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碗

壬晴

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原因不一定都是婆婆挑剔刁难。比如安晴家，公婆都是老实人，对她疼爱有加，但在安晴眼里，他们没文化、生活不讲究、思想顽固守旧。她从不将内心所想反应在脸上，只是巧妙地与他们保持距离。婚前，她就跟丈夫约法三章，第一章便是“要享受二人世界，坚决不与公婆同住”。

眼看还有一个月就到预产期了，丈夫在部队不能随时在身边伺候，远在北京的父亲又住进医院，需要母亲照顾。这一次，不管她有多不情愿，只能跟婆婆朝夕相处了。

“小晴，吃饭了。”婆婆小心翼翼地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边走边用手将碗沿上的面抿进碗里，然后“哧溜哧溜”地吮了几下手指。放在碗上的筷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赶紧将碗递给安晴，拾起筷子，用衣角裹着，麻利地蹭了两下，又放到碗上：“快趁热吃！”

安晴顿时没了食欲，将碗推回给婆婆。

“咋了？”婆婆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是鸡汤太油，想吐。”

婆婆接过碗，可惜地说：“唉，这可是我们自己养的老母鸡啊，很有营养的。”她拿起筷子，将面条吃得精光，又将汤喝完。

安晴默默记下这只有缺口的碗，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绝不再用！

晚饭时，安晴眼疾手快拿起那只碗给婆婆盛饭，自己拿另一只碗盛了汤。婆婆看到儿媳食欲恢复，非常高兴，她将沾着饭粒的筷子往嘴里一抹，顷刻干净光亮了，然后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到安晴碗里：“吃点鸡肉，营养得跟上。”安晴恶心得眼泪都要下来，难道分碗还不行，以后得跟婆婆分桌吃吗？她放下碗筷，捂着嘴去了厕所。婆婆想叫住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厕所门已经“砰”地关上。

半夜，饥饿难忍的安晴悄悄去厨房找吃的，却发现婆婆在厨房里，她只好蹑手蹑脚地退回卧室。几分钟后，婆婆敲开了她的卧室门，端来一碗粥：“小晴，喝点粥吧。你这两天都没怎么进食，饿着了吧？”

闻着米粥的香味，安晴心里略过一丝温暖。但她还是警觉地看了看碗，确定不是那只碗后，狼吞虎咽地将一大碗粥喝光。

婆婆笑着接过空碗，她顿了一下，终于开了口：“小晴啊，妈不太懂你们城里人的规矩和讲究，这段时间跟妈住得不习惯吧，委屈你了。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提，妈一定改！”

“妈，哪有什么委屈？您对我这么好，我幸福都来不及呢！”原本是想说句客套话，可安晴却发现自己内心居然没再迸出其他旁白。这个农村婆婆虽然不讲究，但对她任劳任怨，体贴入微得一点不比自己的亲妈差。

婆婆出去后，安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一直以来，自己心底的傲气将公婆拒之千里之外，认为他们家找到自己这样高文凭的城里媳妇简直就是高攀了，却忘了当初嫁给张浩这个农村小伙，就是因为欣赏他善良、踏实、能吃苦，没有城里男人的傲娇与浮夸。人总是这样，对别人诸多要求，对自己却无比自信和自恋。原来，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就住在自个儿的心里。

第二天，婆婆乐呵呵地从超市回来，拿出一只青花瓷碗递给安晴：“我给你买了只新碗，筷子也换新的。之前是妈大意了，都说病从口入，你是孕妇，更要注意卫生。以后我们分碗吃，筷子也区分开，妈单独给你盛菜和汤，保证卫生。”

尽管婆婆的话说中了安晴之前所想，但她一点也雀跃不起来，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温暖，也有愧疚。她将碗放入碗柜：“妈，讲究卫生是应该的，但分碗吃可不是一家人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