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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气男人和搅水女人

2013-06-27舒婷

女士 2013年6期
关键词:储蓄所一毛钱小气

舒婷

自古以来,小气的男人虽不必遭道德方面的谴责,却被挖苦得体无完肤。

我老爸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为是“右派”,沦落到去火车站帮人扛包。有一年年关时,火车站广场上一圈人围着一个中年教师,教师丢了钱包,便脱下厚绒衣,想换9元钱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绒衣全新,价值9元钱,外加12尺布票。老爸把10元塞在教师手里,抖开绒衣披到他身上,说:“我这钱也是做苦力挣的。给你留个地址,到家后给我邮钱来。”不久,我们果然收到汇款,还有一小包红菇。

很多年前每次到北京开会,顾城夫妇到宾馆看我,必骑自行车。我们往往聊得正酣时,顾城突然惊觉地开窗探头,检视自行车是否还在。其实从他家到宾馆,乘地铁既方便又便宜,那时车票只要一毛钱。谢烨说:“正是为了省这一毛钱,我们才骑车的。”

那时的钱实在,顾城的稿费几乎都是三元五元地来,有一次竟来了一笔50元巨款。夫妇俩欢天喜地步行穿过公园,到储蓄所去存款。次日早晨,他们想起需买面粉和大白菜,便携手去银行取10元钱出来。下午又想到还得换自行车轮胎,又去取了10元。储蓄所出纳忍无可忍,说:“你们可以不可以把钱一起取走?”

旁听者无不捧腹。顾城沮丧地说:“就因为来回地走路,鞋底又磨穿了一个大洞,遂又要取款买鞋。”

这是穷,不是小气。因为那天中午,好几个写诗的朋友一起到邻近的小饭铺吃午饭,只要了极便宜的凉面和马尿味的塑料杯装啤酒。其他几条汉子侃诗侃累了,目光炯炯地围坐在小方桌前等饭吃,唯有顾城起身到柜台前与我争付款,把一张10元的钞票几乎揉烂了。

到了今天,文坛里不是仍有个刻薄的笑话吗,说是京都有位著名男作家,收入甚丰,如果他向你敬烟,你是一定不能接的,因为那烟必定发霉了。

和小气的男人同道,腰包鼓鼓的话,只需手掏得勤快些,便可自诩管仲,因此豪气顿生。但是,若与爱撒谎的女人共处,你得提高警惕了。

我插队时,兵团里有位女知青,遍告众人,说她大串联时去了上海电影制片厂,好多名演员围着她指指点点:“瞧那眼睛多美啊,简直是明星坯子!”后来证实了,她非但没有到过上海,也从未走出过她生长的小城市。她反诘道:“你们听错了,那些话是上影厂的演员大串联时来厦门,她们见到我时说的。”伙伴们一听,纷纷撇嘴。

此后,她捕风捉影的本领已发展到无中生有的地步,且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她常常一星期都不洗澡不更衣,只洒点花露水,在小圆镜前,仔细撕开纠结一团的刘海,一根一根整齐摆好。然后一个知青点一个知青点去闲聊,即兴创作一些绯闻,一些轶事,一些隐私以飨听众。常常的不是突然有一位满脸涨红的男知青闯进宿舍咆哮找她算账,就是她被四五个女知青堵在茅房会审。她不能自圆其说,最后哭泣求饶,吃了几个耳光。

她因此不断换地方,调工作,没有知心朋友。过了很多年,我才发觉在知青中曾流传她写的一两首诗,原是从我抽屉偷出去的。而她已像一只跳棋,越跳越远了。

十多年后,我再此见到这位搅水女人,她刚刚结束了第二次婚姻。她洋洋自得地说她供职于外贸要害部门,财源滚滚,人际关系八面来风。前者姑且听之,后者我倒有些相信,此妇人能在商界翻云覆雨,好比把一只母狐放到狼群中去,各得其所矣。

男人小气,大多独善其身,并不伤人,照样做得朋友。他们的小笑话拿来开胃,可下酒,可健身。和撒谎的女人做朋友,好比在蚊蚁云集的沼泽地宿夜,你生火熏烟,拉好蚊帐,仔细搽好防蚊油,谁知污水却从你脚下渗进来了。

编辑 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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