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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的是山水,也是人生

2013-05-29徐义生

读者欣赏 2013年5期
关键词:青绿山水画山水

徐义生身上至今带着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生人特有的气质,沉静、放松,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法度之内。他出身大户人家,从小便受到文化艺术熏陶。1961年,17岁的他凭自己画的两幅作品被石鲁相中,投入其门下学画。第二年,他听从石鲁教导,拜何海霞先生为师,随其学习传统绘画,尤其青绿山水。和那个时代的大部分城市青年一样,他于1965年下乡插队,1966年卷入“文革”漩涡,被打为“反革命”。

1974年,他重新找到石鲁与何海霞,随他们学画,1976年被安排到造纸厂做工会宣传工作,1979年考入中央美院,入李可染先生门下读研究生。此时,他的艺术之路才算平顺起来。1981年毕业后,徐义生任教于西安美院。此后几十年,他一边教学一边进行艺术创作,在教学与艺术两个领域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春秋更替,年复一年,他以饱满的热情和对真山真水的挚爱,行走在秦岭山脉和黄土高原之间,践行自己对生活与艺术的理念和认知,把自己的情感赋予大地山川,以自己特有的审美感受,捕捉、吸吮和吐纳着山川的自然之灵气,创作了一幅幅充满人文情怀的山水作品。

徐义生的山水画作雄秀朴茂,富有生活情趣,在表现自然美和生活美的基础上展现了沉厚朴质的艺术美,总能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他既重视对传统笔墨的研究和锤炼,又重视由李可染和石鲁等前辈画家开创的由写生创作山水并追求诗意境界的艺术道路,还重视对西方艺术的学习和借鉴,从构图到设色到笔触和线条的运用,都追求更丰富的绘画语言美,以表现更加朴质的生活情趣和文化意趣,从而获得更加感人的视觉效果,使得作品更具现代风神。

徐先生的诗是他的画的一种延伸,是对他的画的另一种解读。徐先生的画与诗,来自自然、来自历史,渗透着对历史的思索与感受。

李书喜:您曾经强调创作时要与大自然交流。

徐义生:大自然的美,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体会,只是感受的深度不一样。前人总结的画论都有深层的道理,都是经验之谈,取意笔下、笔下取意。唐《二十四诗品》里面说“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就是把最柔和的和最苍凉的东西放到一块儿。中国画创作的传统也是先对大自然做深入研究,知道大自然美,更要弄清楚美在什么地方,是树美、山形美,还是水、山、地形地貌综合起来的结构、色彩、色感美,总得有些具体的观察。发现了美,就用西方的科学—素描把它们记录下来,用西方绘画的办法配合中国画的笔下取意,把你所能感受到的美从形式上、造型上、色彩上表现出来。中国画创作中讲的“虚实阴阳”实际上就是西画里面说的三大色调。

李书喜:咱们古代传统画论讲,山有文有武、有主有仆。

徐义生:这个太明显了。比如,华山、桂林是两个个性非常鲜明的地方,华山是英雄,桂林是青衣,苏杭是小旦。西湖虽然那么大,但也是小旦,最多是花旦,它跟丽江的柔美有明显的个性区别。这种个性是一个地方的地形、地貌、植被、山水综合形成的一种氛围。画家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氛围。山和水在我心中是有个性的,这种个性跟人生百味都是暗合的。

李书喜:您画里的山与山的关系,是否也和人与人的关系有暗合之处?

徐义生:世界上的东西都是暗合的,每一个人从小长到大,都有许多表层的、深层的人事关系。画上的地形地貌和人事关系是一个东西的两种表现。自然和生活有好多东西在精神层面上就是一回事。画家在使用素材、构思画面内容的时候,如果没有举一反三的能力,就很麻烦,画面的深度会很成问题。从深层上讲,中国画跟人生是一个东西。好画不光反映自然风光,也反映人生。画的是山水,反映的是人生。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

李书喜:中国画中,山水画是最系统的,技法和理论繁杂而又具体,所以传承难,创新更难。您是如何做到在继承优秀传统的前提下突破前贤的藩篱,用自己的艺术语言表达艺术思想的呢?

徐义生:这是绘画理论层面的问题,就是怎么在画面上弥合阴阳虚实,使画作成为一个可视的形象,变成一个大家能看懂的、能理解的、可以产生共鸣的东西。怎样把自己的感情融合在画里面里,且让别人感觉到?这个问题我思考了二三十年了,到现在这个阶段,如果静下心来,心情好、环境好的时候,可以得心应手。比如当时我创作《黄河》,我把中部的地形地貌、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高原的气势糅合在一块儿—从飞机上看,黄河的弯很多,黄水满满的—我把这些所闻所见所想融合在一块儿,把两千年来文学里反映的黄河的风采、气势、韵味综合画出来,后来发现这是很典型的陕北风格,把人所想、所需要的母亲黄河、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概画了出来。有些人没亲眼见过黄河,可是他们非常喜欢这幅画,可能是因为文学作品、媒体中的母亲黄河就是这个样子。

李书喜:古体诗是您的长项,您为何如此热衷古体诗?它和您的山水画创作有什么关联?

徐义生:古诗跟生活很贴近。它们把生活里面的事物描绘得那么精炼、那么生动,给人的心灵带来强烈刺激,让人感觉很好,能永远记住。上中学时,我就开始深入研究诗词、文学。“文化大革命”前,几个学校编的《中国文学史》《中国通史》《世界通史》我都曾细细读过,对诗词的感情和感悟很深。我的人生道路坎坎坷坷,在最沉痛最寂寞的时候,写两句诗跟自己说几句心里话,心情就能好一点。

画是画,诗是诗,两种道,有关联。我写的关于我娘的诗《春秋记》里所表达的东西,在画里是表现不出来的。在生活里,有些深层的、复杂的东西山水画表现不出来。画作易于表现风采、神韵,音乐易于抒情,而记录深刻的人生百味,是文学的长项。它们三个互相关联,但都不可替代。

李书喜:很多人喜欢您早期的浅绛山水,为什么后来以青绿山水创作为主呢?

徐义生:说起来这是个很滑稽的事情。最近十多年,画商把我改造了,这是外因。深层的原因是我一直迷恋何海霞的青绿山水,在没见到他之前,我就一直在偷着学他的青绿山水,不过画得和人家比简直是天地之差。他能把颜色用到那个程度,我做不到。我这样画了几十年,对青绿山水画的技巧已经完全理解了,正好赶上社会需要这个,所以最近十年的作品全部变成青绿山水画了。

李书喜:有人说您的画足以媲美,甚至超过了何海霞的。

徐义生:这个话让我汗颜,何老的好多画我是永远超不过的,不是谦虚。他留在北京的一批大画,那我是永远超不过的。他的青绿山水画是历史上、画史上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峰。他的青绿山水包含着什么,我都吃透了,但我做不到。他从小是在皇城里长大的,所以有那个气势。我爱这个东西,整整钻研了三十多年,最近三五年才慢慢走向成熟。如果不够好,我就不往外拿,我必须有新的追求和发展。我的青绿山水的特点是渗透了素描的表现方式,还有石鲁教我的色墨和在一块儿用的那一套,当然何老这一块用得也很好。我研究了大量的西方油画,每次去欧洲就钻人家的美术馆,细细地看人家的原作。何老那时没这么方便。何老老年的时候把画面上的树、石头高度概括了,我现在年富力强,把树画得多姿多彩、很惹眼,看上去很热闹、很好看,但这只是表象,深层的功力、色彩的娴熟程度我都不及何老,我是多出来一些零部件。

李书喜:您在艺术创作上有没有遇到过瓶颈?又是怎么突破的?

徐义生:这个也有,就是在“八五新潮”的时候。我1981年毕业,那时“新潮”已经起来了,两届“星星美展”我都看了。当时“新潮”所处的环境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大家都说第二次“文革”要开始了。当时我很苦恼,明明看见这条路有问题,老路又让人家批得体无完肤,怕以后在这条路上一事无成。我没有路可以走,石鲁又死了。我该怎么办呢?那是我情绪最低落的一段时间。毕业后回到西安,我在美术界是个无名小卒,虽然是中央美院回来的,但是一提起这个牌子大家都对我冷眼相看,把我当成另一种动物隔离开来。我想,我原来挤不进你们的圈子,现在我不是“反革命”了,我是中央美院的研究生了,你们该热情了吧,谁知道还更冷。但是民间的老百姓,尤其是画商,他们要从我这儿获利,对我的态度就很好,这是个现实的事儿。

李书喜:画商们说您的画已经畅销几十年了,是画坛的常青树。现在您的财富已经可以养活很多人了,还考虑金钱的问题吗?

徐义生:也没到那份上,不过确实不考虑金钱的问题了。我吃不动了,跑不动了,穿不起了,有钱我都花不了,要那么多钱干吗?咱们自己干的这个事不花钱,有一辆车,春、秋出去写写生,花不了几个钱,足矣!再买点材料,再干啥?所以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名和利都淡泊了。

徐义生

1943年生于陕西省岐山县,20世纪60年代从石鲁、何海霞学画,1979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班,师从李可染。陕西师大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曾任陕西师大艺术画研究所所长、艺术学院院长。作品清新、厚朴、洒脱。编著和出版有《徐义生画集》《中国画工笔花鸟技法》《山水画写生摄要》《国画十大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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