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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体改委如何参与“顶层设计”

2013-06-25原国家体改委主任全国政协副主席陈锦华

小康 2013年3期
关键词:李鹏江泽民顶层设计

文|原国家体改委主任、全国政协副主席 陈锦华

这件事体改委做得很漂亮,说明我们研究问题还是有深度的。过去,体改委很少有哪个材料在中央受到这样的重视,所以这件事情影响很大

1990年8月18日,中央决定调我到国家体改委工作。当时方方面面对改革的看法、争论很多,其中最突出的就是计划跟市场的关系怎么摆。我想,这个问题恐怕是影响全局的问题。因此,到体改委正式上任以后,我首先研究的就是计划与市场的关系。

我请体改委秘书长洪虎找人整理了两个资料,一个是国内有关计划和市场关系的争论资料,一个是国外关于计划与市场的综合资料。我布置这项工作,还有一个背景。在我到任之前,听说江泽民同志曾经给贺光辉打过电话,要体改委注意对苏东国家的改革、演变进行跟踪、分析。因此,也可以说,整理这个资料是为了适应上面的需要。

这件事当时很敏感,我就跟他们讲,不要传出去。1989年政治风波以后,有些人认为中国的改革就是被市场搞坏了,反对以市场为取向的改革声调很高,甚至跟“走资本主义道路”都联系起来了,帽子很大。所以,我很小心,不能还没做工作,就被人扣上“资本主义”的帽子。国外经济体制司副司长江春泽是多年从事研究国际经济学和比较经济学的专家,她跟我讲,当时有个同志就劝她不要搞,搞了要出问题。有个人甚至跟她这样说:“江司长,你这个材料整理出来以后,人家马上就会讲了,资本主义在哪里啊?就在体改委的国外司!”她说:“反正是领导叫我做的。那是他个人的看法,不会传出去。不然要我们干什么呢?”她就自己一个人搞。

时隔十多天,即1990年9月30日,根据我布置的任务,江春泽送来了她整理的《外国关于计划与市场问题的争论和实践以及对中国的计划与市场关系的评论》。我看了后,觉得讲得很清楚。计划和市场最早是意大利经济学家帕累托提出来的,当时还没有社会主义呢。材料还介绍了西方学术界、社会主义国家关于计划与市场问题的争论过程。这份材料说明,计划和市场根本就是资源配置的手段,与社会制度没有关联,是后来苏联把它们联系起来,又自己弄个禁锢把自己套上了。

我认为,这个材料很好,要给上面送。但体改委没有印刷厂,文件材料都是送到国务院的印刷厂去印,如果传出去,影响就大了。因此,我就拿到中石化总公司的机关印刷厂去,嘱咐他们不许传出去。大概一共印了20多份吧。我给江泽民、李鹏各寄了一份。

江泽民看到这个材料后,认为很好,讲清了问题。大约在10月下旬,他特地给我打电话说:“那个材料我看了,很好,我看了两遍。我今天晚上要到辽宁去,还要带上,再好好看看。”后来,他批示给其他中央同志看了。

李鹏看了以后,指示党的十三届七中全会文件起草小组参考。中央办公厅也打电话来,要我们再加印二三十份送去。因为当时关于计划和市场的争论,不是在理论界,也不只是在具体实际工作部门,而是高层的看法有分歧,找到大家都能接受的说法显得十分迫切。

11月5日到7日,国家体改委在燕山石化公司招待所召开了“计划与市场国际比较研讨会”。7日清晨,我约了贺光辉、刘鸿儒等在家的副主任到燕化招待所,花了半天的时间,听取了研讨会的总结性发言。紧接着,当天下午,在京西宾馆,我又召开了部分省市体改委负责同志座谈会。主要讨论“八五”期间经济体制改革基本思路和主要任务,以及如何使计划经济与市场调节相结合的原则具体化。同时,我让江春泽把“计划与市场国际比较研讨会”的成果好好整理一下。12月3日,我将研讨会的纪要《苏东国家与我国在处理计划与市场上的不同看法、不同效果》一文报送李鹏总理。12月5日,李鹏作了批示:“已阅,写得不错。关键是改革的目的是稳定与发展生产,而不是套那种自认为合理的体制模式。”

当时,江泽民总书记到中央工作时间不长,各方认识又不统一,工作难度很大,他需要找些东西统一高层的认识。中国共产党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善于做思想政治工作,统一认识,重大决策前反复地做工作。做工作需要有东西,我报送的这两份材料就起了促进统一认识的作用。这件事体改委做得很漂亮,说明我们研究问题还是有深度的。过去,体改委很少有哪个材料在中央受到这样的重视,所以这件事情影响很大。

1992年3月20日至4月3日,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在北京举行。我是安徽省的全国人大代表,住在西苑饭店。4月1日晚上11点钟,我都睡了,江泽民总书记打电话找我,他说:“改革的下一步怎么搞?你们是不是要好好研究一下,给中央提个建议。”他还说,他自己也在研究这个问题。

人代会一结束,我就找了广东、山东、江苏、四川、辽宁五个省的体改委主任,在中石化总公司招待所开了三天半的座谈会。座谈会实行了极严格的保密措施,到会的不足十人,规定不带助手,不做记录,议论的事情不得外传。当时我主要是担心传出去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也没有向大家讲总书记给我打电话的背景。会上大家一致的意见是,改革的目标就是要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有就是要搞政府机构改革。会议集中讨论了前一个问题。我要求,这个事情大家不要说出去,散会以后不要再讲这个问题。

座谈会结束后,我给江泽民、李鹏写了一封信,直接送他们亲收。信是我自己写的,事先没有同任何人商量,写好后也未给任何人看过。我在信里说,这五个省都是大省,尽管在计划与市场的关系上代表了不同层次的改革开放度,但他们都一致表示,寄希望于党的十四大在计划与市场的关系上有所突破。五个省的体改委主任一致认为:今后应当明确提出“建立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还在报告后面附了一张统计表,列举五个省1978年和1991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固定资产投资、出口额、进口额、城镇居民收入、农民人均纯收入等八项宏观经济指标,并以1991年同1978年的增长数字作对比,说明市场对发展经济和改善人民生活的巨大作用。从对比中可以看出,凡是市场机制运用得活的地区,各项指标都大大领先。

从上报研究资料提供高层参阅,到提出政策建议,到我参加十四大报告起草小组,再到我们研究如何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具体化,这个过程是相当完整的。在经济体制改革的这个核心问题上,国家体改委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在给江泽民、李鹏的信的后面,还附了基辛格给我写的一封信,推荐他们一阅。此前,我们有个论坛邀请基辛格参加,他没有来,但是送来一篇题为《经济发展与政治稳定》的论文,讲计划和市场的关系。我仔细看了他的信和所附论文,感到他的论点没有政治偏见,没有夹杂意识形态,讲得比较客观,其中一些重要的论点同中国的改革实践也比较一致。我觉得,他的论文可供参考。

后来,邓小平南方谈话发表,问题都讲清楚了。这时我又参加了党的十四大文件起草小组。党的十四大报告明确提出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并提出,要根据十四大通过的决议,制定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具体实施纲要。根据这个决定,体改委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由我和秘书长王仕元负责,研究如何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具体化,深入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搞了好几个月,提出了一份初稿,工作做得相当深入,但是由于一些原因没能上报。

1993年3月,我离开体改委到国家计委工作。当时,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是曾培炎,他也是国家计委副主任,他知道体改委搞了这个东西就要了过去。5月底,为准备召开十四届三中全会,中央成立了一个文件起草组,温家宝任组长,曾培炎和中央政策研究室主任王维澄任副组长。文件起草组搞了差不多半年,形成了《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

应该说,1990年到1992年的几年间,在认识很不统一、比较困难的情况下,我们对市场经济的认识很明确,而且坚持了我们的看法。从上报研究资料提供高层参阅,到提出政策建议,到我参加十四大报告起草小组,再到我们研究如何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具体化,这个过程是相当完整的。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在经济体制改革的这个核心问题上,国家体改委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而且被后来的历史证明,这个作用是积极的、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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