30个临时演员,希望能拍出一组自己认为有力量的肖像照来。简单的化妆,拍摄也很快,还给点费用,所以在电影学院门口接活的人群中很快就传开了。那段时间正好是在过年放假前,做临时演员能接到活的也不多,结果来了200多人。看大家来了又不好不拍,很快身上的钱全部用光了,最后自己只能借钱回家过年。
《数码摄影》:把这么多普通人的肖像组合到一起,这样的作品意义在哪里?虚拟化名人又有什么寓意?
张巍:融合,把中国普通人融入到原本经典图式中。我最初想法是由此而产生,即把现实生活中的人拿到艺术创作中来。当时我在网上找到了一张希特勒的小照片,就用素材人物的局部拼出了现在新形象,感觉挺好玩。虽然融合之后的形象也非常像原来的经典图式,也表现出经典的样子,却是虚拟的身份,这表现出来的是普通人的图景。
《数码摄影》:一幅作品中通常会用到几个人物照片素材?
张巍:不一样,像其中一幅大概用了7~8张人物的面部形象合成。
《数码摄影》:形神兼备的效果,如何得以实现?
张巍:后期。胶片,数码化扫描,电脑拼贴合成。这些作品头发、眼睛、眉毛都不是一个人的,甚至双眉都是不同人的眉形的拼贴。像其中一幅(左侧图)头上的装饰是我截取了一个铜勺子上面的花型,是用小数码变换视角拍摄多张最后合成的。我这种拼贴的方式,有些像绘画了,古斯基把这称为“绘画摄影”。杰夫·沃尔也是这种拼贴手法的大师,有一张作品曾用了上百张图片合成,他的作品你看着是那么写实,但其实是拼贴而来,每个细节都非常清晰。
《数码摄影》:《不知名妇女肖像》都是油画名作中的主角,冠以不知名是何理解?
张巍:因为这个图式不管大家是不是知道其艺术家的名字,是不是知道作品名,但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幅名画。我就是想把它变成一张普通画,让其形象变得不再经典,变得不再是让人感觉上离大家太远的东西,它就是用最普普通通的人,用普通人的肌肤组合成的,我所以想起一个特别平淡的名字,来消解它本身的“经典”光环。
《人工剧团——未命名的习作》也是这样,感觉就像是在画一幅速写。
《数码摄影》:《人工剧团》共几组作品,内涵与形式有何不同?
张巍:《人工剧团——政治人物》是对伟人形象的消解,他们都光着膀子,新的形象没有伟大也没有渺小,没有坏也没有好。本来就是这样,无论是哪个政治人物,放在不一样的国家对其看法是完全不一样的,过去和将来大家对其的看法也会改变。当代艺术都偏向于做尺寸更大的作品,但对于人物肖像,尺寸大小带来的视觉冲击已不是要考虑的主要问题。《人工剧团——政治人物》我想让人物大小更接近于真实比例,更像一幅摄影作品,要让人感觉像真实的照片又有些不像,一张奇怪的照片背后,是为了让人产生更多思考,但又要让人忽略电脑后期技术的因素。
《人工剧团——不知名妇女肖像》放大到一米以上,以突出西方经典图式中的肖像造型。作品是对经典图式的消解,我就想来消解掉作品中经典的精神性,把它变成一种不是经典图式的经典形象。我最早是学油画,对古典油画非常感兴趣,特别是里面的人物形象造型,所以之后我就有了想法把他们从画中拎出来。
《人工剧团——明星》是对名气的消解,我目前做得还不多,先选了杰克逊、赫本,以及中国的李小龙、邓立君,因为他们更有名。
《人工剧团——未命名的习作》拍的是宗教题材里画面人物身体的局部,比如手和脚,我故意做得变形乖张,放大到边长在2米左右,为的是让人有身体局部的扭曲变形带来的震撼感,让人们在神性的事物里看到“兽性”的存在,从而对当下的反思,是对人类心中神性的消解。
《人工剧团——中国传统画人物》还没有开始做,主要会是对中国传统绘画形象的消解和颠覆,摄影是西方的,是科技的产物,而古画是东方的是感性的成分更多,所以能做到什么样只有做时才能知道。
这五个主题,可能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我试图用图像建立起一种从事物性,到人性,再到兽性的哲学思辨意识。
《数码摄影》:有的艺术家创作是为了释放内心的焦虑,但创作完成后依然焦虑。您的创作是怎样一种情形?
张巍:焦虑肯室是会有,也是分阶段的。
《数码摄影》:焦虑来自哪里?来自生活还是内心?
张巍:肯定不是生活,因为与生活斗争已经这么多年了,这种压力已经习惯了。从最早想拍个作品连个胶卷都买不起,然后就想办法让自己不要饿着,再买个胶卷。
我特别迷恋影像,从2002年就开始成系列地完成作品,但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时想要的作品其实根本就不是现在想要的,因为那个时候还处于迷茫期,有那多么信息冲击,看到这个大师的作品也喜欢那个大师的风格也感兴趣,所以自己的风格也是摆来摆去。形成不了自己的风格。
在完成作品的时候其实压力是挺大的,因为牵涉到成本,我拍坏过好多次,一次要花费很多成本。有时感觉拍得不错,结果还容易与别的艺术家“撞车”。我曾经做过一个面具系列,就是根据每个模特制作一个面具,让模特戴上面具后再进行拍摄,感觉也挺有意思,人的精神状态立刻就与原来不一样了。但半年之后我有机会去了一次德国,发现一次艺术展览中一位艺术家也在做类事的创作,做得特别棒,而且艺术家自身也很有名。回来之后我就把自己的作品收起来了,因为人家做的效果要比我好很多。
《数码摄影》:这样的“撞车”问题经常会出现。
张巍:因为同处这个时代,大家接受的信息类似。
《数码摄影》:作为艺术家您是主张多看作品还是少受外界影响更多遵从自己的内心?
张巍:两点都很重要,看是一个了解艺术的过程,但也不能因为看而丧失了自身艺术的一些本能。
《数码摄影》:有的画廊和艺术机构会提前告知旗下的艺术家未来几年的创作方向和方式,这能不能有效回避创作上的“撞车”事件?
张巍:不可能完全回避,题材“撞车”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艺术家们关注的点可能一样,大家都在探讨同一话题,但最终呈现出来的作品可能完全不一样,形式上会有很大差别。就比如说利用古典形象、名人形象做作品的艺术家也很多,但大家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像辛迪·舍曼是通过角色扮演来拍摄作品,而日本也有这么一位艺术家以自身来扮演名人,二者相似性很大,但区别也有,比如是以不同的个性来扮演角色,来对这个社会进行调侃。而我的作品可以说是一个群体肖像,是用众多人的肖像来扮演一个个角色。
《数码摄影》:你喜欢拍人?
张巍:我对人对简单的肖像特别感兴趣,我会把拍摄肖像创作的拍摄一直进行下去,把这一块作为发展的方向。不过,如果艺术家喜欢什么,艺术家会去寻找一辈子。
人工剧团
张巍
我的童年是在剧团家属院里度过的,小时候经常可以见到许多演员,可以观看他们在舞台上扮演的古今中外各类角色。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剧团因为要不断适应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戏曲在悄悄地进行着变化——逐渐在传统的、地方的、民俗的文化艺术中引入流行的、时尚的、外来的内容,相互交杂糅合,呈现出一种混杂、荒诞和无序的独特审美。如今回想起来感触很深,一直怀有将这种感觉表现出来的冲动。
《人工剧团》 是 《临时演员》 系列作品的延续,我希望将之前的 “临时演员” 融合到 “人工剧团” 的角色当中——用更加标志化的角色,来淡化人物本来的演员身份,使其 “表演” 显得愈发典型和荒诞。在表现上,我借用了电脑游戏式的人物虚拟方式,选取一些我喜欢的人物形象作为演员扮演的对象,应用电脑合成,将数以百计真实的普通演员的身体局部重新进行拼贴组合,利用每个演员与经典人物形象之间的微小相似点,包括肤色、头发等细节特征,通过人工互换,上百位演员原始的真实形象消失不见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崭新的虚拟肖像。这些肖像不再是 “灵魂或精神” 的载体,而是变成了具象的图式,有种物化的变异之感。现实生活中,渴望成功的人往往因为不能如愿而失意, 虚拟的网络游戏,却能带给处于游戏身份中的人们一种成功的感受。整个游戏都是从“ 人” 这个基本的身份开始,由你为他设定性别和基本外型,并确定其人格特质。如同网络游戏中对角色的塑造,我把这种身份虚拟化夸张应用到我的作品里,整个过程虽然是一种假设,但却是一种精神上的真实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