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而入
2013-07-06阿尔伯特·范杜拉
阿尔伯特·范杜拉
我曾住在华盛顿的杜邦环岛区,那里留下了许多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经历。虽然华盛顿的治安不错,但是我所住的公寓楼却并非如此。在那幢公寓楼的一层,我第一次接触到了毒贩;望向楼对面的时候,我第一次目睹了有人在抢劫;也是在这栋楼的地下室,我第一次有了火里逃生的经验。
这众多的第一次中,有一次经历是不得不提的——破门而入的经历。但有一点需要强调的是,我只是个帮凶。案件的始作俑者是雷蒙德,我们楼的保管员。
四十多岁的雷蒙德曾是一名老兵。他说好几天都没有人看见住在四楼的多萝西了。玛丽是法律系的一名学生,就住在多萝西的楼下,她也开始担心起多萝西的状况,毕竟,多萝西已经年逾八旬了。我们作为自发组织起来的多萝西看护团的一分子,那天齐聚在了她家的门外。我们敲了很多下门,并没有人回应我们。趴在门上,我们听到里面传来几声低沉的声音,但谁也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
我跟多萝西几乎没交集。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我正在等那慢得要死的电梯,这时候身后的门响了。我转身一看,只见那道门开了个小缝,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正从那个缝隙里向外瞄。多萝西只是看着我,却没说一句话。我随即丢下一个勉强的笑容,继续去等我的电梯。
一天,多萝西的门比往常开大了一些。她瞅了瞅我手里的垃圾袋,轻声问:“你是准备去丢垃圾吗?你介意带上我的吗?”我回答说不介意。于是她递给我一袋由药店购物袋装着的垃圾,谢过我后匆匆地关上了门。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就有了一种默契。每当我扔垃圾的时候,都会敲响她的门,然后她就把自己的垃圾递给我。我很少见到她跟什么人来往,也就雷蒙德和玛丽会偶尔去坐一坐。每隔几周,总有一个女人会帮多萝西出去采购一趟。
从别人口中我知道了多萝西的一些零散信息,我不是不想深入了解她,只是一个独居的老女人能有多少开心的事情与人分享呢?
如今面对多萝西那扇似乎不会打开的门,我们几个邻居在走廊上焦急地走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们能听到她的声音,但是她显然此时欠缺行为能力,她到底伤得怎么样了?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管理公司的人送来钥匙吗,还是等着警察和医护人员过来呢?最后我们决定还是由雷蒙德把门弄开是上上策。
多萝西正头朝下趴在地板上,我们一窝蜂涌了上去。只见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她的嗓音里饱含惊惧,“哦,哦,哦,哦,哦!你们吓死我了!”我们把老太太轻轻地扶起,放在了床上。“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呢?”多萝西十分气愤地责问道。
玛丽打电话給医护人员,我们问多萝西发生了什么。原来她滑了一跤,摔在了地板上。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在地板上趴了多久,她只知道我们这帮不速之客把她吓得够呛:“我还以为我马上就要被人强暴了!”
我们反复安慰她,并最后帮助医护人员把她送上了轮椅。我站在她经常看着我的那扇门里,注视着她被人推进了电梯。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
后来玛丽去拜访了老太太。她说多萝西的一个远房亲戚接到通知后赶到了华盛顿,因为多萝西的健康状况太差,她以后再也无法独居了。她还说老太太对我们强行闯入给她带来的困扰不能原谅,张口闭口都是抱怨。
后来我搬离了那所大楼,但多萝西和她的那扇门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常常想,从准备到破门而入并没用几分钟, 但是打破一扇紧闭的心门呢,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图/罗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