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行走
2013-06-22陈学现
◆ 陈学现
弄棹九龙湖
九龙湖,一个神秘而美妙的名字。我第一次听到它,就揣想,那里一定是个神奇的地方,一定会有许多动人的传说和美轮美奂的故事。
九龙湖究竟在哪里,其实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以九来表示极多,有至高无上地位,九是个虚数,也是贵数,所以用来描述龙子,所谓“龙生九子”,并非龙恰好生九子。还知道有一个“一龙升天,九龙下凡” 的故事,传说黄帝升天后,龙的九个儿子被老龙王打入凡间,不许他们再回天宫。从此,九条龙子再也没有升天。那么,它们兄弟九个在人间什么地方?莫非就在九龙湖中?
家乡南召有个九龙湖,就在北顶五朵山脚下,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听朋友说,这里原先并没有湖。上世纪五十年代未,家乡人在这九龙下凡的地方修了一座很大的水库,叫廖庄水库。因为这里风光旖旎,气象氤氲,又傍依着久负盛名的中原道教圣地——五朵山,水库九曲十八弯形似蛟龙游动,民间俗称“九龙湖”,所以聪明的家乡人便借九龙下凡的故事,精心设计包装,向游客隆重推出,九龙湖风景区也就理所当然了。
三月已末,草长莺飞,春光正好。我们从南召县城出发,驱车西行二十五公里,便到达位于四棵树乡的九龙湖。系好救生衣,文友们分成两拨儿,登上景区安排的两艘虽小却很雅致的游船,开始了九龙湖之旅。轻舟缓缓地飘荡在平如明镜的湖面上,一种别样的情趣油然而生。九龙湖虽然比不上“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朦雨亦奇”的西湖,也比不上“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洞庭湖,但这里群山掩映环抱,山势迤逦回环,群峰叠起争奇,森林茂密连绵,空气清新怡人,飞禽水鸟不绝,六十平方公里的水域峰回路转,曲水通幽,天光水色,俊朗秀逸,构成了九龙湖隽、秀、清、逸、幽、静、野、趣纯朴自然的妙境。莫非这里真有神龙的灵气么?不然九龙湖怎会生得如此的灵秀俊美、如此的生动丰润?
虽然我从小生活在白河岸边,与水很亲近,但还从未领略过“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欢快、“万点落花舟一叶”的愁绪、“孤舟蓑笠翁”的清寂和“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的艰辛。怀着这样的心思,我与船工要过船桨,舒展手臂,轻划起来。许是久未锻炼的缘故,划了二三里,胳膊便觉酸困,脸上也汗津津的。阳光慷慨地洒向湖面,湖面铺开绚丽锦缎,天上的白云、岸边的山影、树木、花草都浸润在水中,让我们看到了“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景致。我不忍搅乱这真正静美的水墨画,索性放下了船桨,一任小舟静静地在水面上自由飘荡。水面碧波叠翠,小舟既像在湖中悠荡,又像在空中遨游,一时竟分不清人在水中还是天上。远山绿色的林莽,近水绿色的岛屿,绿色的水面,绿色的天空……真的无法说清,谁映绿了谁,谁濡染了谁?女诗人涓涓望着远处若有所思,轻咏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我则静卧于船尾,微闭了双眼,感受着水上游走的乐趣,沉浸于水的静谧中。“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情思缈缈间,优美的旋律像一群欢快的鸟儿飞翔在九龙湖的上空,入耳入心,令人怡情。循声望去,是另一只船上文友雨玲在纵情歌唱。那清越的歌声,熟悉的旋律,快乐无忧的情境,一下子感染了我。我拿过船桨,一扑一收地划起船来,感觉分外有力,仿佛又回到了那青葱的岁月。
轻舟从望龙亭前绕过,下到平静的湖面,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岛出现在眼前。船工说,这个岛叫飞龙岛,就是飞龙显身的意思。仔细看去,湖面上突然裸露出100余米长“龙身”,犹如正在和它的敌人酣斗中突然显出原形,威风凛凛地震慑对方。岛上林木婆娑,青翠欲滴,辛夷花开,芳香四溢。过了飞龙岛,湖面豁然开阔,可以望见远处几座白色的别墅掩映在绿树丛中,宛若世外桃园。有人说那里就是民族风情园,有维族少女翩翩的舞姿,有飘香的奶茶,有蒙古包可供小憩,我想那里还应该是个天然氧吧,在那里还能享受到难得的林泉之乐吧。
九龙湖有最蓝的天,最白的云,最青的山,最绿的水。九龙湖之行,寻幽探胜,坐看闲云,品尝美酒,领略风情,我情已醉,我意已足。如果说五朵山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我想九龙湖就该是偎依在他脚下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一位曼妙少女了,那山水相连的湖,那抱绿拥翠的岛,那清新湿润的风,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充满诱惑。人生诸多往事,无妨烟消云散,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九龙湖,不会忘记这让人除去忧虑、心如止水的钟灵毓秀之地。九龙湖,有了你的荡涤,我的心也清澈成一面镜子了。
徜徉在文字的黄河里
真是有缘。喜好书法的我,在郑州黄河生态水利风景区炎黄二帝塑像西侧的谷地里,和黄河碑林不期而遇。徜徉在这碑的森林,石的殿堂里,触摸着这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碑,我感慨万千:中国的文字,真乃奇妙无比!他不仅是语言的载体,沟通的工具,还能上升到神奇的艺术层面,让我们从中领略它的结构美和形式美,给人心的震撼,美的享受。于是,我静下心来,流连其中,欣赏这些吟诵黄河的优美诗句,感受书法艺术那绚丽多彩的壮美景色。
我来到“文字起源墙”前。看着这些还不能算文字的“文字”,仿佛又回到了五千年前的黄河边上,一群制陶的“工人”,用黄土做成陶胚、瓦片,把绳纹、堆纹和卷云纹刻在上面之后,觉得手工极佳,需要跟别人的区分开来,于是,就把一些特殊符号刻在了上面。等我们把这些陶罐从地底下把发掘出来时,黄河已经流淌了五千年,陶罐上面那些简单、粗糙、率真的符号,让现代人大惑不解,一头雾水。其实,他们是在用符号说话,这些话虽然含糊不清,但是他们说了。他们呢呢喃喃,漫不经心,却开创了我们人类文明的新纪元。
吃剩下的龟甲、兽骨,我们随便就把它扔到垃圾里、角落里,留它何用?但就是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却神奇地承载起一段历史来:“商王的军队在一天的某一刻出兵必败,而在甲子日出兵必胜。”“商王要娶郑地的女子为妻。”……这些历史深处影影绰绰的事件,如今能走进我们的视野,就多亏了这些龟甲和兽骨,那些凌乱如麻的纹路虽一度让专家学者们困惑不已,但它们一旦被解开,被读懂,就能把被历史淹没的东西重新生动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慢慢地浏览下去,悠长的历史慢慢地丰润起来。金文、简牍、帛书、盟书,篆书、隶书、行书、楷书,真是汪洋恣意,蔚为大观。中华民族优美的文字形体渐次的展现在我的面前,让我陶醉不已。如今,这些文字我们得心应手,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我可以用文字的表达形式传递给你,不管相距千里,不管相隔千年,不管我在还是不在,你都能读懂我的心,理解我的思想,这是多么美好和奇妙的事情。于是,我在黄河碑林之中,与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身份的人进行超级对话。淋漓尽致地体会着文字给我带来的快感:“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落尽走东海,万里写入襟怀间。”“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文字里的黄河,亦是如此的雄阔壮观、如此的让人心驰神醉。
来到“当代翰墨”区,我被文字的另一种神奇所陶醉。文字一旦上升为一种艺术,就成为一种修养、内涵、学识、品格,把这种东西展现出来,成为文字新的任务。当代书法家们把这种学养研修到登峰造极的高度。
我在这一通通石碑前“面壁”,感觉此中的任何一位,都是一座高山,一条大河。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 “当代草圣”林散之的墨宝“砥柱中流”,他笔力雄健,沉稳厚重。林散之可谓大器晚成,70多岁又被烫伤,手指并连一起,仅凭残指,成就一代书法雄才。第一届书协主席舒同,自幼喜爱书法,对中国书法艺术有着开创性贡献,石刻上“民族摇篮,伟大母亲”八个字,宽博端庄、润厚通畅,不愧为当代书法家的杰出代表之一。“左笔书法家”费新我中年时右手因病致残,遂苦练左手书法,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赢得了“墨仙”、“ 书坛李白” 的美誉,他的“岭峦环绕黄河曲,亭台上下壮心目”,字里行间流透出一种奇崛劲健、卓尔不群的气度,让我肃然起敬。满族书法大家启功,所书的墨宝“暖衣饱食舞婆娑,十亿重闻击壤歌,敢诩中华文教盛,长源万里证黄河。”尽显“启体”书法风格,给我以极大的视觉冲击和审美享受。还有赵朴初、沈鹏,张海……他们,孜孜以求,不懈努力,为中国文字注入了灵魂,增添了魅力,让无数炎黄子孙引以为自豪。从他们身上,让我懂得了艺无止境、学海无涯的道理,让我看到了民族文化的深度和厚度。
书法家欧阳中石说得好:“翰香着意入檀皮,点染江山尽玉玑,谁道语文为障阻,相通每是会灵犀”。徜徉在中华民族源远流长、波澜壮阔的文字长河里,尽情体味着蝇头小楷的或刚或柔、如椽大篆的或驰或张、狂草写意的裹风挟雨,淋漓酣畅,我深深地为之沉醉,再也走不出这墨香四溢的迷阵了,真想永远站在这里,站成一棵树,和这灵性的文字朝夕相看、风雨相伴;站成一座山,山坡上开满石头的花,结满文字的果;站成一块不屈的石头,在我宽阔的额头上写满不羁的豪情,当狼毫成灰,简帛化烟,历史的长河里,还能留下真草隶篆不朽的身影……
石漫滩迷雾
石漫滩的雨真是多情,一夜淅淅沥沥,天未亮,又来敲打我的窗棂。“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真想枕着雨丝倦睡,又恐负了这柔情蜜意,便披衣起床,投入了雨的帘帐……
细雨霏霏,雾色迷蒙。昨晚静洁的空地上,落满栎叶和橡实。一棵小树上,扯面蛛网,挂一网晶莹珠玉。对面山脚下,昨晚让人叹为观止的植物造型,都被浓雾笼罩,若隐若现,牛、羊、熊、猪、龙、蛇、狗等上百种动物,有的露出一条尾巴,有的露出半颗头颅,有的露出两只蹄爪,有的干脆遁影在雾的深处,让人揣摩它们的模样。
近处的二郎山一头雾水,山顶那神殿在雨雾里似海市蜃楼,虚无缥缈。这样的清晨里,石漫滩该有另一番景象吧!
沿着曲折的山间林荫小路,悠悠的向石漫滩寻去。
大树似伞,雨丝如麻。树冠上雨声呯呯“”,传来“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丽妙音,却并无雨滴透过树冠,落于头上、身上,这种景况,恐只有石漫滩才有吧。
绕过栈道,越过溪桥,不觉间到了石漫滩边。水边立着一座纪念碑,上边的文字让我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石漫滩水库是大跃进年代治淮梯级工程,大坝就建在淮河的支流滚河之上,它的上游是板桥水库。1975年因特大洪水板桥垮坝后,石漫滩相继崩溃,滔滔狂浪从天而降,千万间房屋冒一股黄烟瞬息消失,数不清的人们丧身鱼腹。
石漫滩上,虽一夜风雨,却也风平浪静,微波不兴。只是更显清丽、婉约。眼前的石漫滩被牛奶似的轻雾笼罩着,更显神秘、幽寂。天色由青变白、由暗变亮,眼前的景物渐渐地真切起来。
岸边最惹眼的是两座亭台,两座亭台之间,是一条长长的铁索木板吊桥,吊桥下,烟雾迷蒙,把桥轻轻地浮起,宛如一座仙桥。桥上,有一位窈窕女子,撑一把花伞,抚着桥索,对着湖面,痴痴发呆,楚楚动人。我惊喜万分,快步走上桥去,她却悠悠地消失在桥的另一端。
心中不免生出些许的遗憾来。心想,如此的美景,若和这位女子一同欣赏,那该是别有情调的,难道我们真的有缘无分吗?在我失落之际,莺声细语从桥的另一端传来:真的是学现吗?我定眼看去,那女子竟是一同来参加笔会的安阳诗人丽涓,于是,我们共撑一把小伞,畅游于石漫滩的幽隐奇幻里。
岸边水中,闲泊几只竹筏,一只连着一只,轻轻摇荡,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丽涓是位纯情率真的女子,一见竹筏,竟来了兴致:呀,竹排啊,去体验一下吧。不容分说,丢下花伞,跳到了竹筏之上。我看湖水深不可测,怕她不慎落水,只好跟她上了竹筏。不过,在竹筏上,我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美景,也算是偶然的机缘巧合吧。
竹筏上,丽涓像个孩子,在竹筏间来回跳跃,高兴得又喊又叫,又伸手去撩拨湖水:呀,湖水真的很温暖耶!我禁不住亦蹲下身去,抚弄湖水。丽涓问我:什么感觉?我说:恰似你的温柔。丽涓用水撩我,欢声笑语荡漾在盈盈碧水间。
我们迷失在这浪漫的诗情画意里。偶一扭头,就瞥见一幅令人称奇的一幕。在我们不远的湖面上,悄然拢起了偌大一片雾气。她一经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就把我们惊呆了、震撼了,她让我们如醉如痴、神魂颠倒。那雾是我平生未曾见到过的奇异的雾,她平铺的湖面上,有二十公分或是三十公分那么厚,看上去薄薄的一层,她的雾不是棉絮的团状,是虚虚的,绵软的那种,轻薄且有质感,她们伏在湖面上,仿佛一队舞女,专为我们进行一场华丽的演出。起初,她们像场面宏大却细小的音乐喷泉,喷出的是细雪或是玉屑,热闹而又幽寂,缤纷又素雅,杂乱而又划一,让人震撼而又惊喜。继之,仿佛万千舞女广舒水袖,随着某种节律,翩翩而舞,她们舞着跳着,摇动着曼妙的腰肢,向我们款款而来。近处,山的倒影、树的花枝为她们的舞台镶了花边,幽碧的湖水为她们的舞台铺了地毯,她们热情优雅的进行着舞蹈。她们仿佛幽灵,变幻出奇幻的花朵,她们仿佛巫师,随心所欲的把手中的一团雾气变成鬼怪、小丑、鸟兽或者不可名状的东西。那场景似在眼前,吹弹即散,却又似太虚幻境,遥不可及。我和丽涓都看呆了,我们站在那里,瞠目结舌。
我们与雾的故事到这里本应该结束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在我们离开石漫滩,沿着湖堤走回宾馆的途中,回头一看,那浓雾集聚着,升腾着,像翻滚的海啸,波涛汹涌,一路狂奔,向我们这里扑来,我拉着丽涓一路狂逃,才没被狂雾所吞噬,真有些惊心动魄、惊恐万状的感受。
石漫滩的雾是那样的诡异、那样的奇幻、那样的神秘莫测,她真的是一团永远也化不开的迷雾,久久的缭绕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