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创建低成本原生态生活

金凤

唐冠华和邢振是一对80后夫妻，他们的职业截然不同，但是对生活的追求很一致。短短一年里，他们和一群年轻的朋友，在青岛崂山上建造了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态社区”：从日用品到食物、能源、房屋，全部亲手打造。他们用原始的劳动加现代的技术，过上了一种近乎原生态的“低成本生活”。

向往自然

2008年5月17日晚，青岛女孩邢振陪着当画家的父亲邢维东，去天帝山城观看一个名为《巧了》的艺术沙龙展。

邢维东在一组摄影作品前驻足，作品的作者叫唐冠华，在青岛有点名气。邢振对摄影一窍不通，看不出这组作品有什么好，她丢开父亲自己去旁边转悠了。等她回来时，看见父亲正在跟一个高个子男孩聊得火热。男孩神态谦和，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耳朵，一袭黑色风衣，很帅气。原来，他就是唐冠华。此后，唐冠华常常到邢维东家去拜访。

邢振比唐冠华大5岁，在青岛一家证券公司做证券分析师。2009年2月，邢振生日那天，唐冠华约她去看电影。电影散场后，唐冠华坐着不走，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在电影片尾的音乐声中，他转过身对邢振说：“好了，该我们演电影了。”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一只抱着水瓶的巨蟹，向邢振求婚。他手中的求婚礼物，象征着巨蟹座的唐冠华和水瓶座的邢振永不分离。邢振感动至极，与唐冠华紧紧相拥。

唐冠华住在青岛市一个街边的小院里，院子里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红的玫瑰，翠绿的竹子，蓬勃的芍药……还有一棵老树，每到秋天，叶子会变得火红。唐冠华喜欢在院子里喝酒弹琴，和五湖四海的朋友谈天、办小型音乐会，连小猫小狗也在一旁看热闹。他的邻里街坊都特别亲切慷慨，不似邢振居住的钢筋水泥大厦里的人们那般相互冷漠。每天下班后，邢振都去唐冠华那儿坐坐，一天的工作压力就会烟消云散。

后来，小院不如以往安静了，夏天的傍晚常常有人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卖烧烤。酒客们除了吃喝，还随地小便，空气里混杂着恶心的气味。对此，唐冠华和邢振无可奈何。天气好的时候，爱好徒步和山野生活的唐冠华会步行去青岛东边沿海的山上，只为了在荒野里住上一宿。邢振常常嚷着要跟去，可总是因为体力不支，半途返回。

每次回来，唐冠华都会绘声绘色地描述山上的经历：“晚上刚支好帐蓬，突然有山鸡从睡袋口窜过去了，撞在旁边的树干上。我眼疾手快，一扑，抓住了它！” 抓山鸡、斗毒蛇、野炊、海钓，烤鱼，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邢振羡慕极了，想着自己现实中的茫然和劳累，她有些茫然。

且行且歌

唐冠华和邢振开始憧憬山野生活：出入丛林山间，一切需用都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远离现代工业的污染，体验自给自足的生活。忙完工作，一起散散步，聊聊天，唱唱歌。

2010年2月，唐冠华向邢振摊牌：“我想和你一起建造理想中的家园，邀请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参加。比如，让大黄负责种植，你负责饲养，阿杰负责做酱油、肥皂、洗衣服，我来建造房屋。”他激情澎湃地畅想着：“大家各有分工，闲时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晒太阳、聊聊天，或者坐在树下和着鸟儿的鸣叫唱歌……这样的生活多么美好！”邢振动心了。

唐冠华把几个要好的朋友邀到自己家里共同商议，他们的计划越来越丰满，闪光的创意层出不穷。唐冠华和邢振将这些想法记录下来，然后上网寻找国际上成功的案例。其后，唐冠华连续在网上发表多篇博文《家园计划的发展动机》、《决斗》、《城乡》等等，阐述“家园计划”的实验意义。邢振向网友们征求家园计划的意见，可大多数人都投了反对票：“这简直是文明生活的倒退！”甚至有人讥讽：“不就是去做农民吗？”

这时，唐冠华居住的小院里新开了一家洗脚房，桔红色的暧昧灯光经常闪烁一整夜，而在院子尽头，各种夜市烧烤、饺子、馄饨等小吃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在邢振和唐冠华的内心深处，对家园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他们的神经每天都被这种向往挑逗着。然而，邢振缺乏勇气去行动，她顾虑自己的父母，顾虑工作。

一天，邢振问唐冠华：“我们可不可以一边种着田一边上着班？你也不用辞掉设计师的工作，用薪水支援我们在山上的生活，经济上不至于那么捉襟见肘，这样不也很好吗？”唐冠华并不认同：“家园的建设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崭新的二人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是我们俩一起建造的，独一无二，是我们对家庭生活的独特理解。”

不久，陆续有朋友找到他们，表示愿意提供资源。一个朋友将自己的两间房提供出来，作为自给自足生活方式的实验室。唐冠华搬离了小院，住进了实验室，每天忙于实验的项目，包括如何让大自然的能量流经人类、再重回自然。他们把这个家园计划的实验叫作——“自给自足生态社区。”

不到三个月，逆变器研制成功了，洗衣机研制成功了，脚踏式自行车发电装置研发成功了！一向懒散的邢振也投入到生活日用品的制作中，什么卤水点豆腐、做衣服、纳千层底布鞋、自制手工皂等等，都是边学边做。

那段时间，唐冠华基本上停止了艺术创作，几乎每个周末都和邢振去各处筹集材料和资金，找地建房，找田种植。他们去崂山谈土地价格，同时到各个地方游学——去上海的崇明岛、北京郊区的农庄学习有机种植，学习如何用啤酒瓶、轮胎盖房子、建农场。

2011年4月的一天，邢振接到唐冠华的电话。唐冠华兴奋地说：“地签下来了，在崂山汉河，是朋友提供的！”有了地盘，家园计划的网站也上线了。“家园计划自给自足实验室”，正式迁往崂山汉河清凉涧。

6月，他们在豆瓣网上发起家园计划的活动。本来不奢望有人能实际参与，可当人们真的从湖南、四川、北京、上海，甚至从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赶来时，他们被感动了。

住进生态家园

从青岛市区到崂山，要经过的第一个地区是登瀛游览区。沿着登瀛村向北，进入深山。春风拂面的时节，满山的梨花、桃花，红白相映分外妖娆。沿着村边的凉水河，逆行向山而上，两侧山涧的美景尽收眼底。再向西北前进，就到了清凉涧，清凉涧深入崂山腹地，堪称福地。

朋友租给唐冠华两处宅基地和一些土地，宅基地上有上百年的老房子，房前屋后尽是李子树、石榴树、梧桐树、樱桃树、何首乌、杏树、梨树、枸杞……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没人管理却枝繁叶茂，自我循环。在邢振看来，这恰是最有机的环境。

一座房屋用来接待志愿者、做实验室，另一座虽然屋顶受损严重，但墙体仍然很坚固，唐冠华决定保留墙体，在上面直接搭建小错层和屋顶。今后，周边的设施将会以一个可持续的生态理念来构建：风力发电机、雨水过滤池、冷凝泵洗浴装置、水循环洗衣机等等，这些即将开展的工作让邢振激情澎湃。

志同道合的朋友们，陆陆续续地赶来了。他们一起劳作，提出各种建议。远洋船员学院毕业的周鹏和唐冠华同岁，他是一个细心的小伙子，上山那天特地为大家准备了许多一次性口罩。编导专业毕业的高开元、音乐人星刻以及家园计划的赞助者侯大胜、木工程师李工、音乐人赵巍，一起和泥盖房子。6月11日，在清幽的山谷中，一群年轻人忙着清运垃圾，欢乐之声回荡在山间……

7月的几场大雨，将连日来的旱情一扫而光，院子里随意种下的菜种迫不及待地生长起来，甚至连大家预想中的病虫害都没有发生。邢振做好的手工皂和天然酵素在家园中开始使用，效果非常好。洗刷用的无化学污染的废水可以存储后用来浇菜，天然酵素可用于洗刷碗筷、洗头发，还可以做杀虫剂和肥料。这一切，让邢振很有成就感。

来自英国伦敦的姑娘西格莉德，带来了她从纳西族人那里学来的手工造纸术，让邢振非常感动，因为她到处“取经”的时候经常碰到冷嘲热讽，有人还骂她是“伸手党”，更少有人愿意将自己所掌握的技术倾囊相授。邢振诚恳地向西格莉德表示感谢，西格莉德开心一笑，表示希望大家能够快乐地分享。

但是，面对一些热心的观摩者，唐冠华担心这样下去会扰乱他们与世无争的生活，如果太热闹，就谈不上原生态了。所以，他在网上发表了一份声明，希望网友们节制探访。

2011年12月，唐冠华和邢振步入婚姻。本着简约的原则，他们连酒席都没办，仅仅去民政局做了登记，彻底“裸婚”了一把。婚后，邢振辞去了证券分析师的工作。唐冠华张开双臂，夸张地叫道：“快扑进自然的怀抱吧，幸福将源远流长。”邢振在日记里写道：“从此以后，我是一个没有‘组织的人了，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由人，家园计划将我从懦弱的性格中拉出来，未来的日子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

山居生活令唐冠华又黑又瘦，家园计划在从设想到实践的这两年中，那些失败和挫折，也会让邢振有些感伤。唐冠华却坚定乐观，他一直鼓励邢振，帮她调整心态。

房子建好后，邢振和唐冠华一直住在山上。说不苦是假的，但收获的快乐确实是住在城里所无法享受到的。最主要的是，邢振的心情慢慢变得平和起来。白天耕种，夜间思想，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写照。

风和日丽的日子，他们和其他志愿者们一起干活；满天的星光下，他们聊天、读书、弹琴唱歌、做记录、制计划。唐冠华在房子里砌了一个火炕，忙碌一天后，夜晚盘腿坐在暖和的炕上，互相捏着肩膀捶捶腿，听远处偶尔传来枯干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野鸡扑扇着翅膀跌落在干草丛里的叫声……

唐冠华问邢振：“幸福吗？”

邢振面带微笑，默不作答。

日渐成形的“家园”，让他们的内心充满憧憬和满足。

编辑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