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谋刺 “北地王”
2013-07-12东方明
文/东方明
汪精卫谋刺 “北地王”
文/东方明
关于汪精卫策划暗杀,人们通常都认为其于1910年与黄复生一起策划实施行刺清朝摄政王是唯一一次。其实,汪氏在抗战中期也曾经策划过另一次针对政界名人的暗杀,本文现向读者披露这次行动的始末……(图/fotoe)
排斥异己 不择手段
1938年12月18日,汪精卫在日本方面的支持下,决定出面组建与蒋介石抗衡的汪记“国民政府”。当时,中国沦陷区已有南北两个汉奸政府:北平以王克敏为头子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和南京以梁鸿志为首的“维新政府”。汪精卫的“国民政府”是“中央政府”,要把王克敏、梁鸿志都弄到自己手下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汪精卫在1939年6月26日、9月19日,1940年1月23日分别赴北平、南京、青岛与王克敏、梁鸿志洽谈这个问题,梁鸿志表示同意,但前清举人出身、留学日本、后曾出任过北洋政府财政部长、国民政府冀察政务委员会、东北政务委员会、北平政务委员会要职的王克敏却不买汪精卫的账,一心要做“北地王”,不肯参加“中央政府”。最后,汪精卫去跟日本主子说话,在日本的干涉下,王克敏只好表示放弃意见,服从汪记“中央政府”。
汪记“中央政府”于1940年3月29日在南京宣告成立。同日,北平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改为“华北政务委员会”,由王克敏担任委员长。很快,汪精卫就发现王克敏不好对付,“华北政务委员会”并不听“中央政府”的指挥。此为何故?原来日本方面表面上同意汪精卫的意见,其实却想分而治之,便在暗地里撑王克敏的腰,使“华北政务委员会”和“中央政府”之间形成独立、半独立的状态。汪精卫看出了其中奥妙后,便盘算如何拿掉王克敏,让王揖唐替代。
王揖唐,清朝进士,留学日本攻读军事和法律,在袁世凯手下当过中将、吉林省督办,在段祺瑞手下当过内务总长、参议院议长、安徽省长兼军务督办。北平沦陷后,王揖唐首先卖身投靠日本,成立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时出力最甚,可是日本人只给了他一个副职。后来“临时政府”并入“中央政府”,他也只弄到了一个“考试院院长”。因此,王揖唐私下极为不满,牢骚满腹,还数次直接向汪精卫吐露过。
汪精卫把拿掉王克敏的动作交由王揖唐去做。1941年5月12日,汪精卫乘召集“中央政府”院部长官会议的机会,向前来南京参加会议的王揖唐密言了他的这一意图,并给王揖唐派了一个名叫薛阿根的刺客去行刺王克敏。
汪精卫派出的这名刺客名叫薛阿根,上海浦东人,曾当过淞沪护军使署的国术教练,后来又受雇于巨商当保镖,还在原法租界巡捕房干过。上海沦陷后,投到“76号”特工总部头目李士群手下当特务。汪精卫投日后,经“政治保卫局”警卫队长吴世宝推荐,又到汪身边当警卫。
两次行刺 均告失利
薛阿根随王揖唐抵达北平东城的东堂子胡同王公馆后,一头钻进王揖唐给他安排的屋子,除一日三餐露面外,不出房门一步。让人去偷窥,都说在蒙头大睡。王心里不踏实,但也不便去问,只好依着汪精卫所交待的去了解王克敏的活动情况。到了第四天,王揖唐得知王克敏当晚要陪一位日本艺术家去京都大戏院看《定军山》,心想这倒是一个机会,于是就唤来薛阿根作了交待,问薛阿根需要提供什么帮助。薛阿根说只要给他准备两样东西:两张隔开数排座位的戏票、一个红十字保健箱大小的铁皮箱。
当天晚上,薛阿根来到京都大戏院。王揖唐给薛阿根搞了十一排、十四排两张戏票。薛阿根进场,径直往十四排那里坐下。此时已是6点55分,他刚坐稳,王克敏一行进场了,不算卫士,一共有6人。王克敏、日本艺术家、日本华北派遣军报道部副部长杉木、北平市府两个文化汉奸,他们在二排坐下。薛阿根留心看去,发现从一排到十排全是王克敏包下的。一排整个儿空着,二排就他们6个,三排至六排散坐着二三十个卫士,七八九排空着,十排是满排穿黑制服背匣枪的警察。
这时,全场灯火熄灭,舞台大灯齐亮,《定军山》开演了。薛阿根坐在那里,假装全神贯注看戏,戏演至一半,薛阿根起身离座上厕所,似是怕那帆布包被人窃去,竟一并带了去。片刻,他回到座位,重新看戏。但坐下不到半分钟又站起来,对邻座说声“告扰”便往过道去。他摸黑找到十一排,掏票让占座的一个观众让出座位后坐下,掏出手枪。
薛阿根进场时身上带着两串五百响鞭炮,刚才佯装上厕所,在里面把鞭炮连接在半支点燃的香烟上,放在铁皮箱里。台上,黄忠正大战夏侯淳,“将军令”急奏,鼓角喧天,旌旗遮日。紧锣密鼓中,夏侯淳败北,老黄忠策马冲阵,似凤穿牡丹,龙戏沧海,矫健勇猛,如入无人之境。台下,千众整肃,阒然静寂。猛然间,十四排那里“砰砰嘭嘭”骤响,犹如机关枪急扫。全场初时一愣,继而大喧,王克敏的卫士一齐站起,有的护主,有的擒敌。薛阿根扑到第四排,被两个卫士迎面拦住,薛阿根一枪击中一个警卫的肩膀。另一位一看不对,不等刺客掉过枪口,双脚往椅背上一蹬,身子凭空蹿起足有三四尺高,半空中闪电似的连出三腿。薛阿根没料到卫士中竟有这等高手,猝不及防,让过了前两下,最后一下挨在右肩膀上,竟把手枪震飞了。他返身就逃,转眼已不见影踪了。
京都大戏院行刺案未成,王揖唐担心被日本人知道,便想打发薛阿根回南京去。但薛阿根却说:“王先生别说了,我既在汪主席跟前拍了胸脯,那就一定要结果了王克敏的性命。一次不成,还可以搞第二次。”
王揖唐只好继续打听王克敏的动静。得知王克敏住进了中央医院东楼的225病房,薛阿根于是化装病人住进了医院,经过两天观察,重新制定了一个行刺计划:化装成医生注射毒针。次日晚上,薛开始行动。他化装成一名法国医生,头戴金色假发套,橡胶高鼻梁上架一副眼镜,身穿白大褂,双手端着个白色小搪瓷盘,内置注射器和一小瓶白色药水。他在上海滩时曾在法租界巡捕房混过一阵,会说几句洋泾浜法语,居然蒙过楼梯口的卫士,顺利来到225病房。
这个计划在实施时却发生了问题:薛阿根毕竟没有从事过医护工作,只是临时花了些时间练习了一会,此刻在左右各站一名卫士监视下要给王克敏注射,难免动作生疏,立马露馅了。那是王克敏自己发现的,指着“医生”大叫:“这是假的!刺客!”
两个卫士朝薛阿根扑来,薛一脚踢翻一个,跃上窗台,纵身往下一跃。下面是花圃,土质松软,他又会轻功,丝毫未伤,双脚着地就奔。待到卫士赶出楼来追赶时,早已不见影踪。薛阿根两次行刺失利,觉得无颜去见王克敏,便连夜出了北平,也不敢以此失利去向汪精卫复命,遂逃到苏州一个老朋友处落脚,靠卖水果为生,新中国成立后镇反时被查出,搞了个管制。
密遣死囚 反制对方
接连发生两次行刺事件,都是冲王克敏来的,这当然惊动了一众日伪头目。华北派遣军多田骏司令官、华北政务委员会汉奸头目汤尔和、董康、齐燮元等去看望他,王揖唐也假惺惺地去了一回。
治安总督、绥靖司令齐燮元和王克敏分析案情,王克敏认为刺客两次都是掌握了他的行踪情报来的,拜托齐燮元抓紧侦查,他要报仇。齐燮元于是指派侦缉队长刘虎负责侦缉。三天后,刘虎向齐燮元报告:刺客受王揖唐所遣,目前不知去向。齐燮元向王克敏一说,王产生了强烈的复仇意识。一报还一报,我也对你搞暗杀!头脑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能说,他哈哈大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到此就算打住了。”
王克敏开始考虑复仇计划,一番盘算后总算想出一个法子。弄个死囚来干这玩命的差使,干完了,赦他不死,给些赏金,留在身边效命。
王克敏费了一番劲,花了十两黄金,总算从市警察局弄出了一个名叫朴忠逸的死囚。朴忠逸是奉天人氏,朝鲜族,给日本关东军特高课当过密探,粗通日语,入过匪伙,后来独自横行江湖,劫盗奸杀样样都干。
王克敏派秘书李由君去跟朴忠逸谈话,言明准其戴罪立功,去干一桩玩命的活儿,事成之后,恩赦不死,今后就留在公馆当听差。朴忠逸自是愿意。
却说王揖唐,自薛阿根两次行刺失利不知去向后,心里像装了一十五只吊桶,终日七上八下的只是晃荡得紧。这天上午,王揖唐正在书房里赏玩几件新得的珍贵古董,卫士进来通报说外面来了个日本军官,说是派遣军司令部来送急件的。
“哦?日本人?让他进来!”
这“日本军官”正是朴忠逸,他身穿日本陆军军官制服,佩少尉军衔章,挟着一个公文包跟在卫士后面往里走。穿过前庭院,在月亮形门洞前,他被两名内卫拦住,要求他解下佩在腰间皮带上的手枪,他照办了。
王揖唐在小客厅里和“日军少尉”见面。朴忠逸上前,举手行礼,然后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公文袋,双手奉上,说着生硬的北平话:“王副委员长阁下,这是多田骏司令长官让送来的紧急公文!”
“好的!好的!”王揖唐对日本人,无论军官士兵,都很客气,他笑吟吟地正要撕开牛皮纸袋的封口,朴忠逸递上一个公文本和一支钢笔:“王副委员长,请您签收!”
王揖唐点着头,把公文本放在桌上,拿着钢笔正想签名,觉得这支钢笔分量不对,很重。他是进士出身,习惯使用毛笔,便放下钢笔去墙边条几上取毛笔和墨盒。
朴忠逸一看心里急了,原来这钢笔实际上是一支手枪,笔杆里装着一颗子弹,那笔尖是击发器,只要一触及即会射出子弹,那时就大功告成了。至于他能不能脱身,那要看运气了,不过一般说来问题不大。可是现在王揖唐不肯用钢笔,怎么办?他哇啦哇啦说着并不达意的日语,比画着手势要王揖唐用钢笔签字。
王揖唐倒也随和,真的转身回到桌前,拿起钢笔准备签字。朴忠逸心中暗喜,用眼角余光去瞟站在桌子两侧的两个警卫,准备枪响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们击倒,然后往后院逃,外面墙下停着一辆汽车,接应他撤离现场。
王揖唐握笔在手,正待签字又停下了,原来那本子上的字印得很小,他看不清写些什么,要戴老花眼镜。这个老官僚深知“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的道理,不肯冒冒失失在公文本上乱签名。他戴上眼镜看着,朴忠逸镇定地站在旁边,事情已成定局,他有耐心等这么十几二十来秒时间。
但阎王爷还不打算把王揖唐的名字写上勾魂簿──王揖唐看清让他签名的那页确是“公文送达签收”后,握笔准备签名。他顺手把钢笔往下甩了甩,那玩意儿太重,冷不防一脱手掉到地下,笔尖触在水磨方砖上,等于勾动了扳机,“啪”的一声,从笔杆尾端射出一颗子弹,打在墙上那幅山水画上。
“啊!”王揖唐吓得浑身一颤,老花眼镜掉落下来,两块镜片摔得四分五裂。
“哦!”朴忠逸没料到会有此变故,思想上没有准备,惊得愣在那里。
旁边那两个警卫倒没被吓住,他们是吃这碗饭的,只要当班值勤,就时时得有这种准备。枪声的余音还在耳边缭绕,两人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朴忠逸,管他是真日本人还是假日本人,先扭住再说。待到朴忠逸回过神来时,双臂早已被两双大手牢牢锁住,全身动弹不得,朴忠逸腿功无法施展了。
王揖唐气得山羊胡子乱抖,看看地下的钢笔手枪,指着刺客怒喝道:“你……你是什么人?”
到这个时候,朴忠逸还想冒充,嘴巴一张,吐出一串乱七八糟的日语。这时,王揖唐的副官听见枪声带着几个警卫冲进来,他在日本待过几年,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一听朴忠逸的话马上辨出是冒牌货,冲到面前用日语喝道:“混蛋!胆大包天,竟敢冒充皇军来行刺王长官!”
前面说过,朴忠逸听得懂日语,一听就知道碰上顶头货了,便放弃了继续冒充日军的企图,缄默不语。副官喝令把他绑起来,当场审讯。但无论怎么讯问,刺客始终不吭声。王揖唐不耐烦了,亲自给北平市警察局打电话报案,让他们来人把刺客带去刑讯,务必要搞清此案背景。
一着不慎 全盘皆输
警察局闻讯,大大吃惊:行刺王揖唐,这是头等大案!警察局局长不敢怠慢,立即亲自率员驱车前往王公馆提案犯。那朴忠逸是从警察局局长手里出来的,当下一见面,局长顿时目瞪口呆,神滞形定,手脚冰凉,片刻总算回过神来,对王揖唐拱拱手:“赓公,借个角落说句话。”
两人进了书房,警察局局长把刺客的情况和从警察局出去的经过说了一遍。王揖唐听着心里有数,转着眼睛想了一会,抚着山羊胡子缓缓开腔道:“这样吧,此案暂勿张扬出去,案犯交给贵局,务请保其性命。贵局费心讯得口供后,麻烦誊抄一份给我。”
当天下午,那个先前吃闭门羹的南京来客再次登门求见。这回王揖唐心里已有底,开门纳客。见面一谈,又亮出汪精卫亲笔信札,果然不出王揖唐所料,是来催促行刺王克敏的。王揖唐把返北平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端出了自己想的“将计就计”之策,汪精卫的特使听了竖起大拇指连声称好。
两天后,汪精卫特使带着朴忠逸的供词、警察局局长的《情况说明》及有关照片、物证飞返南京。汪精卫听了特使的一番汇报,又亲自看过携来的供词等物,决定采纳王揖唐的计谋。
汪精卫带着全部材料证据前往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会晤总司令冈村宁次大将,出示证据,指控王克敏以暗杀手段排斥异己,其行为已不宜继续担任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一职,应予撤职,由副职王揖唐接任。冈村宁次于是责成华北派遣军司令部调查处理。
华北派遣军司令多田骏接到电令,立即派人调查,自然一查就清。这样,王克敏只好下台,灰溜溜地去了青岛。王揖唐总算如愿以偿,当上了委员长,并兼任“内务总署督办”、“华北防共委员会委员长”、“华北综合调查研究所委员长”、“华北物件处理委员会委员长”、“教育总署督办”等职。
王揖唐贪财如命,当上“华北王”之后,敛财无度,不得人心。在青岛的王克敏乘机幕后指挥留在华北政务委员会的旧部属向日本内阁首相控告王揖唐“贪污渎职,废弛公务”。经兴亚院北平机关长水磨调查,指控属实,终被撤换,指定由王克敏继任。王揖唐在任两年零八个月,下台后,汪精卫唤其往南京效力。
抗战胜利后,“二王”被国民党政府以汉奸罪逮捕。王克敏自知罪大恶极,难逃一死,比较自觉地于1945年12月26日在北平市姚家井第一监狱自杀身亡。王揖唐比王克敏多活了两年多,于1948年9月10日被河北高等法院以“为敌宣传战功,叛国亲日,五次举行强化治安运动,供敌粮食、金钱及其他物资,增强敌人实力”等罪行处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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