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轶事(四题)
2013-06-22孙方友
■孙方友
袁世凯与吴老道
《陈州府志》记载:“太昊陵后有蓍草园,墙高九尺,方广八十步。”蓍草又名“锯齿草”、“蚰蜒草”。《博物志》说:“蓍千岁而三百茎,故知凶吉。”《易·系辞》则言:寻求人间的奥秘,探索天下之凶吉,莫大于蓍龟——蓍龟就是指的蓍草和龟甲。蓍草也因此被称为“神蓍”。听说全国只有三处生长此草:一为山东曲阜;一为山西晋祠;再就是陈州太昊陵。据说自赵宋以来,历代皇帝每当春秋二季都要派大臣前来朝拜伏羲,返京都时均要取回蓍草为信物。被派到太昊陵降香的官员往往是朝廷宠臣。他们来到陈州,一见到蓬蓬勃勃的蓍草园,往往激动不已。很早的时候,太昊陵蓍草园的门前确有两只神龟,后因连年战事,丢失了。守护蓍草主要还是靠人。
清末年间,看守陈州蓍草园的是一位老道人,人称吴老道。吴老道十二岁出家,在太昊陵里度过了近半个世纪。吴老道自幼聪慧,又勤奋好学,对占卜很有研究。由于道高,一般不出山。他每天早起,就团坐在蓍草园门前,闭目静坐,谁也不理。
光绪四年,袁世凯两次参加乡试皆落榜,心情烦闷,便来太昊陵游玩。他先拜了人祖,然后走到陵后蓍草园门前,见一老道如同泥塑,久坐不动,很是赞叹其恒心,便走近前,看老道是否睡着了。那时候太阳正毒,强烈的阳光透过古柏照在老道身上,但袁世凯却感觉到周身泛凉气。袁世凯知道是老道在朝外发功,禁不住叫了一声:“好功夫!”许久了,老道才睁开双目,一看面前站着一位年轻人,五短身材,头大如斗,禁不住眼睛亮了一下,问:“你懂气功?”袁世凯笑道:“我什么也不懂,只懂玩!”老道怔了一下脸色,说:“玩字是王字加个元,请问先生可姓元?”袁世凯一惊,说:“我不姓元,姓袁!”老道笑道:“元袁原本一家,只是元姓出过高官,受奸臣陷害,满门抄斩,逃出的元姓后人有一部分改姓袁。先生可知三国的袁术和袁绍?他们的祖上就姓元,当年逃到陈州府以后,才改姓袁!说不定你还是他们的后代呢!”袁世凯惊奇地说:“道长好学问!”老道说:“学问贵在学,但学要活,不可拘泥。先生刚才说只会玩,其实人生最难学的就是玩!因为这玩字大有讲究,玩活了能玩天下。细看玩字,是王和元组成。赶巧你姓袁,王离不开元,元离不开王。玩转了,说不定可变成元王哩!”袁世凯一听老道会占卜,便央求给自己占一卦,老道沉思片刻,取过蓍草,摆出卦面,最后只送给袁世凯4个字:得天独薄。袁一听笑了,说:“只有得天独厚,哪有得天独薄之说?”老道说:“厚字拆开是厂、曰、子,厂者,广也;曰者,说也;子者,你本人也。天下人都说你,你怎能受得了?”
当时袁世凯年少,又屡试不第,当然对此只是一笑了之。他告别老道时说:“请问道长贵姓?”老道说:“出家人脱凡超俗,哪有姓氏。众人皆喊我吴老道,你也就叫我吴老道吧!”袁世凯施礼说:“感谢吴道长指点迷津!”吴老道闭了双目说:“不用言谢,是你我有缘!”
袁世凯做梦也未想到,吴老道占的那一卦后来果然灵验。他陪王玩了半生,到了1912年3月10日,竟“玩”得“得了天下”,当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那时候袁世凯一心想当皇帝,就想起了吴老道的话,很忌讳“独薄”二字,便派河南总督张镇芳前去陈州朝拜人祖,并特意安排一定要找一找那位吴老道。如果老道还活着,一定让他再卜一卦,问问何时能面南登基。张镇芳和袁世凯是表兄弟,袁世凯怕他耍滑,要求以蓍草为证。
张镇芳遵旨从开封来到陈州太昊陵,先焚香朝拜了人祖,然后到陵后蓍草园寻找吴老道。那时候吴老道已年近九旬,双目明朗,洞察秋毫。他一见张镇芳来了,便说:“你家表兄袁大总统已于三十年前就占卜过了,免了吧!”张镇芳一听,大吃一惊,急忙施礼求道:“吴道长,表兄一再交代,还是请您老再给他占一卦。”吴老道说:“自古梓慎之占星象,赵达之明风雨……皆肇彰先觉,取验将来,言必有中,语无虚发。贫道虽不才,但为袁大总统这样的人物占卜,实属天意,岂能有诓语?”说完,吴老道离开蒲团,到蓍草园内割了一捆蓍草,用红线系了,交给张镇芳说:“这里边已暗含天机,让袁大总统自个儿去领悟吧!”吴老道说完,又坐在蒲团上,微闭双目,不与任何人搭言。
张镇芳无奈,只得谢了吴道长,带着那捆儿蓍草火速赶到京城,如实向袁世凯做了汇报。袁世凯接过那捆儿蓍草,解开,数了数,一共八十三棵,又看了看手中的红线,突然悟出:“我正欲以洪宪为年号,红线与洪宪是谐音,这岂不是天意?”张镇芳不解地问:“那八十三根蓍草何解?”袁世凯想了想说:“八十三根,不是我寿长八十三岁,就是袁家可得帝八百三十年!”
袁世凯于1915年12月12日发布接受帝位申令,13日在中南海居仁堂接受百官朝贺,15日封官加爵,31日8点下令改民国五年为“洪宪”元年,改总统府为“新华宫”,只待元旦登基。
袁世凯称帝的倒行逆施,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在一片讨袁的指责声中,袁世凯不得不于“洪宪”元年3月21日宣布取消帝制,从头至尾,只做了83天皇帝梦。
袁世凯的83天皇帝梦是命定?是天意?还是人为呢?
袁世凯与小工匠
陈州墨庄建于清朝同治年间,据说是汉口著名墨庄庄主王晋元来陈州开设的分号。老板也姓王,名淦,字丽泉,系徽州婺源人。墨庄主要经营墨和笔,当然,也配合出售砚台、宣纸、罗盘、日晷、一得阁墨法、颜料、关松鹿粉笔以及各种印泥等。陈州墨庄以做墨笔为主。墨分松烟和油烟两种,陈州制作的墨都是油烟。油烟原料主要是油烟和胶。油烟原从四川进桐油熏烟,由于造价高,后采用上海洋行从美国进口的油烟。胶是从广东进货,一直沿用了许多年。
墨的制作方法很复杂,先用广胶下锅加水炖热,用油烟过细箩后与胶拌和做成坯子,再将坯子上笼蒸软,然后加水、麝香、丁香、茶叶水等,而后放到木墩上砸。一叠18锤,多次叠锤后,用天平称出重2钱、4钱、8钱、1两6钱等不同分量,再用墨模做成大小不等的方墨或圆墨墨锭,再经过剪边、磋边、烘干、洗水、涮亮、上蜡、上金等多种工序才算成功,最后用桑皮纸包装,论斤出售。
做成的墨锭起有大国香、十二神、朱子家训、翰林风日、滕王阁等名称,行销整个豫东、鲁南和皖北一带,年销墨万余斤。
陈州墨庄的笔多是采用湖南的笔杆,上海、扬州等地的羊毛。羊毛分三川羊毛、长峰羊毛、乳毫羊毛。笔的盖毛,是用兔毛制成的,狼尾紫毫(山中野猫毛),多用于小楷笔。猪鬃、马鬃多用于制作腕笔。陈州墨庄的名品有:羊毫、上上羊毫、大乌龙、小乌龙、大金章、小金章……至于笔的制作方法,连王老板也不知晓,因为他多是从各地请来的名匠。人家技术保密,老板也不便过问,只消到月底开工钱就是了。
制笔的工匠中,项城汝阳刘的师傅居多。项城距陈州很近,只有几十华里。一般工匠只会制作,制出的笔多由家人走南串北去销售。王淦就把他们请到陈州,专收他们的名品。工匠制出笔来不愁销路,自然乐意。王淦虽不会制笔,却有一笔好字,对笔极有研究。工匠交出一批成品,他闭眼从中抽出一支,饱蘸“太华秋”香墨,在宣纸上挥毫一番,常用笔留下字白,见不掉毫毛,笔端散而不乱,柔软而刚,笑笑,便过了关。
王老板试笔的作品从不胡写,多是唐诗宋词,写出自己满意的,便收藏起来,让人装裱一番,送到汴京或北京上价。如果出现败笔或不中意的,就随手扔了。
据说王淦的墨宝只有在天津杨柳青是抢手货,原因是直隶总督袁世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常去杨柳青购买王淦的鸿爪,没几回,就把王淦“吊”了上去。
但是,杨柳青所卖的王淦作品,多是败笔或他本人不中意的。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天津卫的价值——因为他压根就没往津门杨柳青送过字画。
用其作品赚大钱的,是一位姓胡的小工匠。小工匠叫胡典,很喜欢书法,尤其喜爱王老板的墨宝,常把王老板试笔时扔掉的作品收集起来,天长日久,收藏了几十幅。他省吃俭用,攒了一笔小钱,一下把所收王淦作品装裱起来,挂满一屋,独自观赏。几十幅作品一下挂起,就透出了某种气势,胡典就觉得这是一笔财富。怎么才能把废品变成钱呢?胡典想了许久,便想起了老乡袁世凯。
主意一定,胡典就辞去了陈州墨庄的活计,回到家中,精心制作了九套名品,从小楷到大腕笔,一应俱全,最后又用精制的笔帘卷了,拿着去了天津。
胡典到了天津总督府,对守门的士兵说自己是项城汝阳刘人,和袁大总督是相距没几里远的乡邻,今日特从家乡赶来,为总督大人送笔来了。把门的士兵皆知袁大总督的家乡观念重,不敢怠慢,急忙向里禀报。也该胡典有运气,那时候袁世凯刚从京都与老佛爷诏对回府,正兴奋不已,赶巧听到有人送笔来了。笔为笔刀,是权力的象征,正应了一个好兆头。袁世凯很是激动,忙命人传胡典进来。
胡典进得大厅,先给袁世凯叩了一个头,张口就喊“表爷”,说他姑奶奶是袁寨的媳妇,姑爷和大总督一个辈分,所以才敢叫“表爷”。袁世凯应了几十年的“大人”,忽听有人喊“表爷”,不由唤起一片乡情,高兴得连夸胡典会说话。胡典借机呈上九捆竹帘,拉开一帘,一排名品端重大方。袁大总督见家乡出了如此好笔,很是高兴,取出一支,当下试了,连夸是上品。袁世凯问:“为什么送九帘?”胡典说:“九是大数,九帘九帘,九九连升,九笔震天下!”袁世凯一听大喜,又问:“你来天津卫有什么难处没有?”胡典说:“我来为我师傅卖字来了,怕上不了价,所以想借表爷的威名!”说着,拿出备好的王淦墨宝,小心打开,让袁世凯过目。袁世凯一看字体苍劲有力,笔走龙蛇,连连赞道:“如此宝墨,值得一荐!这样吧,你先把这幅寄挂杨柳青,我明日差人买回就是!注意,价要往高里标!从明天起,你连挂三幅,我派人连购三幅,保你师傅名扬津门!”
就这样,王淦的墨宝在天津叫响,几天没过,胡典收藏的几十幅王淦的废作一下卖光。胡典得到钱财,上北京,下汴京,一下把王淦的作品全买了下来。
原来,王淦挂在北京和开封的作品是要倒拿钱的——目的是为陈州墨庄做广告。每幅字上都落有“陈州墨庄”的字样,字下面放着陈州墨庄产的“大国香”墨锭和羊毫笔。胡典很为王淦抱屈,当下买了那些陈年字画,到天津又赚了一笔钱。胡典有了钱,就买下房产,常去北京荣宝斋、琉璃厂和开封京古斋收购王淦的墨宝。慢慢地,王淦就在天津书界有了威望和名声。京都荣宝斋和开封京古斋见王淦的墨宝成了抢手货,便再不让王淦出“占地费”,竟不时地催他多送墨宝来。
这一切,王淦全然不知。
由于袁世凯的关系,胡典在津门也站住了脚,成了总督府的常客。有一天,胡典来拜望袁世凯,袁世凯问他说:“胡典哪,你知道你卖了多少幅王淦墨宝了吗?”胡典一时发窘,许久才如实作答:“小的不记得了!”袁世凯笑了笑,让人抬出几大箱来,说:“天津人知道我喜欢王淦的字画,就把它当做了礼品!你数数,不会少的!”
胡典望了望一幅幅王淦的墨宝,惊诧得目瞪口呆!
几年以后,袁世凯的母亲仙逝。袁世凯回乡吊孝的时候,路过陈州。袁世凯回乡一次不易,说是要召见一批旧友新朋,其中就有王淦。当陈州府派人到陈州墨庄送信的时候,王淦吓得尿了一裤子。从此,王淦落下了小便失禁、双手发抖的毛病,再也不能挥毫写字。
那时候,胡典在津门已改做其他生意,听到此种传言,苦笑笑说:“王老板有福气,年过花甲才得这种病,比我强多了!”
曾国藩与相士
清朝中叶,周家口已成为豫东重镇,十里长街车水马龙,贾鲁河、颍河、沙河在此交汇,河中舟楫如林,两岸百业兴旺,货堆如山。由于经济繁荣昌盛,游乐场地也应运而生,在河北岸覃怀公馆一带,就是当初有名的“后地”。
“后地”类似于旧北京的天桥、汴京城的相国寺。三教九流麇集其间,“津、汉、利、团(谈)“一有尽有。所谓津、汉、利、团,乃江湖上的行话,津,又叫金门儿,就是占卜算卦的;汉,又叫汉生意,即数嘴子卖假药的;利,又称为利子活,就是各种跑马卖解变把戏的江湖代称;团,即卖当的,在卖东西之前,先编一段骗人的故事或假话,说得天花乱坠,吸引观众,招揽生意。其中又有“九津十八汉”,包括的更细更全面,不再一一细说。当然,这些江湖行当,虽然是以各种方式骗取钱财,但内里也有不少高人和绝活绝技,能给市人带来新奇和乐趣。
清同治五年,也就是公元1866年,夏天,两江总督曾国藩为镇压鄂、豫、皖地的捻军,亲自坐镇周家口。据《陈州府志》载,曾国藩当时就住的覃怀公馆。由于覃怀公馆距“后地”只一箭之遥,曾国藩又喜欢相术,所以常去“后地”一带看相士给人算卦。
当时“后地”的占卜者中名气最大的先生姓石,叫石梦达。这石梦达是陈州人。古陈州为八卦之乡,当年伏羲画八卦就在蔡河旁,至今仍保留有画卦台遗址。遗址上有棵八卦松,半歪着,树皮的纹路很奇特,站在任何一个地方观看都是那个图案,千年不变。据说很早的时候,台上还有石算盘,后来被人盗去了,至今下落不明。石梦达的师傅是个盲人,姓胡。胡先生曾是道光年间的秀才,半路失明后开始以占卜为生。因为他读过很多杂书,能触类旁通,所以占卜很灵。石梦达原来也是个读书人,只是屡试不第灰了心,后来家道中落,便投师胡先生。因为石梦达不是盲人,给人占卜时还能观其相貌——这一点儿与曾国藩后来写的 《冰鉴》很相符,所以他每次去“后地”,必到石梦达的卦摊前听其给人断卦。
其实,石梦达不但能观相,还会掐八字、六爻和猜字,基本是相士的全活。他给人算卦,均是先观其相,然后问生辰八字。一般说, 观相与掐八字,多是预猜人一生的命运。而六爻,是具体的指问,或问财路或问官运或问婚姻或寻物或寻人。石梦达断这种卦时不光看卦面,还讲究外应,讲究死卦活断,所以就显得灵验。当然,曾国藩每次去“后地”多是与随从化装前往的,只是固然化了装,但衣服可换,气质却是换不掉的。而石梦达呢,对每一个站在他卦摊前的人总要先观察一下的,这当然也是他的职业病,就像刽子手爱看人的脖颈一样,只是他们观面相的目的除去盼着有贵人出现挣个大钱外,也在时刻验证和锻炼自己的判断力。十人中若有几个看得准,这经验就积存在了脑际,成为在书本中很难学到的真功夫。当然,人的面相大抵也是有规可循的,不但有“同、目、田”字脸型,也有“甲、申、由”字脸型,这些虽然在相书上分得清楚,但一旦进入实践,必得像医生临床一样来真对某一个。弄不好,就会丢手段。曾国藩自然懂得这些,所以他就觉得这个石梦达不是一般的占卜先生,就是说,他基本上已属相士中的佼佼者。
于是,曾国藩决定要让石梦达给自己观观相。
其实,石梦达早已注意上了曾国藩,而且已从气质上猜出他是位显贵。但至于显贵到什么级别,他还有点儿拿不准。为能更准确地判断,他先让曾国藩写了一个字。曾国藩为试石梦达的能力,就提笔写了一个。石梦达一看字体,立刻变了脸色,悄声说:“曾大人,为安全起见,小人不敢就地跪拜,万请大人恕罪!”曾国藩一听此言,禁不住暗吃一惊,他望了一眼石梦达,面色沉静地问:“你怎么看得出来?”石梦达说:“大人善八分书,字体谨饬稳健又烟云苍润,自成一体,天下人哪个不知?实不相瞒,小的早己观大人不凡,只是拿不准官至几品,故特让你留下鸿爪。不想大人一不留神,就露出真山真水来了!”曾国藩很后悔没防这一手。心想自己还是小瞧了石梦达,原以为一个地方相士,怎能知道他善写八分书?再加上自己来周家口剿捻军,是众所周知的,两下一加,就让石梦达拣了巧儿。但也不能不服这石梦达之聪明,曾国藩按了按石梦达的手,让随从赏了卦钱,说了声“后会有期”,便走了。
这一切均是两江总督闲暇时的某种放松,包括对石梦达的那句“后会有期”也全是客套语。可石梦达却为此联想了许多,猜想最多的可能是曾大人要让他去当幕僚。因为石梦达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没求得过什么功名但想入官场的心情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算卦、测字只是末路文人的杀手锏,越穷困潦倒盼望奇迹出现的梦想越强烈!这奇迹说来也就来了,谁会想到堂堂两江总督会来“后地”这地方儿呢?现在不但来了也让我石某人赶上了!贵人临门,必是福音,看来我石梦达真的要跃龙门了!为验证自己的猜想,石梦达还特意为自己算了一卦,卦面一出,更使他惊讶!他竟摇出了一个“地天泰”!这是问仕途的上上卦!难道这是巧合吗?全是天意呀!
从此以后,石梦达就不再到“后地”出卦摊,每天守在覃怀公馆大门前,单等曾国藩与他“后会有期”,不想曾国藩很少出门,就是出公馆也是前呼后拥,戒备森严,石梦达压根儿就近不了前,就这样苦等了几个月,也始终未找到机会。眼见坐吃山空,原来算卦积攒下的几个钱花费已尽,没办法,只好又回头到“后地”去算卦。
不料他一到“后地”,几个相士朋友就问他这阵子去了哪里,并说有一个器宇不凡的人来这里找过他两次,均未找到。那人还觉得很遗憾!石梦达一听,眼睛瞪得奇大,忙问那人长什么样儿,几个朋友边回忆边形容,石梦达一听便知是曾大人!他一下傻了,呆呆地望了这个望那个,突然惊呼道:“他就是两江总督曾大人呀!”言毕,扔了卦具,飞似地朝覃怀公馆跑去……
他气喘嘘嘘地跑到覃怀公馆,不想门前的卫兵已撤,门前空空,只有一个扫地的老者,上前一问,才知曾大人已撤防,昨儿个回南京总督府了!
石梦达一听,禁不住大喊一声,喊得石破天惊,最后一屁股坐在覃怀公馆大门前,嚎啕大哭……
因为此时他才悟出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那就是曾国藩每次去“后地”多是化装后从公馆后门走出,为的是防备捻军派来的刺客,也为了为官的威严。而自己,恰恰没把曾国藩当成人,而是把他当成了官,撞到了他的“威严”上!
怎么就没算到这一层呢?
袁克文与小樱桃
袁克文是袁世凯的三姨太朝鲜人金氏所生,因为大姨太沈氏未生子女,所以袁克文从小便被过继给大姨太收养。大姨太沈氏曾在袁世凯落魄的时候资助过袁世凯去猎取功名,所以袁世凯对她有知遇之恩。袁发迹后,就娶她为姨太太。又因为“第一夫人”于氏懦弱无能,上不得台面,袁便把沈氏作为“太太”看待。沈氏也常以太太身份出现。由于袁的宠爱,袁府上下都巴结她。袁克文过继她名下,自然十分受宠。大姨太对这个儿子也十分疼爱,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会给予满足。
袁克文自幼聪明,传说他有“过目不忘”之才,所以尽管他像呆霸王薛蟠那样不好好读书,可他作诗、填词、写文章样样都精通,写的字也风流潇洒,被誉为“民国四大公子”之首。因此,袁世凯对他有些偏爱,甚至一度想立他为“太子”。大姨太的娇纵,袁世凯的偏爱,造就了袁克文的挥霍、任性、骄奢的花花公子性格,吃、喝、嫖、赌、抽(鸦片)样样都干。据说他还花钱加入了“青帮”,当上了“大”字辈的“老头子”。除原配刘梅真外,他还娶了五房姨太太,她们是:情韵楼、小桃红、唐志君、于佩女、亚仙。没有名分或“一度春风”的情妇数不胜数,据知情人讲至少有七八十个。
袁克文除擅长书法外,作诗、填词、写文章均是才华横溢。据传,袁世凯要称帝的时候,他曾写过一首劝谏父亲的诗。后来颇为流传一时。诗曰:
乍看微棉强自胜,阴晴向晚未分明。/南回寒雁掩孤月,西落骄阳黯九城。/驹隙存身争一瞬,蛩声惊夜欲三更。/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只可惜,由于他平时惧怕父亲,始终未能敢拿出。如果他当时能冒死相劝,可能袁世凯的历史地位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除此之外,袁克文还爱唱昆曲,小生、丑角都扮演得很好。他的拿手戏是《长生殿》、《游园惊梦》。袁世凯死后,他没了管束,开始了票戏。有一年,他在北京新民大戏院与陈德林合演《游园惊梦》,他大哥袁克定得知后,认为他“有辱家风”,便派人通知北京警察总监薛松坪把他抓起来。薛松坪不便推托,可又觉得这是袁家的内部矛盾,动用法律有点小题大做,便去找袁克文,如此这般把“令兄的意思”一说,袁克文笑道:“明天还剩一场,唱完了,我就不唱了!”当时票友借台唱戏是要自备费用的,袁公子如此一潇洒,据说要花费三四千块大洋。
袁克文散戏回到家中,戏兴未尽,信手提笔填了一阕《人月圆》:
戌楼更鼓声迢递,小院月来时。绮筵人散,珠弦罢响,酒剩残厄。锦屏寒重,帘波弄影,花怨春迟。愁多何处,江南梦好,难慰相思。
因为袁克文花钱如流水,所以他从他父亲那里分得的十几万银元的遗产,很快就用光了。可他又放不下架子来,因此不得不靠卖字、卖文维持生活。据说他的字写得很好,三杯酒下肚,挥毫纵横驰骋,豪情奔放,大有苏轼之风。山东督办“狗肉将军”张宗昌请他写过一幅中堂,价码是一千块大洋。这种“润格”在当时已属天价,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里边除去他的字确实好外,肯定还沾了他老子的不少光。
以卖字为生的时候,他方体验出世态的炎凉、人情的薄寡,过去围着他团团转的人眼下极少见了,大概就是在这时候,他回了一趟项城。
项城是他父亲出生之地,距新县城20余里,是一处很大的旧宅院。由于袁世凯的几起几落,那宅院日渐败落。袁克文回到那个名叫王明口村的地方,宅院的主人叫袁世铎,行七,人称袁老七。袁老七个子不高,胖,脖子里有个肉疙瘩,外号又叫“袁大疙瘩”。令袁克文意想不到的是:这袁大疙瘩也爱戏。只是他只爱听戏,不会唱,由于爱戏,就在府里养了一个戏班儿。戏班唱梆子戏,集中了不少颍河两岸的名伶,在周围几个县都颇具声望。袁克文虽然不会唱河南梆子,但对河南梆子并不陌生。又加上他是昆剧票友,艺术又有相通之处,很快就能跟弦唱了。一般演戏之人都有技痒,不能听到鼓乐响,一听到锣鼓声声就想打泡儿。河南历来都是穷地方儿,伶人自然也不同京中的戏剧界名人,全是一副穷相。人穷了自卑心就强,现在看袁少爷如此大的人物竟也要与他们同登高棚,一个个就从心底里先怯了三分。更令袁克文想不到的是:他的七叔也极是反对他登台演出。袁克文对此很是不解,问七叔说:“你老如此热戏,为何也反对我客串一把?”袁大疙瘩说:“我热戏只是养戏,决不当票友。你要知道,养戏能代表一种身份,而演戏就不同了,沦为了下九流连老坟地都进不得的!你是袁府少爷,万万不可丢失了身份!”袁克文笑道:“如老叔之言,我早在京城就沦为下九流了!我认为演戏是一门艺术,连孔圣人都当过吹鼓手,分什么身份不身份!”袁大疙瘩文化不高,自然辩不过袁克文,他看难以劝住袁克文,便暗下命令不准伶人们给袁公子配戏,如有违者,立即开除。伶人们正觉得不妥,听此命令,正中下怀,都借故不配合袁克文。这样袁克文就觉得很尴尬,正难以下台之时,赶巧此时从外地来了一个女伶人,外号 “小樱桃儿”,不知内情,又见袁公子倜傥潇洒,顿生敬慕,便主动提出要与袁公子合演一出打泡戏《十八相送》。袁克文大喜,当即登台。二人珠联璧合,再加上袁克文有昆剧底子,很聪明地将昆剧的唱腔掺入豫东祥符调之中,给人耳目一新之感。这一下,一发而不可收,二人将一折《十八相送》连演数场,一下就轰动了颍河两岸。
袁大疙瘩很生袁克文的气,但碍于他的地位和名声,又奈何他不得,但他虽对袁克文无计可施,对“小樱桃儿”就不客气了。有一天夜戏,“小樱桃儿”正与袁克文唱得酣,忽听一声枪响,“小樱桃儿”顿时满脸开花,脑浆崩裂,血浆一下溅了袁克文一身。顿时戏场里大乱,凶手趁混乱逃之夭夭。尽管袁克文一再为“小樱桃儿”申冤,怎奈抓不到凶手,此案不了了之。袁克文悲恸欲绝,出资安葬了“小樱桃儿”,并亲自扶棺将其送进了坟茔。
袁克文由于惊吓过度,从此患上了惊恐症,常常是半夜被恶梦惊醒,大汗淋漓。
据传袁克文1931年死在天津,死时才四十多岁。那时他已极其潦倒,家里为他办不起丧事,还是他“帮”里的徒子徒孙凑钱将其埋葬的。出殡时,“帮”里的人以及天津卫的和尚、道人、尼姑、喇嘛都来送葬。甚至有些妓女也扎了白头绳前来哭奠。令许多人不解的是:在袁克文的灵牌后面,还有一副“小樱桃儿”的灵牌。据知情人说这是袁公子的临终遗言,说这“小樱桃儿”是他的生前知己,并因他而亡,一定要将她的灵牌陪葬在墓旁。不然,他会死不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