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一顿晚饭
2013-05-14柏邦妮
柏邦妮
很喜欢的八个字是:“一切有情,依食而住。”
在我们生命中,一切美好的回忆似乎总与食物相伴。并非当时的食物多么美味,但如果没有食物,总不够圆满。
什么是最忠实的?不是我们的心,是我们的肠胃。不知不觉发现,自己慢慢地学会了做饭,热爱厨房,喜欢在盆碗灶台之间耽溺一个个黄昏和夜晚,喜欢在饭桌边拢住一堆朋友和亲人,喜欢煮好一锅汤的时间,也许就为了,给客居的自己,找到一点家的感觉。还有什么声响,比这些更像一个家?
但是,总有些时刻,“像个家”满足不了你,你想真的回家,和家人一起吃一顿晚饭。于是我回家了,不是节假日,也没有特殊的理由,就为了一顿晚饭。知道消息的时候,他们照例是高兴的,问都不问一句为什么回来。
那天,爸爸和妈妈早早就起了,出外买菜。还没醒,就迷迷糊糊听见妈妈在外屋打电话:“徐螃蟹啊,你家的螃蟹今天怎么样?”妈妈的手机上存了很多小贩的电话,“徐螃蟹”“赵大虾”“黑妹子水果”,只要一接电话,他们都知道,是我回来了。上午十点,厨房地板上已经摆好了战利品,新鲜的海螺、大虾、螃蟹和鱼。宰杀的活鸡,爸爸取下胸脯最鲜嫩的两块肉入菜。这道菜是我们的家传菜,据说曾祖父是一方名厨,这道菜是看家本领,叫作“六月雪”。做起来极其费事,不厌其烦。做法如下:先将嫩鸡胸脯肉取下,用刀背细细斩剁成泥,用鸡蛋清洗鸡肉泥,细细过滤,鸡肉渣滓都弃去不用,只要肉浆。起一个猪油锅,将鸡肉浆在油锅里爆炒,炒出来一片片洁白松软。看似简单,特别考究火候,火候不够,炒出来成汤成水,不行;火候老了,炒出来结块成团,也不行。
平时,爸爸忙着做老家的炒面儿。一边做,一边听爸爸唠叨的家务事儿版本乙。那些烦心琐事,也和芝麻们一起被搅拌打碎了吧?做完了炒面儿,爸爸舒坦多了。我珍惜那些饭桌上的时光,也珍惜此时此刻,饭桌下的时光。
带着炒面儿、炸好的藕盒和酥肉,带着回家吃一顿饭长出的新肥肉,我又坐上回北京的飞机。“如果你三十岁,你父母六十岁,每年春节才回家和父母一起待七天,那么,假设你的父母能活到九十岁,那么你也只能和父母在一起吃一百二十次晚饭了。”是的,最初,就是这道简单的数学题打动了我。
我为我偷到的,多出来的这一顿晚饭,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