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想扑火,不过为解脱
2013-05-30新鲜旧情人
新鲜旧情人
当你决定了向左
此刻的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连电视讯号都变得波动,画面摇晃不定。一头角马被狮群追赶着,慌不择路,跳进了池塘里。凶残的鳄鱼听到动静,立刻游过来,角马只能重新跳回岸上。狮群又迅速围过来,无奈中,角马不得不再次退回到池塘里。天色渐渐暗了,角马就这样在岸边与池塘间疲于奔命,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啊?而此刻我的心情,亦如角马。
今天小卷又跟我说分手了,她已经彻底疯了,一把掀翻了桌子,咆哮着,“扬州没有山,也没有海,所以你不要跟我说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没有什么天长地久,没有什么生死相许,更不需要找什么借口,只要想走,谁都可以先走。”
我耐心地跟她解释,“扬州是有山的,传说禅智寺的高僧云游四方,途经蜀地,用随身化缘的钵去江边汲水,谁知浪高滩险金钵被卷走了,随波逐流沉入了江心。许多年后,高僧重回禅智寺,一次偶然,居然在寺后的井中打到了当年沉于蜀地的那只钵,于是断定,扬州的蜀岗便是蜀山的余脉,两山相通。”
可是小卷不听我解释,她抓起桌子上的书,砸在我脸上,“去你妈的唐僧!”我又耐心地跟她解释,“这不是唐僧的故事,这就是扬州和尚的亲身经历。”小卷又砸过来一本书,“我是说你他妈的才是唐僧。”
她这样说,我立刻开心地跳起来,“唐僧骑白马,你是说我是你的白马王子吗?”她终于扑哧笑出来,“杜明泽,我告诉你,你少跟老娘在这儿装疯卖傻臭贫嘴,长痛不如短痛,晚分不如早分。”
“早分不如不分……”我继续不要脸地化解着我们的矛盾,让尖锐的冲突有所缓冲。我也有想过分手,退回到原先好朋友的位置,可是我做不到,我无法想象我们如普通朋友般的相对该是幅什么情形。
虽然我们做普通朋友的那些年,要比现在开心许多。可是如果不分手,我们的感情就会在每天的争吵中千疮百孔,无以为继。分手是早晚的事情吧,我能做的,也只有放下自尊,苟延残喘。
我告诉她,“爱是恒久忍耐,爱是柔软尊严,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说:“屁,你这是道德绑架,赤裸裸的洗脑!”
可是一转身,她就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发给了周准。她已经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当着我的面和周准讲电话、调情、痛哭流涕地求周准见她一面。感情的食物链,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而我处在最末端。
我是见过周准的,非常怪胎的一个人,可是小卷喜欢。他越是作贱她,她越痴迷。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我们都是感情的俘虏。爱一个人,是多么卑微的事情,难过了,也只能自己抱抱自己。可是不管怎样,爱情还是要继续吧?
好了,就写到这了。她躺在沙发上跟周准发短信,还不时地问我,“你他妈的又在日记里怎么诅咒老娘了?”我那么爱她,又怎么会诅咒她?我多想放她一马,放爱一马,也放自己一马,所以我将手机铃声换成了郑秀文的《舍得》。
“终于舍得去成全去放手,不追问你的感受,尊重彼此的选择。当你决定了向左,我往前走,我不停走……”
我的认真,何必……
小时候外公病危,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再当着我的面闹着分财产,我就拔了氧气管。那群亲人出了病房还在争吵着,外公就真的拔了氧气管去世了。所以不要不相信人的威胁,逼急了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今天回家的时候,我看见小卷收拾好了箱子,正准备离开。我知道,她一直想要跟周准走。只要他一句话,她立刻就会随他海角天涯。本来,我站在院子外面,没有惊动她,心想走就走吧,再留也是徒劳。我写小说也是这样,走就走了,最喜欢这样的故事结尾。
可是当她真的扣门而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冲过去,一把抢过她的箱子,砸在院子里。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她连牙刷都带走了,这次她是真心要走了吧?我轰地关上门,身体抵在门上,点起一支烟。她抢过去,狠狠地吸一口,“杜明泽,你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我觉得有意思极了,太他妈的有意思了,我得回头写在小说里。”我说到做到,掏出笔来,她又一把抢过去,砸在我的脸上。“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我喜欢的是他,我昨天还跟他上床了,用你给我的钱开的房。”
“我不生气,我就不生气,气死你。”我小丑一般嬉笑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她冷冷地看着我,满脸的不屑,“你不生气,你哭什么呀?”我哈哈大笑,“我哭了吗?我哭了吗?我这是喜极而泣。”
“妈的,你狠!”小卷转身冲进厨房,操着一把菜刀冲出来,看见上面有油腻,又折回去洗了一下。她将菜刀横在自己的腕上,“你让不让我走?不让老娘今天就死在你面前,死给你看。”我重新点起一支烟,闭上了眼睛,我不敢睁开,我怕一睁开,眼泪又会掉下来。
我听见她笑了,甘死如饴的笑声。她说:“杜明泽,今天我就给你讲讲进化论,我死了以后,你我之间相隔的就不仅是时间和空间了,而是物种的距离。因为下辈子,我就算做猪做狗做王八蛋,也不再做人与你相遇。”
我睁开眼睛,模糊的泪光中,亲眼看见她将菜刀朝自己的腕上切下去。切完之后,她将手举过我的头顶,血哗啦啦地顺着我的头发,流过脸颊,流过脖子,一直流到胸口。我蹲在地上,感觉到血的温度,慢慢地浸润全身。
过了一会儿,小卷轰隆一声栽在地上。我爬过去,看见她面色惨白,死死地看着我,不再是仇恨的眼神,而是变得柔软、困顿、楚楚可怜。她的腿挣扎着,嘴巴像是干涸的鱼,轻轻地一张一合。我将耳朵贴在她的嘴边,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那样的模糊,她说:“救我……”
我轻轻地站起来,轻轻地转身,轻轻地走进卫生间,又轻轻地关上门。我坐在马桶上颤抖着抽了一支烟,又抽了一支烟,才重新走回去。
小卷的手机一直在响,是周准,我以小卷的名义给他回了一条短信,“不要再找我了,今生今世永永远远我只爱杜明泽一个人。”周准的电话还是不屈不挠地打进来,她什么时候换了新的铃声,是郑秀文的《何必》。
“说服不了自己,承认这一段迷失,不管剩下的友谊能否继续。好想说服自己,只是一场游戏,我的认真,何必……”
盲目的开始,灿烂的结果
明明新闻报道里是爆炸的现场,可是电视讯号却似乎也被其严重干扰。扭曲的画面里,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她的颈动脉被玻璃刺穿了,血喷涌而出,怀里的宝宝被血染红了。她以为是宝宝受伤了,就抱着宝宝狂奔求救,却不知道是自己受伤了。跑着跑着,她的身体像一根原木,突然直挺挺地砸在公路上。
我关掉电视,转身走进厨房喝水,看见小卷的杯子摞在我的杯子下面,杯子下面的杯子告诉我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提前去了下辈子。我靠着冰箱站着,静静地抽一支烟。
冰箱上贴满了从前的便签,我一张一张地撕下来,贴在自己的额头、眼睛、嘴巴、脖子、胸口、心窝上,她再也不会看到我的留言了。我蹲在地上,不敢哭出声来。
此刻,她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她的面孔依然安详,嘴角似乎还有微笑,仿佛随时都会醒来。我决定将她埋掉,就埋在那张巨大的雕花古床下面。
床下的那座坑,我足足挖了五天,我躺在里面抽烟、看书、听歌。旁边有只蟋蟀,一直在叫,空寂又辽远。我想象着小卷以后住在这里的日子,大抵应该就是这样吧。如此也好,我们虽然阴阳相隔,心却终于可以生死相依了。
没有小卷的这几天,我骗所有人说她去了远方。当大家都相信,并都认为我已经忘记她的时候,却不知道,我的内心,从此以后住着一个人,她别无居处,只能寄居在我的灵魂里。
前几天周准来找小卷了,我说:“她去了海南,又或者是漠河,也许是去找她爸爸,也许是去找她妈妈。我也问了她外婆,可惜她已经老年痴呆,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周准笑笑,“我就是来跟她告别,没有别的意思。”我说:“你走吧,她让我告诉你,不要再来找她了。”我想小卷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我知道她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喜欢周准,但又无法去克制自己。
我最近总是莫名地会想起过去,越是努力克制挣扎,越是陷在往事的泥沼里无法自拔。我想起她逼着我玩游戏,玩得不开心了,又一脚把我踹出去;我想起她逼着我一定要穿情侣装,却又不能撞衫;我想起她对所有的人都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结果第二天,当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秘密时,她又骂我没有替她保守秘密。
这些事,我忘不掉 ,因为我已经把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忘掉了,如果连这些美好的事情也忘掉,我还剩下什么呢?
好了,只能写到这里了,我一直想着,要把我们的故事写成小说,现在秘密太多,倒叫人不敢执笔。趁着夜深,我要将她掩埋了,也将自己掩埋,还有那些朦胧、疲惫、矫情、狼狈、感伤的时光,统统埋进回忆的最深处。以后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人能将她从我身边带走了。
最后的最后,就让我用郑秀文的《承诺》来遮蔽掩埋最爱的人所发出的声响吧,未来的日子,我们都该善待诺言。
“飞蛾想扑火,不过想解脱,盲目的开始,灿烂的结果,在你心中,你的最后不是我……”(责任编辑:九公主jinbanairenfa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