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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前男友

2013-07-17马兰

家人 2013年6期
关键词:老头

马兰

W的约会邀请

美国东部时间早上10点30分,林太太起床了。下午3点半在中城的亚洲协会,W将有一场有关大陆出版业现状的演讲。

W呀!林太太在心里拖泥带水地呻吟。

“梅:方便的话我想见你一面。W。”两天前W给她的电话留言,林梅已反复听了十来遍。

林梅深呼吸,有可能重续旧情吗?那个她曾疯狂爱着的大学初恋情人,如今是何模样呢?他千万不要胖呀,胖了他优秀的臀部就失去魅力了。

不过,已为人妻为人母的林梅,也早非面色清凉的大二女学生了。

林梅36岁,她老公林平40岁,二人结婚8年,有个6岁的儿子。林平是上海人,擅长做菜,精于算计,是华尔街一位年薪11万美元的会计。当初林梅就是被他一个大男人热爱厨事的精神以及在猜价格的电视节目中从不失言的准确度感动了,于是谈婚论嫁。反正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有了儿子后,林梅就做了家庭主妇。书读至硕士,最终结局仍然重归母辈老路,林梅轻轻一摇头,一叹息,或多或少替自己惋惜。但继续工作,太累人了。

不过,做家庭主妇,时间一长,也容易倦怠。林梅对伺候老公、儿子吃喝拉撒睡的兴趣直线减低,更烦一日三餐的家务,尤其洗碗,边洗边生出人生荒芜之感。到中国餐馆买熟食,到肯德基、麦当劳吃快餐,然后靠在沙发上,看看美国CNN的《新闻联播》,然后上床睡觉。

这样的生活规律、守法、平静但没有未来,甚至一眼看到了尽头──攒假期,去旅行花挣来的钱,换大房子,换更好的车,把孩子送入私立的贵族学校。难道就这样吗?尽头里的她落寞,粗糙,快接近死了。

风韵犹存的少妇

林梅打电话给林平:“我要去看W。”

林平仿佛开玩笑地说:“你别又一见钟情了。”

“我只想看他长胖没有。”

对这次重逢,林梅是有期待的。出门前,她化了精致的妆,洒了兰蔻的Poem香水,她喜欢那清淡又神秘的气味。她穿了红裙子,套上了奶白色的靴子。呵呵,虽然微胖,却不失为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

林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中年人的生活不能没有刺激,尤其是女人。当然,女人可以不爱,其实这并不可怕,至少没有爱可怕。爱情就是病态,非正常行为。

她想起大学时疯狂爱着W的时光。

大学二年级,林梅被猖狂、留着长发、擅长写诗,并且生就一副好臀部的W迷得神魂颠倒。W的女人缘在学校众所周知。当时追他的女同学至少三位,但他只称林梅是诗歌女神,引领他的缪斯。他们做一切能做的事。她甚至荒谬地为他自杀未遂过一次。

也许这段感情太过激烈和浪漫,双方都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在临近毕业的炎热七月,W对她不冷不热,林梅知道覆水难收了。

他仍令她焦躁

如今,林梅与W坐在时报广场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厅。W微笑,自然而然拉林梅的手。林梅大方地让他握着,好像这是必备的程式,一男一女的手放在桌上。林梅很享受这暧昧的气氛。

W早不写诗了,现在的他觉得写诗很可笑。所以,当林梅问起他写诗的事儿时,他立马打断了话题。“那我们说什么呢?说你还爱我吗?”林梅挑了挑眉。W却无奈道:“我这么远跑来看你,行行好,我们好好说说话,叙叙旧,总可以吧?” 林梅就喜欢看W装可怜,这有利于她的发挥,更有利于调情的气氛。

旧情人重逢,斗嘴、吃醋是不可缺少的味精,中年人的生活离不开味精。

“林梅,我是想你的,这你应该清楚。我想你也是想我的。”

“我不想,我凭什么要想你?”

“你就是爱较劲。”

顿了一会儿,林梅转了话题:“给我看看你老婆的照片。”W翻出钱包里的照片:这是一个显然比林梅更年轻更漂亮的姑娘。

“你很有艳福嘛。”林梅忍不住讥讽。

W还令她焦躁,不安于心。而W放平了,瞧他镇定自若的样,把她当过去女友,重温初恋的温馨,并不包含男女情色,否则以W的脾气会动手动脚,拉她开房去了。林梅越想越恼,男人真能全身而退,女人苦多了,脱皮般的灾难,简直匪夷所思。

对你没性欲了

W问起林平的工作,林梅说:“他是个标准的商业人,非常数据化,守时。”

“那你这些年有没有过外遇?情人什么的?”

“你看呢?”

“你有,你不会没有的。”

“我还真没有,我倒想呢!”

“找一个吧,对你有好处,否则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太闷了。女人需要恋爱。”

林梅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这是兴奋的表现,只不过她学会了控制,以嘲讽的语调交手。“我老了,没人要了,你难道看不出来?”

“林梅,你知道有人要你。”

“是你吗?”

“林梅,我们过去多少年了,我,怎么说呢?对你,对你已经没有性欲了。”

林梅怒了,宛如压抑的水在海底震荡了50年,陷入一种困境,左冲右突,又左右不沾边,最后腾空而起,一发不可收拾。“你来看我,就为了对我说这句话?无耻,你无耻!没男人对我这么说过,就你,就你,我爱得最深的男人,我最爱的男人,我的整个青春。见你的鬼去!”

相隔7年后见到W,W伸手可触,他的吸引力经过时间慢慢发酵。作为已婚已育的家庭妇女,林梅更受困于诱惑,更不甘心,她耗不起了,时不我待,但她又骄傲,W已经令她败兴。她只得在一种挣扎的极限中鸣兵收金。

毁灭,她想到了这个词

傍晚的纽约中城性感神秘,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漂泊者的气味,湿润又紧张,似乎等着谁出现意外。

冲出咖啡厅的那一刻,林梅突觉自己真傻。早知如此,真不该重逢。毁灭,她想到了这个词。她要彻底和他了断,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不会再有第二次!

W跟在她身后,有点无奈地解释着:“林梅,我爱你,只是没有男女感情了。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吧,世交什么的。”

到了42街车站门口,W还跟着林梅。林梅让他回旅馆,但W坚持要送她进站,看着她买了票才放心。她搞不懂W在想什么,既然对她没兴趣,何必还要做绅士!

林梅故意没买10点的班车,她买了11点的,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她不愿这么简单地回去。索性再多吵一个小时,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W提议去商店,但这个点,百货公司都关门了。二人重新站在车站的大门口。人来人往,林梅和W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位,这些人也不认识他们。林梅和W也不过是从前的情侣,今日偶尔相逢,但却不同道了。

他们各自有了家,生活在不同的社会,处不同的朋友。他们恋人身份的过去并没加深他们的理解、友好,反而更令他们无奈伤感。

车站底层灯火通明。林梅注视着W,这位中年男人,比起大学时明显苍老了,但却变得成熟稳重,走路不再一步三跳的张狂。他慢悠悠地踱步,眼晴仿佛不经意四处瞟,轻巧含蓄地微笑。

而在W眼中,自己最可能是快进入更年期的神经质女人,失去了清纯,失去了光洁的皮肤,美丽的小腹,失去了思想的锋芒,失去了优雅的举止,失去了女人的自信,几近无理取闹。

如果W不问“你和你老公一周做几次爱”,林梅可能不会把手伸进他的私处。W引诱了她。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个举动。

“你?”W惊愕。

“你不是说你不能硬了吗?我看看。” W没硬起来,但林梅的手没松开,她慢慢地,有节奏地揉捏。W快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身体不听他的话,阴茎很丢面子地在勃起,这太让林梅笑话了。

W被羞辱了,他起码发泄了十公斤重的愤怒,“你放手!林太太!”

像从噩梦中惊醒,林梅立马抽回自己的手。

下流的老头儿

中年妇女林梅一路小跑,她瞟了一眼车票,五号站台,她不问,也不核对厅内闪动的广告牌,气呼呼地一头冲进快发动的火车。她真生W的气了。她咬牙切齿,W,你下地狱吧。

林梅见空位就把自己摁在座位上,把包一扔,头靠窗,肌肉都收缩成冷冻后的死块,所谓冷若冰霜。她把票插在座椅上,让查票员自取。

两站过后,上来一老头,走到她身边问:“这儿有人吗?

“没有。”林梅把放在空座位上的大衣放上储物架。

“你很漂亮,女士。”老头说话了。

“谢谢。”

林梅对老头没什么兴趣,但老头一直喋喋不休。当得知林梅喜欢绘画时,他递给她一张名片,说自己认识一些绘画的朋友,可以介绍给她。林梅接过名片的手,被老头儿一把抓住,“我喜欢你,女士,你真的很漂亮。”

这他妈的真是性骚扰了,但林梅没作声,不反抗,他让老头握她的手。

老头估计65岁以上。

老头得寸进尺,他摸林梅的脸了,还念念有词,我爱你,我爱你。老头的身体快速靠近林梅,另一手开始摸林梅的下身,隔着红色长裙。W今天没注意这条已褪色,穿在她身上显小的红裙子。

林梅任老头疯狂地说着调情的下流话。她的情绪被对方挑逗起来了,这个死老头难道真这么历害?林梅呼吸有点急促。

“我爱你”这三个字并不难开口

按年龄算,老头应该成长于上世纪60年代,性解放,玩嬉皮士,吸毒,乱搞。现在是老革命再创新功,是一种对衰老的恐惧,他们想在比他们年轻的女人身体上证明他们有活力,他们不老,还需要异性。也是舍不得放弃的人。

“该死的火车,如果不在火车上多好。不,我感谢这班火车,让我认识了你,美丽的女士。”

林梅挤挤眼笑了,“你爱我?”

“我爱你,我爱你,你也对我说声你爱我吧。”

林梅捏了他的手,“我不想说。”老头的手软绵绵的,厚。

“我要你说。”

“我偏不说。”林梅急了,这鬼老头。

老头伸出双臂抱她,半身压上,“说吧,说你爱我,爱我。”

这是哪跟哪儿呀,林梅倒被这老头逗乐了。她今天酝酿在告别时对W说几句情话,但W不领情,他太病态了。W会下地狱的。

“我爱你,我爱你。”林梅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并不难说呀,对陌生人。她冲破了一种障碍,她仿佛得到解放,仿佛幸福来临时的颤动。从此林梅会时常将此语挂在嘴边。ILOVEYOU,这是宣言,这是调情的开始和高潮。

林梅想起初夜是和W在学校的草坪上,她随着红裙起舞。她高潮了,大叫,我爱你。W更加用力,也疯癫了,他们认为双方那夜都飞上了天。天上满是星星,花朵盛开,流水环绕,红裙子左冲右击,最后爆裂。

火车又停站了,老头站起,没忘再摸一把林梅。

“我到了,记住来纽约找我。”

林梅的脸通红,她不敢看邻坐的人是否心明眼亮,将他们的亲热全部收入眼底。车厢里的人分明少多了,离终点越近,人越少。

回家

林梅目睹老头下车,Sunside?这是什么站,这不是她熟悉的地名。

“这是到纽艾伦的车吗?”林梅慌忙问。

“不是,这是到纽约上城的Waterroad。”列车员回答。

“天呀,我坐错车了,我现在怎么办?”

“你到哪里?”列车员问。

“你验了我的票也没发现我坐错车。我到莫桑镇。”

“你最好下一站就下车,否则越来越远了。”

林梅沮丧之极,报应哟。首先是W引爆她的愤怒使她看错了站台,然后被老头纠缠,没注意听车厢广播,完全忽视了路边站台的标志。

林梅摸出手机,“林平,我坐错了站。”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坐错车?”

“我下一站得下车。我会再给你电话。”

深夜二点半,林梅在一个从未去过的陌生车站下车了。只有一个黑人和她同路。她担心黑人强奸她,她知道这个念头荒唐,简直有种族歧视的嫌疑。如果他施暴就妥协好了。

这是小站,无候车室,站台连着一个一米宽的通道,直达大街。

林梅站在过道里,幸好五十米长的过道暖气挺足。那位中年黑人得知她上错了车,友好地对她说,“希望你的家人能接着你。”

林梅松口气,立马再打电话,“林平,我现在这个站叫Woddside。”

“好,我去查。你等我电话。”

林梅站在空无一人的玻璃过道,举目无亲,失魂落魄。现在最怕手机没电,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我大概知道了。这样,你就在站台别动。三小时后我能开车赶到。”林平的声音令她感到无比的踏实。

“好。我等你。”她坐错了车,下错了站,林平给了她回家的方向。

一股风从过道吹过,吹进了林梅的裙子,好似走投无路乱蹿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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