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腋毛

寇研

世界名画《自由引导人民》是法国画家欧仁·德拉克罗瓦为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创作的。画面里“头戴弗吉尼亚帽”、高举三色旗的半裸女人，据说象征着“体现民族理念”的自由女神。但一些批评家对德拉克罗瓦的表现方法并不买账。他们说这个女人“丰乳健壮”，看起来很庸俗很低档，和传统的那类“双目紧闭或把头转向一边，佯装出一副懒散或酣睡的神态”的女神大不同，而且最要害也最具争议的是，以自由的名义，德拉克罗瓦让他的女神“腋窝里还长着毛”。

自古，女神都是不能长腋毛的。各种版本的爱神、花神、命运女神、林中各类仙女，无论是躺在富丽堂皇的床榻上，还是在充满鬼魅气息的山野间游荡，抑或是在沐浴、梳妆，甚至在给路边的老乞丐施舍时，都无一例外地高高扬起一只手臂，确定无疑地露出干净、光洁的腋窝。不只是腋窝，女神们“辉煌的躯体”都“被精心地除去了上面的毛”，玉雕似的光滑、白皙、丰满，似乎没有毛孔，不会出汗。欧洲宗教绘画中充斥着这种巴洛克风格的“学院式裸体”。

一方面，是一丝不挂的丰腴胴体、充满暗示的种种魅惑神态；另一方面，却完全没有正常人类身上那种毛茸茸、热烘烘的气息，似乎以此来警告你，在黄线以外止步。维纳斯没有双臂，不影响世人对她的膜拜、意淫，想想吧，如果她腋窝里有一小撮毛的话……

腋毛及其他毛发，落实了身体的物质性存在，会让人念及汗液、眼屎、鼻涕之类的分泌物，更别说放屁、隔夜的口臭之类的尴尬了，无疑会使“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美爱情大打折扣。

麦克尤恩的小说《在切瑟尔海滩上》，讲的就是一根毛发毁掉浪漫爱情的故事。一对生活在上世纪60年代这个“根本不可能对性事困扰说长道短的年代”的情侣，年轻，有教养，在新婚夜都是处子身。结果，一根不知羞耻地探出内裤的毛发，充当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新婚之夜的战战兢兢向悲剧滑去，诸多努力功亏一篑。这根毛发也被《纽约时报》的书评称为“小说史上最具新意的一根”。

所以，“除毛”即是消除身体物质性存在的必要步骤，使人体保持必要的幻觉。女神是只供意淫的，无论是宗教油画中的女神，还是现在提供给宅男、屌丝的各类娱乐女神。或许只有像杨幂这类道行不高的小女神才会去打脱毛剂广告。有觉悟的女神，在荧幕上会远离脱毛剂，她们会传递这样一些信息：自己天生女神范，根本用不着脱毛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