遒劲的大漠孤烟，为一位失败的丈母娘立起一座传奇的丰碑

2013-05-30李筝

爱人坊·金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阿拉尔市儿媳芬芳

李筝

新疆阿拉尔市，遒劲的大漠孤烟，见证了一位丈母娘的失败，也见证了一段动人的大爱传奇。

人说，当下最大的爱情杀手是丈母娘，她对选婿的高标准，会腰斩掉许多的爱情。从这一点说，林芬芳无疑是天底下最失败的丈母娘。

她无力按自己的标准，为独生女儿物色称心如意的丈夫，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尚在念大四的男友的父母就遭遇车祸，其父当场死亡，其母成为植物人。可女儿誓死不回头，执意要在这深不见底的命运火坑里浴血起舞。

面对还没出嫁，就没心没肺将娘家掏空的叛徒女儿，林芬芳毫无办法，彻底完败。最后，她索性陪女儿一起，纵身跃入火坑。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帮助女儿早日脱离苦海。

家被掏空，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儿啊

2012年7月24日下午，季小灿接到男友吴凯的电话：“小灿，我爸死了，我妈也快死了……”此时，季小灿正在新疆阿克苏市建筑工程公司上班，她是资料管理员，她热爱这份工作。这个电话，却生生撕裂了她的人生。

季小灿，1989年生于四川资阳，父亲季新河和母亲林芬芳长期在新疆阿拉尔市郊承包大漠中的绿洲种植棉花，季小灿13岁那年也来到阿拉尔读书。

高三那年，她和同班同学吴凯相爱。吴凯比她大两岁，家住阿拉尔市，父母都是普通的小生意人。他们的恋情，一开始就遭到了季小灿父母的反对，父母觉得新疆只是她暂时漂泊的地方，他们更希望女儿的人生落脚点在四川。

但是少男少女卻爱得异常坚决，2008年7月，他们如愿一起考入塔里木大学。季小灿是经济管理专业，专科，学制三年；吴凯是农学系，本科，学制四年。

2012年6月，季小灿大学毕业后应聘到阿克苏一家建筑公司上班。不想，上班还不到一个月，男友家就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吴凯的父母同乘一辆摩托上街，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倒，父亲吴泽帆飞出去二十多米，当场死亡；母亲桑花则被卷入车底，命悬一线，已被紧急送往阿拉尔市人民医院抢救。

当季小灿火速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吴凯绝望无措地蹲在抢救室门口。季小灿紧紧地抱住了男友，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现在你是他惟一的精神支柱。“小凯，别怕，还有我呢，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当即，她打电话回公司，要求辞职。

深夜11点，抢救室的门被推开，医生出来告知病情：“患者双下肢粉碎性骨折，颅脑损伤严重，颅内积血严重，需要马上做开颅手术。除非出现奇迹，否则……”

开颅清淤后，桑花依然气若游丝，病危通知书每天几张几张地发。怎么办？吴凯更多的时候是在给亡父守灵，又到了该季小灿拿主意的时候了。“转院，转到更大的阿克苏兵团医院去！”季小灿当机立断。

8月25日，医生宣布桑花进入植物人状态。最要命的是，到9月中旬，医疗费已经告罄，而且能借到钱的办法都已经想尽了。

吴凯想卖掉房子给母亲治病，却遭到了季小灿的反对：“妈成了植物人，出院后还需要长期疗养，没有个住的地方哪行？”

季小灿能想到的惟一办法就是找父母帮忙，但她知道这有多难，父母本来就反对她和吴凯恋爱，怎么可能帮忙？吴凯父母出事，她甚至都没敢对父母说！

但是季小灿还是来找父母了，季小灿说：“爸，妈，我辞职了。”就这么一个消息，就将父亲季新河气得说不出话来。季小灿又说了：“妈，吴凯的爸妈出车祸了……”

季小灿在讲述吴凯家发生的灾祸时，林芬芳的身子不时地痉挛。待女儿讲完，林芬芳拍拍她的肩：“你做得对，分了就分了吧，不用觉得对不起那小子。妈赞成你辞职，换个环境，生活还得继续。”

林芬芳突然瞪大眼睛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女儿平静地给自己跪下了：“自打和吴凯相爱，我就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分开。苦也好，乐也好，都是我和他的事。我是吴家未过门的儿媳，妈，现在女儿家里有难，实在迈不过去了，你是我的娘家人，我求你帮帮我们。”

什么叫“女儿的家里”？什么叫“娘家人”？天哪，女儿已经不是自家的人了，俨然吴家的儿媳了！林芬芳哭了：“我咋生了你这么个傻姑娘呀？”傻姑娘赢了，第一次，她从母亲手里要到了5万块钱。

生命火炕里，同父母打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季小灿就像一只在险峰负重飞翔的鸟，与她擦身而过的永远是天堑峭壁。

10月，更大的难题摆在了眼前，季小灿突然想起，吴凯学校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男友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已进入实习阶段，难道就这样让他辍学？可是，除了辍学还能怎样！他作为儿子，必须是家里顶梁柱呀！

能不能让男友不辍学？季小灿问自己，问出了两行苦涩的眼泪，得到了一个沉重如山的答案：“能！那么，自己就得把照顾他母亲的重担，独个儿扛起来。”

季小灿的“方案”当然遭到了吴凯的反对。但季小灿作为四川姑娘的“泼辣”性格，在这时候也表现出来了：“你不觉得你留下来完全是多余的吗？与其咱俩耗在医院里，倒不如让你去完成学业，以后也好找份好工作挣钱！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钱，你知不知道？植物人一躺可能不是几年，很可能是一辈子，你不明白吗？”

吴凯就这样被女友“骂”回了学校。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没法体会照顾一个危重病人的艰苦。季小灿必须时刻守在桑花床前，用吸痰器吸走她咽喉处的积痰，稍有积滞就会堵塞呼吸；每天还得给她擦洗几遍血肉模糊的身子，帮助她排便；由于没有空床，实在疲倦就伏在她的床边打个盹……

10月底，按照学校的学习计划，吴凯被派往阿拉尔市郊的一个农场实习。这天，他接到了季小灿的母亲林芬芳的电话：“小凯，你爱季小灿吗？”他答：“爱。”

林芬芳继续说：“那请你主动和她分手，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也爱她。”林芬芳的话，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通完这个电话，吴凯就来阿克苏见季小灿，路上，他眼泪已经全部流干。进入病房，他看到了消瘦得不成样子的季小灿。

邻床的一个病人家属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你是病人的儿子？那姑娘是谁？我听见她在给你妈擦身子时冷不丁会叫一声阿姨，接着又叫妈。”

吴凯愧疚地说：“她是我女朋友。”话音刚落就遭到对方的一阵数落：“天哪，她仅仅只是你女朋友，她有什么理由替你当牛做马？你看把她都累成啥样子了？你呢？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不来照顾你妈？”

一席责骂，更加坚定了吴凯要与季小灿分手的决心。傍晚，吴凯把季小灿叫到住院部楼下，忍痛向她提出了分手。季小灿呆了，拳头狠狠地砸向吴凯，痛哭着飞奔而去，嘴里骂着：“没有我，看你妈能活几天？”

可没过多久，傻姑娘的心就软了，明白了：大难当头，自己就如那轮落日，如果自己走了，就意味着男友的黑夜即将到来；自己也如同那卷长风，风一停，大漠孤烟就无法挺立。她当然也明白，这“分手”的背后，全是爱的借口。

她抹掉眼泪，又跑回了医院。这一次，她坚定了一个信念，无论吴凯如何“撵”她，她也要驻守这非她莫属的苦难深渊。

这次“分手事件”再次捍卫了在桑花身边，除了季小灿任何人都是多余的这一事实。吴凯又一次被“逼”到了他的学业中去。

就这样，林芬芳背着女儿，暗地里发起的这场棒打鸳鸯的战役，再次以自己的完败告终。

11月初，桑花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出于沉重的经济压力考虑，季小灿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将她送回到阿拉尔市的家中。

季小灿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过门”了。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必须更加细心，付出更多的心血，侍候这个被冠名为“未来婆婆”的植物人。

陪女儿一起跳火坑

战败的苦涩尚未散去，林芬芳就又看到了女儿没心没肺的一面。11月5日，季小灿又回“娘家”来了，这次又是来掏家的。

她首先看中了一个电磁炉，“妈，这个我拿过去给他妈妈煲粥。”接着，又看中了父亲刚买的一个躺椅，“爸，这个我也拿过去，她需要经常换被褥，把她抱起来时，就可以放在这个躺椅上。”

临走前，她顽皮地对气得直想撞墙的父母笑了笑：“我就不谢了哈，我过那边再想想还缺啥东西，下回再来拿。我这也是替你们着想，能省则省。放心吧，我要是没钱了，还是要回来求助你们的。”

林芬芳和丈夫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季小灿继续在婆家的火坑里起舞。按照出院前医生的叮嘱，现在可以给病人用鼻饲的方式喂一些营养流食了。季小灿便买了鱼片，熬成粥，榨成汁，再用注射器慢慢注入鼻管。

每喂一餐，就得花上两个小时，而且这还是个技术活，导管的倾斜度太平，就会导致喂进去的流食倒流，太陡又会呛着。

不过，几天下来，季小灿就琢磨出了最佳角度。她跪在地上，双手托着注射器的高度，正好最适宜婆婆咽食。

尽管季小灿时刻警惕着，险情还是发生了。12月底的一天夜里，桑花突发高烧，40摄氏度。

这是医生重点叮嘱的肺部感染症状！季小灿吓坏了，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桑花又一次躺进了阿拉尔市人民医院。

接着又得筹医疗费，季小灿还是只能想到“娘家”。这次，季小灿一出现，母亲就发现了异样。林芬芳久久地看着她，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的傻女儿啊，你照照镜子吧，看看你都瘦成啥样子了。”

季小灿受到触动，泪水汹涌而出，是的，这些日子，她太苦了。她不孝，她让父母心痛了，她扑进母亲怀里：“妈，没关系，谁让我爱他呢？他家不能没有我。我不是来照镜子的，是来拿钱的。家里要是没钱了，就请帮我借借吧。”

一旁的季新河气极了，又要打电话给吴凯，臭骂他害了女儿。季小灿抢过电话：“爸，这不能怪他，他是被我逼着去上学的，而我却是自愿留下来照顾他妈，所以他的内心比我更难受。求求你，体谅一下我们和我们的感情。”这就是爱的逻辑，荒唐得无以批驳。林芬芳没招了，把家里的几张存折，全交给了女儿。

家被女儿掏空了，林芬芳的心也软了。她明白了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傻女儿对那小子的爱情太牢固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动摇。而残酷的是，娘家已被掏空，接下来，她怎么办？

林芬芳无奈地做了一个最失败的决定：将自己也“交”给女儿吧，陪她一起跳这个火坑，帮她早日脱离苦海。她的决定，居然还得到了丈夫的默许。

林芬芳一踏进医院，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脱身了。一方面，她听着医生和病友们对女儿的赞美之词，被深深地感动；另一方面，她亲眼目睹了女儿照顾桑花的艰苦，她必须留下来帮女儿。

林芬芳的加盟，很快就出现了奇迹。2013年2月4日，林芬芳给桑花擦洗身子，在给她擦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她的手指蠕动了两下，同时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林芬芳兴奋不已，赶紧让女儿去叫医生。主治医生刘喜文也很惊讶：“病人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又有了苏醒的迹象……”

金不换的儿媳和丈母娘

一个“迹象”，成了希望的火种。林芬芳打听到，唤醒植物人的方式大都是帮其回顾过去记忆深刻的事情，反复刺激其情感神经。可是她并不了解桑花的过往，便想到让女儿尝试这个办法。

季小灿却不愿回顾那些苦涩的过往，宁肯给婆婆描绘“未来”，她相信斑斓的明天，一定比旧事更能刺激她的神经——

“妈，你快醒来吧，你何时醒来，我和吴凯就何时结婚。然后，我们带你一起去海南岛旅游。妈，你愿意吗？愿意就眨眨眼……”；“妈，你还没看过大海吧？它就好比地球上最大的绿洲，海底更漂亮，等你醒了，我们就带你去‘海底世界住上一些日子。想去吗？想去就点点头。”；“妈，通过这场灾难，我们一定要学会享受生活。吴凯就要毕业了，等你苏醒了，我也就可以上班了。我们一起挣钱，这个家很快就会富裕起来，他看好了阿拉尔市以西40公里外一片肥沃的绿洲。等我们有钱了，就在那里建一个葡萄园和一座别墅，把你和我爸妈都接去安度晚年。这样的日子你喜欢吗？喜欢就抬抬手。”

在季小灿描绘的一个个“美好明天”中，加上林芬芳照顾病人更加细致有方，真正的奇迹果真诞生了。

2013年3月25日晚上，季小灿发现桑花努力翕合着嘴，忙问：“妈，你是想叫我吗？我是季小灿。”

惊奇的一幕发生了！桑花真的明明白白地叫了出来：“小灿——”看到这一幕，林芬芳感动不已：“孩子，她醒来后叫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没有白照顾她啊！”

奇迹还在持续发生，这以后，桑花的语言功能逐日恢复。两个月后，她已能说整句的话……5月10日，桑花彻底告别医院，回到家中。

被她“带”回家的，除了死心塌地的准儿媳季小灿，还有被女儿拉下水的林芬芳。母女俩一起照顾桑花，就轻松多了。

2013年6月，吴凯大学毕业，在新疆阿拉尔市农一师八连担任技术员。这个阴霾密布的家终于开始迎来曙光。

桑花的记忆也渐渐恢复，她不光记住了儿媳和亲家母的好，也记住了儿媳给她描绘过的那些“美好明天”。

她自然知道，海底世界、葡萄园、别墅，都那么遥不可及，但是让儿子给季小灿一纸婚书，总可以兑现吧，也算是给季小灿父母的一个安慰。

2013年7月1日，吴凯和季小灿领取了结婚证，并在这天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来祝贺的，除了季小灿的父母、吴凯的亲友，还有很多的街坊邻居。

络绎不绝的客人，滔滔不绝的赞美，涌向林芬芳母女，他们称季小灿是“大漠的儿媳”、“金不换的儿媳”。这样的美誉，同样给予了林芬芳，称她是“金不换的丈母娘”。

在给岳父母敬酒时，吴凯感动得双眼噙泪，他说：“今天，有3个‘要爱。我正好可以送给我的妻子我的妈妈和岳父岳母，今生，我除了要爱妈妈爱妻子，更要爱岳父母。”

林芬芳的心里暖暖的，季新河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有你这番话，我把女儿交给你也放心了。”然后对女儿说：“小灿，对不起，没给你准备任何嫁妆，但这不是爸妈的错，家已经被你掏空了。没关系，爸妈就是你的嫁妆！你妈妈非常愿意跟着你一起‘嫁过去，继续照顾婆婆，我自然也要努力向她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