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一定要有远见

南方朔

只要去过美国首都华府，就一定对白宫和国会山庄之间那一片建筑群留下难忘的印象。它有史密森博物馆、国家航空太空博物馆、国家画廊等20余个科学文化艺术机构，具现了美国科学和文化立国的精神。1980年代，我第一次去华府，就在这片建筑中穿梭了好几天。去的时候，国家画廊刚好有全球印象派绘画收藏的几百幅，真是一次看个够。

那片建筑群统称为“史密森学会”，由一个董事会管理，召集人是美国副总统，董事成员有最高法院院长，8名参议员，3名众议员，以及若干位民间领袖。许多人都知道这一片建筑的第一笔钱是英国化学家詹姆士·史密森所捐献的，因而建筑群遂以他命名。但对史密森其人以及那片建筑群的始末，仍有所知的人卻很少了。前几天美国作家妮娜·布雷（Nina Burleigh）写了一本《陌生人和政治家：史密森、昆西·亚当斯以及美国最伟大博物馆的建立》，将这片建筑群的故事娓娓道来。我最近读了该书，很是感动。

史密森是英国重要的诺森伯兰公爵休·史密森的私生子，他的生母是伊莉莎白·泰西，她也是个贵族。由于家世不错，史密森遂进了牛津的班布洛克学院，他在大学时就专攻化学，并已有论文发布，也得到当时英国科学界泰斗的赏识。22岁就进了英国最重要的“皇家学会”，后来甚至成了“皇家学会”的执行委员。只是研究化学要碰运气，史密森的一生并未找到基本的元素，因而成不了大化学家。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1827年逝世时，却将全部遗产50万美元悉数捐给美国，希望在美国成立一个以推广知识为目的的机构。19世纪初的50万美元是笔天文数字的巨大财富。一个英国的陌生人捐给新成立的美国这么大一笔钱，当然许多人都在打这笔钱的主意。而且那时是19世纪初，谈什么知识的普及乃是曲高和寡的题目，许多人认为用这笔钱建一所农业学校就可以了，谈什么科学和文化的知识普及！

但幸而当时美国第六任总统昆西·亚当斯执政，他总统任满后又干众议员，他认识到一个国家科学及文化艺术知识普及的重要，于是他偕同好几个精英，力推“史密森学会”的立法，从1827年史密森逝世，到1846年立法通过，搞了将近20年。后来经过不断努力，才有今天那一大片建筑群。由于史密森这个英国人立下了榜样，后来美国有了自己的富豪，这些富豪也才踊跃捐钱，充实那一片建筑群。建筑群有行政中枢白宫，有国会山庄，有司法大厦，还有多个科学文化博物馆，具体呈现了行政、立法、司法、科学、艺术这5个立国的方针。

19世纪中期，美国成立不久，还是个落后的农业国家。当时的华盛顿首府也相当落后，白宫附近全是农田和牛羊，今天的宪法大道和宾夕法尼亚大道都还是泥巴路，白宫对面则是沼泽地，只要白宫一打开门，就闻到牛粪羊粪的味道，苍蝇蚊虫也扑面而来。那是美国刚刚开始的时代，根本谈不上什么教育、科学、文化和艺术，但就在那个落后的时代，终究还是有昆西·亚当斯这种有远见的领袖人物，他们知道科学与文化艺术的重要，也知道科学人文知识必须普及到全民。他们用了将近20年的时间，使得“史密森学会”完成了立法。英国有“皇家学会”，美国有“史密森学会”，论影响和地位，“史密森学会”强了太多倍。

因此，由“史密森学会”成立的历史，显示出一个国家必须有远见的重要。19世纪初，美国就已有一群人在排除万难推动文化知识的普及，而成立了“史密森学会”，他们的远见至少领先时代100年。我去美国首府华盛顿，徜徉在那一片建筑群里，由今思古，对将近200年前那些人的远见真是感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