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三相
2013-07-18田静
田 静
栏目主持:邵庆义 王梦琪
我呆呆地看着她至少一个钟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眼前的画面静止又灵动,我感受到雨后空气的暗流,还有一丝……她的清香。
“感君眷顾怯回头,含羞浅笑半掩眉。
对汝心若磐石坚,使我身比冰雪洁。
何须长伴百岁好,但记此刻一朝别。”
勉强把我的第一感受记录下来,然后放任自己天马行空。
十五六岁的时候,个个都文艺青年。读席慕容、舒婷、北岛、顾城等人的诗,顺便也写几句忧伤啊、感慨啊,时光无多年华不再啊,整个儿为赋新词强说愁。第一次很认真地为自己喜欢的照片写诗,就是对着一朵亭亭玉立的荷。
荷是千百年来诗画永恒的主题。周敦颐一篇《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真为千古绝唱,至今脍炙人口。荷的纤尘不染、不随世俗、洁身自爱、表里如一、傲然不群、不牵扯攀附、不可轻慢玩弄,让许许多多内心孤傲的人向往感动。
那个时候我还年轻,除了赞美荷的高洁,还怕门重径幽,怕来人寻访的时候,空余黄昏残枝。那个时候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处展示给人,期盼的是相知相守,天长地久。然而今晚,我看见她,在她最美的时刻,也是她早已消逝的时刻。我看见她生机勃勃,巧笑嫣然,我看见她玉骨冰肌,心思脉脉。我知道,她曾有这一刻,占据我所有的内心。
我曾有这般美丽的时刻,和你共有、被你记录,是我额外的幸运,因为我的一生,本来只有我。
如周敦颐,其生前并不为人推崇,学术地位也不高。人们只知道他是个精通政事、胸怀洒脱的人,却没有几个知道他的理学思想,更远未被推到中国理学开山鼻祖的地位。唯有南安通判程太中知道,或说相信他,并把自己的两个儿子程颢、程赜送到周的门下。周敦颐一直到南宋才名声鹊起,确定了江湖地位,那时已距其逝世一百多年了。对周而言,他所学所好首先是为自己的心,传不传世,都是副产品了。
我想用弘一法师李叔同的遗偈做结: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而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青春
见到你的时候,我尚青春年少,懵懂无知。迎着你的目光,我每个细胞都沐浴着灿烂阳光,每个细胞都快活地微笑了,双颊瞬然飞红。
他们说青春如白驹过隙,戏文里成天叹美韶华去之何迅。然而你知道,青春多么长久。
上世纪五十年代,日本古生物学家在千叶县检见川的泥炭层下,发掘出两千多年前的古莲种子,经精心培育,种子开花结实。中国有许多一两千年的古莲子,也同样开出了鲜嫩的花朵。科学家说,古莲子表皮有充满分泌物的气孔室和保卫细胞;其内有含纤维素的栅栏组织;第三层是厚壁组织;第四层为薄壁组织;最里面还有内表皮层,细胞内含贮藏物。莲子内所含抗坏血酸和谷胱甘肽等化合物,比其它植物高若干倍。这样层层构建的防线不让空气、水分、微生物自由出入,古莲子新陈代谢几乎停止,却能够保持生命的活力。
还有一点他们忘了,我在等你的到来啊!不早、也不迟,我的微笑,为你盛开。还记得西湖边杨万里的吟唱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是我牙牙学语时的儿歌。你终于到了,水中芙蓉依旧。我听见你低低的赞叹:“多么美好!”
我要你记住,青春常在,生命永存。
圆觉
佛说:圆觉涵盖了一切清净、真如、觉悟、永恒、成佛之岸,是一切大法之总法,一切大法之总源。这是一真法界,无所谓缺陷,万法自如,处处成佛,所谓“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
看雨中一潭睡莲,刚冒出的嫩叶不规则地皱着,慢慢伸展成两头缺口的圆盘,圆盘不断长大,缺口已经被悄然忽略,只有一冲眼的圆。那雨水刺绣似地扎入潭中,漾起一圈圈涟漪。一朵刚放开的莲花静静地依偎在叶边。望着这样一幅画面,心中清静安详,直抵华严境界。
我知道这世界苦多乐少,完美似是梦想。因此几乎所有的宗教,看人生都是悲观的,世界是缺陷的、悲惨的,要修行修性,寻求解脱。然而我还是相信,所有的缺陷、痛苦、悲伤都是幸福生活的一部分,唯欢聚之短暂、快乐之稀少、真情之难得,方显幸福之深刻。
小时候记得一副对联“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当时只觉大人做事未免草率,太过轻巧,慢慢也就淡忘了。今年春天去武汉赏樱花,顺便去当地名寺归元寺走走。一脚踏入,抬头看右侧藏经阁前,赫然此对联,童年故事直上心头,对归元寺便存亲近。小时候觉得“轻巧”而今方知“沉重”,一切因果,都已注定,不完美也是完美的一部分。
甚至这部文字优美的《圆觉经》,清末民初很多学者认为是伪经,因为翻译者佛陀多罗和翻译时间等皆不可考。我不是专家,未做考证,但窃以为“真诠不谬”,它所阐述的道理不偏不差,托本在佛、被机在顿、注重在行,便是真的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