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乳房
2013-05-30万佳欢
万佳欢
跟很多癌症患者一样,叶丹阳在患病前一直觉得癌细胞跟自己毫无关系。直到36岁那年,一次跟年幼的儿子一起洗澡,儿子指着她的胸部问:“妈妈,为什么你这里长了个乒乓球?”
从那天开始,叶丹阳的生活与癌症扯上了关系。
保卫乳房
发现乳房异常的半年后,叶丹阳接受了乳腺癌手术。手术前,她扭头看到左边病床的王阿姨正解开衣服做检查,顿时吓了一跳——胸部像一块搓板,只剩下皮包骨头。这个触目惊心的画面让她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决不能失去乳房。
在患癌之前,叶丹阳是一个自律、对自己极为苛刻并且追求完美的人——后来她发现很多癌症患者都有这样的“癌症性格”。那时,她认为“失掉了乳房,活与死没有分别”。
比起传统的切乳手术,新兴的保乳治疗存在较大风险。尽管一些人认为她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但她还是选择了只切除1/4乳房的手术方案,最大的希望是医生能缝合得好一点儿。
与别的癌症不同,乳腺癌颇为特殊。它听起来不如胃癌、肺癌严重,但患者却必须面对更为严峻的心理和精神压力。对一些女性患者而言,切除乳房失去的不仅是身体的一部分,更有一种女性身份被剥夺的心理阴影,一些人甚至觉得失去乳房是一件讳莫如深的事情。
由于自己就对乳房的完整特别在乎,所以叶丹阳在患病初期常留意失去乳房的女人们的状态。她在博客里形容,她们有的人心灰意冷,完全将自己封闭起来;有的痛苦无奈,抱怨命运的不公;有的强颜欢笑,内心却敌视健康人群。
“女人的身体和男人的胸膛”
2003年,作为北京电视台的记者,出于职业本能的敏感,叶丹阳在自己手术后的第二天就萌生了拍摄乳腺癌病人的想法。但想法实施起来极为困难,特别是寻找拍摄对象,患者本人往往十分忌讳,家人也不愿意。
叶丹阳决心让自己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术后第十四天,她开始让同事拍摄自己的化疗经过。镜头里,她给自己剃了个光头,乐观地出门买衣服、打扮自己。
直到2003年9月,借着一个健康沙龙的机会,她才寻找到一些敢于出席公开活动、向外界敞开心扉的乳癌患者。之后,渐渐有人给叶丹阳写信、发短信、打电话,同意成为拍摄对象。
对于一直有乳房完整情结的叶丹阳而言,直到她采访了一位患早期乳癌、名叫春雪的医学博士后,才最终改变了想法。春雪的病情完全可以选择保全乳房,但她相信更保险的手术方案,坚持要做全切手术。她告诉叶丹阳:“美和身体的完整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挺重要的,但是相对生命那算不了什么……”
2008年,叶丹阳乳腺癌复发。经过大半年的内心纠结,她决定切除乳房。手术后,她缠着绷带回家,惴惴不安地对儿子说:“看,我已经是残疾人啦。”儿子看了一眼,镇定地说:“妈,你现在跟我一样了。”
叶丹阳知道这话里的另一层深意:自己现在也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了,“我有女人的身体,同样拥有男人的胸膛和胸怀,挺好的。”
把自己当正常人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乳腺癌患者这一群体,特别是她们的精神状态。在叶丹阳的观察里,大部分乳癌患者情绪都比较正常,只有极个别患者出现极端的情绪问题。她采访过一个家庭条件特别好的早期乳腺癌病友,她认为丈夫不爱她了,大家都轻视她;别人来探病,她关着门不让人进来。
乳腺癌患者基本上都有一个短暂的恐惧过程,有人抱有羞愧心理,有人担心造成家人的心理压力。正因为此,很多病患更倾向于加入一些癌症康复组织疏解情绪。
如今,这样的组织非常多,一些医院里也有这样的协会,参加活动的人几乎都是老年人,有的组织合唱队、跳舞,活动之后大家聊天减压。在这里能跟病友说一些不方便跟健康人群和家人说的话。
很多病友会凑在一起讨论一些只属于乳腺癌患者的私密话题,比如义乳。义乳就是假乳房,现在的义乳做得非常逼真,游泳、穿紧身衣都看不出来,但价钱比较高,很多上了年纪的阿姨就选择自己手工缝制,还与病友分享经验。
乳癌患者们都认为自己有一个新生日:自己做手术那天便算是他们的新生。她们经常在网上反复提起自己已经几岁了,而且每年都会庆祝。2012年是叶丹阳的“10岁生日”,很多外地的病友都想来北京策划一个生日会,可叶丹阳拒绝了,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乳癌患者了。
“治愈后老待在乳癌患者圈子里不是好事,我们的圈子里几乎每年都有病友离世。”叶丹阳说。她现在另外开了一个博客,写些养鱼种花之类的趣事,想给大家做一个回归个人生活的表率。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