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后不说愁
2013-07-18王石平
王石平
一个知识青年 兜里也没俩钱
表情很是忧郁 看见什么都烦
工作不想去干 只想到处瞎转
文艺女青年,一般都多情。
喜欢拿本书,阳台看风景。
言必杜拉斯,动辄张爱玲。
偶尔写小诗,脸色像有病。
一定喝咖啡,中英文混用。
故意要寂寞,好做白日梦。
A看老树的画会让许多人发出会心的一笑。
因为他的俗。
画一坐沙发的大妈,表情很正经,下面的打油诗是:
街道主任大妈 表情总很严肃 爱看中央文件 走路特像干部
见我就爱打听 为啥你叫老树 听说你是教授 正处还是副处
是这样吗?有刻板印象吗?有,有一点点。可是,街道大妈就是这样子的呀!戴着红箍,红小兵一样盘查经过街道可疑的、另类的人。热心、负责任、好刨根问底儿,是搬到楼房生活的人对过去街道温暖的回忆。
又一幅画,站着俩姑娘,没有五官,英姿勃发地在个操场上。
中午操场转转 遇俩文艺青年 有点迫不及待 已是夏天打扮
虽然没有五官,但已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的腔调。可是,为什么没有五官呢?
有一天见到老树,得问问他。
B老树2007年开了微博。新浪微博:@老树画画。没有宣传,粉丝很多。
他喜欢画一长袍的男人,应该是他本人的投射。瞅着像一民国时代的人,还是一怜香惜玉的人,吟风弄月,是一浪漫的人。如果时光倒回到30年前,那个全民皆爱文学的时代,你很容易找到一个浪漫的人。但今天不同了,谈恋爱的人连谈都省略了,不分男女都是直奔主题。
女说:结婚,要万紫千红一动一不动。
男说:房产证上不能写你的名字,那可是婚前财产。
欧耶!摆席、结婚。
女说:原来你是一花心大萝卜。
男说:原来你是怨妇一个。
去民政局,闪离,欧耶!
你说他们急啥呢?风一样的来去。干涩的人生。
老树的长袍男是浪漫的,浪漫的品格需要:慢下来,需要湿润的内心。
“一朵秋天的野花”,寥寥天际,孤独的旅人,提着一只小箱子,在低头看着一朵花。后面的诗是:一朵秋天野花,路边静静开放,多少行人走过,怎么叫我碰上?
你不放慢脚步,你会看到那朵花么?你没有一颗湿润的心,会注意到这朵花么?好家伙,股票又跌破2千点了。完啦!完啦!国八条一出来,酒店快关张了。尼玛!小蜜怀孕啦!
这一幅水墨,新月下浓墨的山影前一间小屋,诗是:娘子回省夜未归,明月空山尽翠微,花下凭栏微风起,谁家横笛在远吹。这是在说思念,然而一点儿也不愁苦,因为有笛子的清丽。
树下的白衣人,突然有了五官,诗曰:当年曾折一枝梅,忘记最终送于谁,至今此树不开花,春风一去再不回。是真名士还是假风流呢?有名士的狷狂。
很简单的下笔,寥寥。很简单的画。画的后面必定有不简单的人生。
C老树是很入世的。他的画中有炊烟。“又到饭点了”。是一个笼屉里的两只烧麦,刚出锅。没见谁,把个烧麦画得如此一往深情。
“西厢记”。一个复读生追求富二代的小故事。
“感觉像平鱼”。分明是一只武昌鱼,已经摆到盘子上了,还白眼向人。是八大山人的那条鱼,游啊游的,穿越二百年,又来到人世。
你说他画的是文人画,不谄媚,有气节。可是,哪朝哪代的文人画得如此直白呢?有人跟帖:哇!这个也能画么?
可是,为什么不能画。为什么要端着。人生不只是正襟危坐的呀。
只是画家装得太久了,已经忘记了真性情是什么模样。看看小学生到大人物的日记,字字句句都是写给别人看的,一点儿也不像真正的自己。字字句句都是谋划、都是算计、都是等着拿出去发表的腔调。看多了,满眼都是了,才会觉得老树的画,真好!大白话真好!
谁会觉得那只鱼活在清浅见底的水里,谁会觉得画者的心里只装得下一朵花那样的小清新。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D老树自喻自己就是个民国人。原因是民国的中西交融很自然,不像今天全盘现代化,村庄消失,高楼大厦。那时又有世俗发展。
老树尤其喜欢打量民国女子的照片,或大户小姐名门淑媛,或小家碧玉柴火妞儿,只觉态度娴雅,衣着平素,脸上溢着母性的爱意,远不及今日一个平常女子打扮得夸张佻达。就觉得有一种安静的好,温婉良淑,叫人怜惜。
革命的女性呢?民国中的革命女性不似今日女子有那样多戾气。除了旗袍落了首饰打了绑腿,跟着男人风雨飘摇,也是千里万里走过了。有一种矢心一意的担当。中山舰事件,孙中山为叛军追杀,宋庆龄神色平静,对孙中山说:“你先走,我断后。”那不是下属对一个领袖的掩护,那只是一个民国女子对丈夫的平常意思。
可你千万别觉得老树就是一古董。就反对现代、反对时尚,是一反动派。他时尚得很。
评价中国女摄影家的作品,他具有大部分女性所不具备的女性视角和女性的主体意识。他认为:中国女性和男性一样遵守着一种摄影标准,她们很少想,或者根本不可能按照一种独有的标准去拍发一张新闻照片。除了作为一个女性摄影家有可能比较容易接近拍摄对象外,你怎样在一张新闻照片中表现你的女性身份和自觉?又如何在这样一张照片中自言自语?
他不仅欣赏岁月静好的女子,亦喜欢舍曼、戴特、施本丝这样前卫的女性。
E老树是中央财经大学教授。学生说从未见过他穿正式衣服。夏天是汗衫布鞋,他其实并不穿长袍。
老树好酒。课讲得不错。他跟人家说:“现在学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见识又多,眼明心亮,要想糊弄他们,简直是找死。”
一学生说在第一排听树老师讲课,黑板擦掉了,树老师皱了皱眉头,盯着板擦,飞起一脚,黑板擦便不知所踪。
于是人们说,真正的大学老师,真性情。
传说老树和学生闹矛盾,学生跟他约架,他不怯,带着自己的九节鞭欣然前往操场,两人一顿拳打脚踢,老树治服了学生。
从此,这个学生服服帖帖跟他上课。
真性情啊真性情。
他还喜欢说;“活着还是嗝屁,这是个事儿啊!”
F老树不姓树。大名刘树勇。老树不太老,50岁。不算老吧。
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不叫老刘而叫老树。
他是潍坊临朐人。在那个地方,人们管不知道叫“知不道”。管傻子叫“朝巴”,管犯贱叫“镇侯”。你怎么捏么多镇侯。那里是全国文化模范县,“小戏之乡”、“书画之乡”。
他有一个画是童年记忆,祖父教他学写字,要求写繁体字。他说人家已经简化了,祖父告诉他:简化了的字是“屁东西”。老树深得老刘家遗风,他的画幽默、天然。
1979年,老树考上南开大学中文系。
疑似他更喜欢画画,人们常见他背着画夹子拜访名家。后来做了几年策展人。
拉拉杂杂说了两千多字,其实我并没有见过老树。见不见呢?我也犹豫。俗话说画如人品,这是我知道的最扯的俗语。我看到奸臣严嵩写的字,才知道,有时候人不如画好,有时候画不如人好。
鲁迅先生说:如果你吃了一粒很好吃的鸡蛋,你就该高高兴兴的去上班了,干嘛还琢磨着去见一见那个下蛋的母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