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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无能转乾坤

2013-06-02

唯实 2013年9期
关键词:许先生灾难底线

乐 朋

(作者系著名杂文作家)

杂文家许家祥先生从当今中国“最缺底线”说起,提出人和社会“都要有道德底线”之论,颇慰我心;再往下说就不爽了,他的一些论点亦不再令我信服。

譬如,“社会最大的危机是道德危机,国家最大的灾难是道德灾难”。似这般高腔倡道德,将道德的能量推向“大”之“最”级,合适吗?

又如,“‘银子’是道德的天敌,道德回归必须解决‘向钱看’问题”。金钱真的有原罪?解决了“向钱看”,国人和社会便守住了“道德底线”吗?

坦白说,我以为不合适,也不可行。请容我引经据典,略作申述。

马克思主义认为,作为社会意识形态之一的道德,“归根到底都是当时的社会经济状况的产物”。恩格斯又指出,“国家也不像黑格尔所断言的是‘道德观念的现实’”;他还把费尔巴哈宣扬的“永恒不变的道德原则”,视作“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地方都是不适用的”东西。道德对社会、对国家虽然具有一定的维系作用,但它绝不是关乎国家和社会存亡兴衰的根本因素。过分夸大道德的力量,把“道德危机”、“道德灾难”当成社会和国家的“最大的危机”、“最大的灾难”,那么道德就真成了国家和社会的生命线。这将置“现代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于何地?生产力、经济基础的作用又在哪里?“道德危机”真比经济危机还大?“道德灾难”真比政治灾难还大?我不信。许先生之说有些危言耸听,与历史唯物主义不相符,他似乎犯了与黑格尔、杜林一样的认知错误:“一切都被弄得头足倒置了,世界的现实联系完全被颠倒了。”

不妨再听听鲁迅的说法。他说:“决不能认为道德,当作法式。”谈及国人排斥外来学术和思想时,他又说,“现在没有皇帝了,却寻出一个‘道德’的大帽子,看他何等利害。”对那些以道德、风化为改良社会手段的政治家、道德家,鲁迅讥笑其“是坐了津浦车往奉天”,“什么保存国故,什么振兴道德,什么维持公理,什么整顿学风”之类,其实全是“做戏”。鲁迅还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人至今还有无数‘等’,还是依赖门第,还是倚仗祖宗。倘不改造,即永远有无声的或有声的‘国骂’。”鲁迅的看法表明,道德担负不了治国平天下的大任,道德的进步必须以社会的改革为前提,尤要改革旷日持久的、落后的门第等级制度。否则,中国就永远弥漫着“他妈的!”——即粗野的道德。可叹许先生对此充耳不闻,把“道德底线”当作国家和社会的七寸命门,充当起了当代中国的道德家!这是我所始料不及的。

所谓金钱是道德之“天敌”论,也不靠谱。作为货币形式的金钱,并无原罪。它是社会商品流通的必需,价值交换之必备。人们的生产、生活,都离不开。“向钱看”问题,错不在钱而在人;“道德回归”固然要反对拜金主义,但即使解决了“向钱看”问题,仍不能保证“道德回归”。这是因为,道德的真正“天敌”——拜权主义还在。集权自肥的拜权主义,无时无刻不在荼毒人的心灵,腐蚀人的道德。权力寻租与道德堕落、社会溃烂,互为因果,恶性循环。当下中国如真有“道德沙尘暴”的话,那么搅动、刮起这“沙尘暴”的,主要不在拜金主义的“向钱看”,而在拜权主义的“权力通吃”。为什么千万富豪甘愿放下身段,要去报考小公务员?为什么几十个教授都去争当处长?权力的诱惑、魅力太大了。金钱、资本,都只配做权力的奴仆。一个人只要有了权,想不发财都难!在过去的皇权官僚等级制度下,道德被强权挟制、无限放大,如为贞女烈妇树牌坊之类,其往往走向道德的反面,异化为不道德,甚至是恶。

社会转型期利益的复杂多变,注定了道德的焦虑、错乱和危机种种。假如道德“礼崩乐坏”好比压垮国家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我要说,它终究只是一根稻草,而绝非白素贞盗来救命的仙草!况且,愚笨如我者也懂得,真正压垮骆驼的,本是早就沉重不堪的超负荷。存亡兴衰凭何定,道德无能转乾坤。“道之不存,国破家亡”,许先生此说之“道”,确指道德;但在我看,此“道”被抬举过头,而实“道”外有道,始可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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