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号子
2013-07-09谢汝平
谢汝平
父亲七十岁生日,我们提议请他唱歌,父亲活到七十岁,还从没进过歌厅。那晚,大家都很高兴,我们请父亲唱上一首,可父亲推辞说不会唱。几个孙子孙女不让,父亲无奈,最后喊上一段劳动号子,倒是别有一番情趣。父亲的号子声,时而粗犷豪放、时而低沉盘旋,高亢时如高飞中天的雄鹰、低啭时如涌动水面的漩涡,非常有感染力。在号子声里,我们听到父亲几十年的往事沧桑,也听到对美好生活的讴歌和追求。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小时候,就是在父亲的号子声里长大的。那时还是大集体时代,父亲负责喂养生产队的耕牛,以及扶犁耕地。父亲说,牛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一生都在为人们作贡献,为了减轻牛的劳累,使它在干活时能够精神振奋,父亲总是很用力地喊号子,为牛儿加油。那时没人照顾我,每次父亲耕地时总把我带到田头,让我自由玩耍,在耳濡目染中,父亲的号子我都学会了,并且时不时地也喊上几声。
到我上学时,已经有了弟弟妹妹,家里负担加重,父亲便跟跑船的去做工。那时的船还不是机帆船,每次遇到顶风逆水时,都得由人拉着船走,也就是纤夫。我没有见过父亲拉纤时的情景,但从父亲每次回家时疲惫的神态可以看出,那是非常苦的差事。我经常站在村头河边,看货船行驶时拉纤人的辛苦劳作,听着他们低沉的号子声,仿佛看到父亲弯腰前行的身影。拉纤的号子声跟耕地号子悠扬婉转完全不同,简短、有力,那是从心中吼出来的,带着全身的力量,有着浓浓的汗水味道。
随着机帆船普及,把人从辛苦的拉纤中解脱出来,父亲回到村里。此时人们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农村人家翻盖新房的逐渐增多,父亲便加入了建筑队伍。由于没有学过砌墙抹灰等技术活,父亲只能干些粗重的体力活,例如夯屋基、抬楼板之类的。而这些活需要多人一起同心协力,因此喊号子是必不可少的。父亲有着丰富的喊号子经验,这自然而然落到他的头上。夯屋基时一般用大大的磨盘石,上面用绳索绑上棍棒,众人一起用力抬起,再松手让它落下,便达到夯实地基的效果。抬起石块时,父亲便会喊道,“大家用力呀呵嗨”,于是众人齐声答道,“呀呵嗨”,便轻易地抬起石块,再松手落下,一次一次,周而复始。由于父亲的号子喊得好,众人都觉得和他在一起干活省力,因此父亲喊号子又喊了很多年,到了年纪大些,人们不让他再上手抬,只是在一旁喊号子、做指挥。
人类最早的诗歌就是从劳动号子演变而来的,即使现在,号子声仍然是世界上最动人的歌声。它充满了力与美,饱含着激情与斗志,还有团结合作的精神。
(摘自《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