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13-05-14
世说
传说中的月老
我这辈子总共给别人牵过五次红线,全成了。
第一位是我初中的黄老师。有一天晨读,我溜到操场踢石子玩儿,一男青年走过来问:请问校办怎么走?其实我知道,但懒得搭理他,就指了指不远处的办公室说:“不知道,你去问黄老师。”然后继续踢石头玩。半年后,我放学回家,路上有人喊我,抬头一看,是黄老师和上次问路的帅小伙。黄老师一改往常凶巴巴的做派,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一年后,她偷偷塞给我一大包喜糖。新郎就是上次问路的帅小伙,来我们学校挂职的副校长。
第二位是我大学舍友。第一天上课,这位闷骚男就幽幽地跟我说:“我觉得我四年都不可能找到女朋友。”我正在看小说,嫌烦,抬手指了指窗户下一个女同学说:“她10分钟内回头看你两次,追她,保准有戏。”从第二节课起,舍友就坐到那女同学旁边去,默默地记笔记,女同学的男朋友来陪上课也不例外。半年后,一本笔记还没记完,舍友就成功挤掉前任。我有一次上女同学QQ空间,见她咆哮着说自己不能先找工作,要等男朋友确定去哪里了,再天涯海角地跟过去。我一边感动得老泪纵横,一边抚摸着自己手指想:这该不会是纯金的吧?
第三位是我同事。我们一起参加婚宴,我为了能更清楚地看隔壁桌的大胸女,死缠硬磨跟他换了位置。到了抽奖环节,同事从座位底下翻出一朵塑料花,大胸女也翻出同样的一朵,在全场高潮叠起的起哄声中,两人一起上台喝了交杯酒。去年国庆,同事来电,身为省银行行长之女的大胸女为他生了个大胖儿子,想认我当干爹,我恶狠狠地拒绝了。
第四对,是大学毕业散伙饭时造下的孽。当时,隔壁班走错包厢的小强被我们逮来玩真心话和大冒险,从去吧台跳广播体操,到把内裤脱下来戴在头上,被虐得体无完肤。轮到我出题的时候,我动了下恻隐之心,便只让他给他们班学号排第七的女生打电话表白。结果……表白被接受了。今年元旦,我和当时在场的几个同学受邀去新娘家参加婚礼。出于对婚礼排场的好奇,我掏出手机,百度了下请柬上的名字,对着搜索结果中的一页页重要讲话和重要活动,足足愣了五分钟,悲伤逆流成河。
至于第五位嘛,去年家里给我安排了次相亲,对方说要带个闺蜜,我索性也喊了个哥们儿一起,反正吃火锅嘛。然后,然后我就不想说了,祝福他们吧。
世相
他日重逢
行为艺术家Marina在纽约发布新作品“凝视”,1400名观众排队进入,与之对视。有人对着她大喊大叫,有人现场向她求婚,有人在她面前突然脱下衣服赤身裸体……都不能令冰雕般的她动容。但当她22年前分手的情人、她的灵魂伴侣、德国行为艺术家Ulay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时,她不禁流下了眼泪。他们伸出双手,十指相扣……这也许是最诗意的一种情侣重逢了。
最童话的重逢要数《神雕侠侣》。中了冰魄神针的小龙女绝望跳崖,18年后,杨过以为小龙女已不在人世,也跳下断肠崖,两人在谷底重逢。疗好了伤的小龙女依旧冰清玉洁,看上去甚至比心情沧桑的杨过更年轻。金庸把绝情谷当成了保鲜青春的大冰箱,就像把瓶口拧紧来保存时间。可惜的是,时间不是美容笔,时间是把杀猪刀。难怪有人说,杨过跳下去后见到的不是小龙女,是小龙女和尹志平的私生女。
最狗血的重逢是,带老婆去孕检,遇到从前的恋人独自做人流。发微博的人感慨:想起她从前为有钱人甩了自己,如今是该高兴呢还是替她悲伤?有回帖说:建议她去西雅图把孩子生下来……
“他日重逢”也多是新一轮暧昧的契机。过年聚会时,我朋友L和多年前的恋人老巴互相加了微博关注。此后几个月,老巴不断在她空间里留下足迹,对照片加以评论,在回帖中与她欢乐互动甚至打情骂俏。有一天L病了,脆弱中她忍不住给他发了条近乎撒娇的微信“好难受”。半晌,他回过来:“希望你早日康复,天天快乐。”如此回答,简直比“多喝点热开水”还冠冕堂皇、了无意义。她明白过来,他们可以当众暧昧,但不包括私下的关心和温存,相当于“送回家,不上楼”。
我前同事M理想中的浪漫重逢是:若干年后,她老公体贴多金,他太太温柔可人,两人相逢一笑,眼中有深深的祝福和隐隐的遗憾……可惜现实版本却只能用虐心来形容。她跳槽后发现,新领导居然是她的初恋。“初恋”不知从哪里听到说,她老公如今飞黄腾达人脉颇广,当年追她的辛苦委屈一涌而出,暗示她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要她老公给办个事……见她没反应,干脆在工作上给她穿小鞋。M总不能坦言,自己泥菩萨过江,正陷于婚姻危机中,只好装矫情:“办事没问题,可我老公爱吃醋,要是知道了是给你办事就麻烦了。”
M不禁感慨,人生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从分手时的“生意不成人情在”,变成人情不在了,生意还要继续。
后窗
林导进行时
我有一个从小立志要当导演的朋友,考了三年终于考上了导演系研究生。他有一阵得了忧郁症,这也很自然,但凡大师都有彷徨,需要心理医生助其释怀。
他在大学里才名很盛。你知道的,大学还是有一些爱才、至于相貌身高以及爹都不太计较的姑娘的。都能看出他是真心爱我们班花的,但他却死撑着不肯俯首。
前天我约他在北师大附近的一家酒吧喝一杯。有一阵我也算跟电影走得比较近,吸收了一些深沉的电影知识,也可以大谈法国导演,“新浪潮”之类的词汇也能够张口就来。这么着,在我的配合下,他谈兴愈浓。
他说,你看导演嘛,都很容易和女主角相爱。
不信是吧?你看陈导和陈小姐、冯导和徐小姐、姜导和周小姐,等等等等。这一种,是先成导演后成家。这样做好处多多,选女主角可以按自己的口味来,也可以按电影的专业眼光来。反正女演员们这么美,爱上她们也不是难事。
还有一种,是先成家再成导演。那就是传说中的李导了。前一阵他又得了奥斯卡奖,广为流传的除了他的饿啃汉堡照,就是他当年和原配如何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的故事了。我现在也是成名前期,遇到这样扶持我的女人,说不定也从了。
第三种,就是张导。张导选女主角公私两不误,眼前的人丁兴旺和远一点的流芳百世都有了,你说是不是完全秒杀前两种?
听到这里,我照例必须追问:那么林导,您是哪一种?
林导抬起酒精染红了的双眼,小眼睛迸发出光,答非所问地说:我那时候当娱记,专访朱茵——朱茵可是我曾经的梦中情人——我问她,如果你年轻的时候遇到我这样的,看得上么?还有一次专访刘亦菲——她那时候是清纯女神——我问她的是,你毕业论文写了什么题目?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都没有得到。前者是因为太猥琐,而且“你年轻的时候”是女星最不愿听到的开场白;后者是因为太无厘头,事先准备好的常用答案一个都套不上。如果互换一下,反而可能得到答案。
我照实说,我听不懂这么玄妙飘渺的回答,我只想知道您是哪一种。
林导换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你大可以原文引用我的回答,给你们这种杂志发,既有温度又有深度,足够了。哪里用得着真的答案?
阅人
公子哥
在社会上晃荡几年后,我考研考上母校,回炉加工。入学第一天,我跑到学校澡堂子里洗澡,有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意思。在水气缭绕、烟雾迷蒙之中,感觉有一个身影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对方也怔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我。就这样,我们的身子呆立不动,脖子却越拉越长,最后终于同时发一声喊:某某某你这孙子,你就是脱光衣服我也照样认得你!就这样,我和刚从巴黎海归的公子哥,“坦诚”相见并重新聚首了。
公子哥是学法语的,军训时作为班上硕果仅存的几个男生之一,被发配到我们班来。我们哥俩的床挨着,对头而睡,差不多就是那种“共枕而不同床”的状态。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时,公子哥经常与我交流些私密旧事。我猜想,女生们所谓的“闺蜜”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在卧谈中得知,公子哥果然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书香门第,爷爷是燕京大学的博士,父亲和母亲也分别是川大和北大的硕士。虽不能说是著作等身,但在各自的专业领域也算是颇具声名。可是老爷子对这一状况还是不太满意,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不停地唠叨:一代不如一代啊。这让公子哥身上的压力陡增,作为家里的独子,他承担着要扭转家族命运的历史责任。虽然考回了母亲毕业的“母校”,在旁人看来也算不负众望,但公子哥言谈之中,还是颇多感慨。
军训生活比较无聊,无非就是些叠被子、站军姿、打扫卫生之类的事情,离我们想象中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浪漫主义差出了十万八千里。但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世界上的事,怕就怕“认真”二字,所以,当公子哥以其一贯的、极其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些无聊小事的时候,事情就变得不一般了。
首先是,被子被他叠成了刀砍斧劈一样的横平竖直。其次是练军姿,公子哥挺胸提臀、神情肃穆,挺拔得像株驻守边疆的小白杨。就算是扫地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让他搞出了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动静来。分配给他的一小块责任地,本来芳草萋萋,一段时间之后,不但被他扫得寸草不生,而且还凭空扫出一个坑来。最变态的是,有一天他在厕所里忙活了一上午,捅开了几个堵了很长时间的坑位,然后兴奋得像个孤胆英雄似的,硬拉着兄弟们在厕所里照了好几张合影,以见证他的“英雄事迹”。
重逢后我才知道,公子哥这几年一骑绝尘,直接念成了双料(本土和海外)博士。这样的成绩,也够甩出老爷子几条街了吧?由此可见,厕所不扫,何以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