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能将自己埋进土里，长成另一副心肠

苏尹

《爱人坊》箴言：秘密就像女人脸上的斑点，每个人的内心或多或少都会隐藏着几个。

1.

在这个世界上，秘密就像女人脸上的斑点，不管你是否乐意，每个人的内心或多或少都会隐藏着几个。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还可能不断增多，宛霞就是这样。

宛霞是个寡妇，她是刚刚才获得这个头衔的。宛霞的老公张大年曾是本地一个大集团公司的二把手，可忽然有一天夜里，他在郊区的清水潭投水而亡。人们都说，他之所以走绝路，是因为私自挪用了集团的一大笔款项，被人发现了。

可是张大年死了，钱却没有找到，宛霞对这笔钱表示毫不知情，家里也没有钱的踪迹。而且众所周知张大年在外面养了好几个情妇，把那笔钱花掉了或者给了哪个也未可知。

因此宛霞也并不悲痛，这一个月来，她除了应付亲友们或真情或假意的安慰，就是忙着适应一种更为自由舒适的生活。

尽管现在的宛霞可以任由自己的心情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但是她却无法安然入睡。因为每次刚一入梦，便会看到水淋淋的张大年站在面前。她能清楚地看到张大年的嘴唇在不断地蠕动，惊得她喉咙发紧，叫不出声，拼命挣扎才能从梦中醒过来。

当宛霞又一次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时，忽然听到耳畔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她抖抖索索地摸到手机打开看。

老婆，我好冷。

宛霞读了一遍，猛地清醒了过来。不不不，一定是谁发错了信息，她赶紧查看发信人，这一看不当紧，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

那个号码，分明是张大年生前用的手机号码。

这怎么可能？宛霞明明看到那个手机连同张大年的尸体一起推进了火化炉。那这短信难道是张大年从阴间发过来的？

联想到刚才的梦魇，宛霞立刻感到汗毛四竖。地上的手机如同一枚定时炸弹，被她一脚踢到了墙角。

宛霞知道，张大年一定死得不甘心，那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呢？

不会的，不会的，如果张大年知道他挪用公款的罪行是宛霞举报的，那就不会只发一个短信这么简单了。

2.

一夜无眠，太阳出来的时候，宛霞才眯了十几分钟，睁眼便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脸憔悴的倦容，她决定出去走走。

刚走出小区，就见旁边巷子口的槐树下坐了位戴墨镜的中年人。他端坐在马扎上，面前地上用小石子压着一张纸，上书：问吉凶，知祸福。

算命先生的出现，就像刚感觉有瞌睡便有人递了个枕头，宛霞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这位女士，恕我直言，最近这三个月内您家里少了一个人。宛霞刚一落座，算命先生张口便来。

宛霞心里咯噔一声，但她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问：先生，如果这逝去的人老是托梦是什么意思？

先生沉吟片刻：这是他在阳间余愿未了，有事相托。说完，从身后拿出一支签筒，在手里哗啦哗啦摇了片刻，叫宛霞心里默诵着要解的事由，然后抽出一支签来。

宛霞随手摸出一支，转过背面，见一个用黑色墨水写成的大大的“冤”字。她手一抖，签子落在地上，脊背上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宛霞扔下二十块钱转头就走，背后那算命先生又嘱咐了几句，宛霞一时也没往心里去，她现在急切地要去见一个人。

3.

宛霞要去见的这个人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初恋男友——曹杨。在政府机关任职的曹杨几年前刚调到这个城市，所在的部门正好主管张大年的企业。

去年两人在酒宴上一见面，就立刻认出了对方，宛霞与张大年的感情一直别别扭扭的，没过过几天痛快日子。见到初恋男友，更觉这些年自己的日子过得憋屈。

想起年少时的云淡风轻，本来就纯真甜美的回忆就如一坛陈年老酒，瞬间让宛霞沉醉了。尤其是得知曹杨至今未婚，宛霞更认定了两人一定有再续前缘的机会。

很快，宛霞与曹杨重新坠入爱河。而此次关于张大年贪污的事情，就是曹杨悄悄告诉宛霞的。

曹杨好几次有意无意地说，要是没有张大年，两人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这话让宛霞喜出望外，本来，她只是希望能够偷偷地给自己食不知味的婚姻加一点调味剂，哪敢想名正言顺地成为曹杨的女人——

要知道曹杨现在的仕途可是顺风顺水呀——如今知道曹杨的想法，怎么不叫宛霞欣喜若狂？

宛霞不用多想，要扫除张大年这个障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举报他。

只是宛霞没有料到张大年竟这么脆弱，居然在刚开始调查时就自杀了。

4.

宛霞没有找到曹杨，他的手机也关了。直到晚上七八点钟，曹杨才打了一个电话给宛霞，说自己陪着上级领导去了外市，过几天才能回来。

宛霞犹豫了片刻，说：我感觉张大年的死不对劲儿。

你发现什么了？曹杨问。

宛霞想说自己做的梦和算命的事情，想想曹杨也不会当回事，就又把话咽回了肚子，岔开了话题。

那笔款子，张大年以前有没有跟你提过放在了哪里？曹杨问，宛霞记得这个问题曹杨以前就问过，她照例回答没有。

晚间，宛霞忽然想起白天算命先生似乎曾嘱咐过自己什么。

仔细想想，大概是说让她今晚12点时把张大年的一件贴身衣物和一些纸钱一起烧……剩下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也许是用于安慰死者灵魂吧。

宛霞想着，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12点，就按照算命先生的话，在楼下烧了些衣物和纸钱，回到房内便躺下了。

许是烧了纸钱，宛霞感觉内心安稳了许多。她刚要闭上眼睛，一阵急促的铃声忽然从黑暗中的某个地方响起，惊得宛霞腾地从床上弹起，

怎么也摸不着床头灯，只得光着脚跳下床，打开了大灯。

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封未读短信，宛霞心有余悸地看了下表，又是昨晚的那个时间。

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信息，又是张大年那个号码发来的短信。

老婆，我死的冤啊，是一个穿西装的人把我害死的，他的衬衣少一颗扣子。

宛霞一下跌坐在沙发上，心脏跳的频率已经不像在胸口中了。她五脏六腑紧缩成一团，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强烈的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灯忽然灭了，一阵冷风吹在了宛霞的脸上。她茫然无措地抬头，只见客厅的门口，一个身影慢慢从地上升起。

借着外面淡淡的月光，隐约可见这个人穿的正是张大年从水里捞出来时身上穿的那套黑白条毛衣，而且，那毛衣湿哒哒地滴着水……

宛霞还来不及发出惊恐的叫声，便晕了过去。

5.

宛霞醒来时已经是早晨，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昨晚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场噩梦。可是等她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竟然是客厅的沙发上时，她有些不寒而栗。

紧接着，客厅门口，一大摊水迹更是叫她头皮发麻。她一刻也坐不住了，立马拨通了曹杨的电话。

连播三遍，电话都是关机，宛霞急得团团转。

宛霞发了一条短信叫曹杨赶紧回电话给自己，到现在，她能信任与依靠的只有这个男人了。在她最恐惧的时刻，是多么需要这个男人的安慰与呵护啊。

为了表示她并不是自己吓自己，宛霞把張大年短信的内容也发了过去。

曹杨的电话很快就打了回来，他并不相信张大年会发短信，更不相信宛霞见到的鬼影是张大年。

他说现在网络上有一种软件，可以显示任意一个电话号码。这一定是别人的恶作剧，而宛霞就是因为这些恶作剧而产生了心理阴影，从而有了张大年回来的幻觉。

不管宛霞怎么解释，曹杨始终坚持唯物主义者的观点，对于宛霞提出报案的想法，更是坚决制止。好在曹杨说第二日就会回来陪她，宛霞只好无奈地挂了电话。

让人恐惧的夜晚又来了，宛霞再也不敢合眼，开着电视坐在客厅里，准备就这么熬一夜。

挂钟敲响了12点，铃声再度响起。宛霞惊恐地看向旁边的手机，她刚刚不是已经关机了么？

铃声还在响，手机屏幕暗得如一个黑匣子，宛霞这才发觉声音不是从手机里传来的，而是来自门铃。

是曹杨提前回来了！宛霞兴奋地站起身，跑到门口，她习惯性地先从猫眼往外看。奇怪的是外面并没有人，宛霞放在门把上的手凝固了。

宛霞的眼睛再度贴近猫眼，忽然一道黑影闪过。猫眼的正前方，一个身穿黑白条毛衣的男人，蓬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正慢慢、慢慢地抬起头……

宛霞发出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6.

宛霞疯了，她见人就说，张大年是她害死的，张大年每晚都回来找她……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又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走到了宛霞家门口，四下查看无人，便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很快，他在张大年书房的暗格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满意地揣在怀里走了出去。

这个人，就是曹杨。在他的心里也有一个秘密，张大年贪污的那笔钱，有一半落入了曹杨的手里，而且张大年竟然还留有自己拿钱的证据。

他屡次暗示宛霞，希望利用感情让这个女人失去理智，解决掉张大年。却想不到这蠢女人竟然举报了张大年，险些连带着也害了他。

曹杨只能借助宛霞这些日子屡屡出现幻觉的机会，扮演张大年回来吓她。结果他很满意——既摆脱了宛霞，又解决了后顾之忧。

临走时，曹杨看到了宛霞的手机，他忽然想起宛霞说过的那些短信，便打开查看，可收件箱里什么都没有。

曹杨摇摇头，他早说过那些都是宛霞的幻觉，看来宛霞的疯病是早已经埋下根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诱因而已。

就在曹杨准备放下手机时，短信铃声响了，曹杨扫了一眼，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屏幕上竟真的是张大年的号码，只有一句话：

你衬衣上的扣子缝上了吗？

曹杨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7.

一间黑暗的小屋里，算命先生已经摘掉了他的墨镜，正在电脑前忙碌着。刚刚他在宛霞的家门口看到溜进去的曹杨，立刻回来发送了那条短信。

算命先生有一个爱好，就是钓鱼，上次他在清水潭旁钓鱼忽然肚子痛，在乱石间出恭时，正好听到了曹杨和张大年的争执，也看到了曹杨是如何把张大年推入水中的。

张大年挣扎中拽掉了曹杨的扣子，被他捡到，手机卡也被他拿走。只是曹杨溜得太快，他看得不是太清楚。

很快，他便从外界传闻中得知了张大年的身份和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听到曹杨和张大年争执中提到张大年的老婆，他便想从宛霞这里得到曹杨的信息，再狠狠敲他一笔。于是在宛霞下楼烧纸时，他便悄悄潜伏在宛霞屋内，于是……

现在，曹杨终于露面了，下一步，就该是他品尝恐惧的时候了。

算命先生的脸上露出了骇人的微笑。

（责任编辑：九公主jinbanairenfa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