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下一粒种

陈育蕾

指南针从不迷路，因为它从不用眼而用心

成长的触手播下一粒种，13岁的根，扎在水墨乡间。

13岁之前，我住在老家，那是一个交通闭塞的小村庄，十里人家，水田交错，而我自幼便生长在这一方水土。

泥渍是我衣裙上的装饰，野花是我发间最美的颜色。那时我12岁，懵懂无知中透着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但灵动清澈一如老家的湖水。我是这儿的孩子王，常指挥着那些和我一样的野孩子“上天入地”，丢泥巴却砸到人，赶鸡却让鸡吃了粮仓里的米，下水摸鱼却不小心滑入水去……总是会让奶奶生气又心疼。她盯着我不让我出去闯祸，我却故意拉着她的手，端端正正地坐下，那无辜的眼神好像在说：我这么听话的孩子，怎么会闯祸呢？呵，那时的我，很傻，很天真，很快乐。

13岁的秘密，隐在重重帷幔之后。

13岁那年，父母把我接回了城里，一个可以称之为陌生的地方。与邻相接的小小院落变成了城市的对门闭户，曲折的小路变成了城市笔直宽阔的大道。我第一次穿上了崭新的红皮鞋，背上了漂亮的新书包，并且被告知那个我将要去的地方，有一个比“小学”更加神圣的名字——“初中”。我把那些我当宝贝的小珠子仔细地别在头上，却引来新同学的窃窃嘲笑。一个女孩无言地摊开手，是一个极华丽的发卡，在灯光的照射下光彩夺目。我默默地收起了那些“宝贝”。

同时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还有我小小的心事。我开始在意自己的举动，亦留心他们的。我很努力地学会用她们的腔调说话和轻声地笑，很努力地做那些他们擅长的数学、英语。当我终于和他们手牵手肩并肩走在一起后，我的心像是舒坦了。然而，一个人独处时，闭上眼，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水乡小村，继续做着我永不老去的梦。

16岁的花瓣，落在柔软的心间。

今年，我16岁，已是个标准的城市女孩，生活也趋于平静，我不再胡思乱想，整日地跋涉于书山，遨游于题海，日子单调而充实。

前几天回老家，苜蓿和油菜花开得正盛，邻家的小女孩在田垄间跑来跑去，笑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那般灿烂，一如从前的我。我意欲和她一起撒一回野，低头却看到那条泥径和自己干净的鞋，终是没有下去。我苦笑着安慰自己，上帝让你得到想得到的，也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正如你要了这双鞋，就不能去采那些花。闭上眼，我仿佛听到了时光静静流逝的声音。

岁岁年年人不同，我再也不可能回到12岁了。这播种的地方，这片土地，承载着我儿时的欢笑和影子，是记忆长河中一个最重要的片段，落在我柔软的心间。情不堪忘，既然生命本不曾停留，我又何苦去抱怨得到与失去。看那熟悉的地方，依然有花开，这就够了。

编辑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