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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二代”和“富二代”开始退场

2013-05-30燎原

南风窗 2013年20期
关键词:县城模具农民工

燎原

下班了,大批流水线上的工人,先后涌向附近的饮食店。

“饭都没吃,聊啥理想呀!”“吃完饭再说”……9月13日中午,在东莞市厚街镇三屯工业区,当《南风窗》记者试图和他们交流,谈一下“理想”、“梦想”的话题时,工人们无一例外纷纷逃避,不时地回头看看记者,表情怪异。

这多少有些令人尴尬,这种尴尬折射着今天这个时代,不同阶层的人们,所面对的一切。

陌生和稀缺

“我常问我的员工,你们有什么理想,但很多人是没理想的,也没啥想法。”东莞市桥头镇跃威模具加工厂的老板陈跃向《南风窗》记者坦承,他开工厂6年,但能让他将普通员工的手机号存在自己手机里的,只有卢星一人。

卢星是厂里的新人,24岁,广西武鸣县人。按照卢星的说法,“和其他员工相比,我只是‘多想一些”。

或许是他的“多想”,让38岁的陈跃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也找到了这个时代最为缺失的东西—理想。今年7月,卢星找到陈跃,“老板,我想在你这儿上班一年,工资你给不给都无所谓。如果你感觉我还有点贡献,就随便给点”。卢星的打算是学好工业设计,然后开公司做老板。

模具是工业设计的基础,学好模具是做好工业设计的关键。为实现梦想,卢星从流水线做起,每天上班12个小时。

陈跃说,自己喜欢他,是因为从他身上找到了久违的自己—“一心想当老板”。1997年,陈跃从广西来到广东打工。在每家工厂上班,陈跃总在私底下将自己和工厂老板比比,寻找差距,学习管理方法。但在一次次比较后,陈跃很不服气,“他们没我聪明,也没我靓仔,但挣的钱却比我多!”

10年打工后,陈跃和他弟创办了现在的这家加工厂 。6年过去了,他手下的工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但他很难发现有冲劲和理想的员工。因为很多员工都习惯于从生产线到饭堂再到宿舍的“三点一线”生活,特别是“90后”的很多员工,由于有了父辈的经济支撑,生存压力不大,挣钱基本是自己花。

学好模具,一个月有四五千元收入,但有些人还是不愿干。陈跃以他的侄子为例说,“起初,他在我这儿学模具,后来嫌模具脏,因为经常接触到一些机油等,他宁可帮人家洗车—洗车一个月工资才1500元,提成是一部车5块钱,但这5块钱是洗车店所有员工一起分,每月总收入就2000块钱左右。”

和一些人因生活压力大,而导致理想被“剥夺”的情况相比,许多“90后”的新生代农民工,恰恰因为没有生活压力才导致理想“丧失”。对他们而言,大部分父母用打工的积蓄在家乡为他们建了婚房,让孩子出去打工,并不是企盼他们带回多少钱,而是希望他们“找个媳妇回来”。新生代农民工在职业选择上,选的是“边干边玩”的活。

李海兵一名“90后”的表弟,就是边打工边到处旅游。李海兵是四川营山县人,今年29岁,目前,他在位于广州花都区的一间制衣厂上班。他周围就有不少像表弟一样的,有时候工资花光了,还要父母寄钱过来。

被卷入

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些新生代农民工不是没理想,只是理想起了变化。他们关心的只是现实,是钱、房子、女朋友这类话题,不大会去关心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包括政治。

但当然,你不关心政治,政治一样关心你。这一点,李海兵深有体会。多年来,李海兵一直反对从农村跑到县城买房。理由是:一是土地在农村,农民以农为业,在县城安家,来回耕地不方便。二是在县城住成本高,因为县城连喝水、吃菜都要花钱,而且还要交物业管理费、卫生费等。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城市化中,无论白领,还是农民工,大家都逃不掉了,都在社会飞速发展中被卷入了。

不过,现在的李海兵屈服了。“村里学校关了,也没有医院,好的教育、医疗等资源,全集中到县城去了。”李海兵说,送孩子到镇上读书,骑摩托车一个来回差不多两个小时,不跟风随大流能行吗?大家都被裹挟进去了。

李海兵所在的金凤村七组,原本有300多人,现在留守村里的只有10多个人。李海兵说,如果农村的教育、医疗以及交通等民生的公共服务得到完善和提升,很多村民是不愿意进城的。

在农村,近年来很多地方政府以“集中优质资源办学”的名义,按“小学进乡镇政府所在地,中学进县城”的思路,关停了很多教学点,公共设施也一直在向县城集中。随着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被带离山村,带走的不仅仅是资源,还有农民工的孩子以及农民工未知的未来。这也加速了农民进城的步伐,吃了一辈子苦,农民们都担心孩子的教育被耽误,重复自己的命运。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城市化中,无论白领,还是农民工,大家都逃不掉了,都在社会飞速发展中被卷入了。

逃不掉,就面对现实吧。问题是,不再回老家的农民工,如何在县城里生存下去?30、40岁的打工者,还可依靠劳动力在发达地区多打几年工,但他们终究都要面对自己老去后,怎么办的拷问。

梦想艰难

挣钱,回家做点小买卖—这是稍有理想的打工者,关于他们未来的重点思考。小部分人的目标是,做更大一点的生意,如创业等。不过,和过去相比,理想的实现越来越难了,因为情况已经起了大的变化。

一个十分清晰的现象是:如果时光退回到10年前,内地很多县城,除国营的百货大楼外,几乎没有一家超市。但变化如此神速,最近几年,随着一二线城市竞争的白热化,一些资本大鳄连一般的县城也不放过了。随着超市连锁在县城以及乡镇铺开,外出务工者返乡创业的信心,再度遭到打击。因为一家超市崛起的背后,是以一连串中小店铺的倒掉为代价。

这是一个“快鱼吃慢鱼、大鱼吃小鱼”的时代。可对于“如果没生病,一年就只挣2万元”的农民工而言,拿什么资本去竞争呢?除继续帮大资本家打工,似乎还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李海兵承认,他所在的工厂里,80%的工友都不愿继续打工,想自己做点事,很多人在年终的时候就说“明年不来了”。结果,春节后,几乎个个都回来,“没办法,没找到合适的渠道,弄不好,几年积累的血汗钱,连本都收不回”。

“早年,胆大一些的,都能挣到钱”。但现在不一样了,“想靠白手起家,几乎不可能”。甚至,稍稍露头,就被大资本家打得猝不及防,“大资本家甚至不需要创新,光是拷贝你,都能把你整死”。

陈跃有过这方面的教训。去年,他投资研发了一种新的空气压缩机,但刚推向市场试探时,就被人拷贝了,“你搞个方的,他们设计个圆的。”陈跃说,“我们刚露头,这些资本雄厚的企业,一下子偷学并向市场铺开了,结果变成是我们帮人家搞研发了。”

有点资本的陈跃尚且如此,农民工的命运又如何呢?

面对《南风窗》记者的问题,广西平果县雁山村那雷屯的陆世庆从村头数到村尾,结果发现,这几年村里每年涌向城市打工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回来创业的,“挣钱—回家起房子或进县城买房”,几乎成为打工的唯一“理想”。但当这一“理想”实现,新生代的农民工也迷失了。

他们玩什么

这也是“富二代”阶层所面临的共同困境。

如果物质成为自己向上攀登的源动力时,在物欲得到满足后,动力也就终止了。徐灵(化名)是东莞本地人,现在是东莞某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属诸多“富二代”中的一名。徐的房子是父母留下的,车子是父母买的,她本人不需要再为买房买车而焦虑。她挣来的钱,都是自己花掉。“我的理想就是周游列国,像徐霞客一样。”徐灵告诉《南风窗》记者,“你不能说我没理想吧?”

和很多房奴、车奴相比,徐是“解放”的,她不需为生活焦虑不安。据徐介绍,东莞“富二代”主要是来自纯农民和官商阶层。有些农民早期起了几栋房子,主要靠收租过日子,加上村集体分红,日子过得衣食无忧。这些“富二代”,通常是被父母安排进入政府部门或事业单位做临工,每个月大概就2000元—对他们而言,这点工资连油费都不够,他们只是想找份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娶)了。

“周末泡泡酒吧,一瓶酒就一两千块。”徐说,圈子的话题,主要是集中于“哪里新开了一家私房菜,哪里又推出新菜式”,这是很多女“富二代”的玩法。也是唯一被她们认为“还有理想”的象征。

“周末泡泡酒吧,一瓶酒就一两千块。”徐说,圈子的话题,主要是集中于“哪里新开了一家私房菜,哪里又推出新菜式”,边吃边玩边拍微信炫耀,有的喜欢玩猫玩狗,每天就像打理自己的孩子一样忙碌。这是很多女“富二代”的玩法。也是唯一被她们认为“还有理想”的象征。

男“富二代”们还玩石头、玩沉香,或玩书画收藏—一幅画或一块石头100多万元。这些玩腻了以后,有一些人又开始玩骑行,玩户外活动了。去年7月,徐灵去尼泊尔玩时,碰到东莞市沙田镇的一对夫妇,骑着摩托到尼泊尔玩。“我们平常就聊吃喝玩乐,只有疯子才去谈政治。”徐灵说,“毕竟,对当下,谁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至于网上或媒体对一些“富二代”的“控诉”,在徐灵看来,不过是在放大这些丑闻,她说,“我们东莞‘富二代也被媒体称为只会收租的‘二世祖呀。”网上充斥着网民对“富二代”的戾气,这也让他们缺少对社会和底层的关注热情。

不过,在一些较大的事件发生后,他们也会在和朋友吃饭喝茶时,不知不觉参与到对政治事件和社会现象的评说。一番讨论后,对政治上的贪腐,他们和李海兵等生产线上的员工一样,出离了的愤怒。因此,对新一届政府从严治官和一系列的反腐举措,这些来自不同阶层的人,都表达出了很强的政治认同感—早该这么整了。

只是,他们对这样涉及公共议题的关注和讨论,已越来越少了。当下,他们的理想,都具有浓郁的私人化,而不是社会的、民族的或大众的,理想在不同阶层身上,主要体现在对自身生活改善或寻找新的玩法上。

这,似乎在青年人群体中,无论他是农民工,还是“富二代”,越来越有“共识”。区别只在于,他们主动或被动去想、去玩的,不一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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