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13-05-14
阅人
小乔
小乔本姓乔,50多岁,混迹国外20多年了。他头发花白,体格健硕,是典型的北方汉子。倘若在国内,后生们肯定会尊称他老乔。可是在国外,只有那些打拼了一辈子的华人才自称老侨,所以他戏谑地自称小乔。
我和小乔的相遇颇有缘分。那时候我刚到国外,买了一辆破旧二手车。具体旧到什么程度不好描述,反正每次开车经过博物馆门前都有一种自豪感。结果有一天,在路上抛锚了,被拖进了修车行,修车的师傅在一旁忙乱,显然对我的车不感兴趣。正在尴尬之时,我欣慰地看到一辆更破的老皮卡拖着排气管驶了进来,开车的便是小乔了。我打量着车,好奇这车和小乔到底谁的年纪更大。小乔下车,笑着指着自己的车牌道:“你看,9413,开了这车之后那可真是‘九死一生,在这里没人不知道我的车。”
眼看天色已晚,车行的师傅还没有动手的意思,我和小乔便相邀去附近的中餐馆喝酒。说是中餐馆,其实更类似于快餐店。借着几罐啤酒,一盘宫保肯德基状物,小乔向我讲了人生中两个经典时刻。
小乔人生最辉煌的一刻发生在南太平洋的一个岛国。那是90年代初,小乔初到岛国,有一次去海边游泳,险些溺水,多亏土著救命。获救后的小乔拿出自己所有的东西让土著挑选,结果土著看到他的两条牛仔裤,如获至宝。小乔在哭笑不得中发现了商机,从国内采购了两个集装箱的牛仔裤,很快在当地销售一空,岛上几乎每个人都买过他的牛仔裤。可惜好景不长。因为牛仔裤布料结实,不容易坏,接下来的几年再也没有生意可做。但是靠着第一桶金,小乔还是得以在国外立足,渐渐有了自己的产业。
小乔的滑铁卢在2003年。大陆“非典”肆虐的时候,小乔又一次嗅到了商机。他道听途说,认定当地的一种椰子蟹对“非典”有奇效,于是短时间内高价收购了大量椰子蟹,准备运往中国。等到通关手续办完,疫情已经结束了,椰子蟹也死了一大堆。此次失利使得小乔一蹶不振,债务缠身,不得不远走他国。
本来还能听到更多好故事的,可惜啤酒调动情绪太慢,并且要不断上厕所。我隐约记得小乔最后讲的一个故事,大意是,他准备再次回到发迹的那个岛国,游说当地政府发展离岸公司,实行免税政策,把落后的岛国打造成南太平洋的开曼群岛……可惜我必须起身了,倘若回去得晚,走夜路遇见流氓,我可就真的“九死一生”了。
后来我辗转别国,再也没见过小乔,不知道他是否还开着那辆“9413”的老皮卡,在四处奔波。说不定他早已成为了岛国总理的座上宾,在绘制着心中的宏伟蓝图呢?
流年
W君
拜微信的奇特功效,我的初中班同学在毕业20余年后,竟然在今年重新聚齐了。大家的模样大了几号,性情似乎也大变。当年最不爱说话的几个人,现在都成了大学老师,不拿讲稿滔滔不绝讲两小时不在话下;当年最喜欢打架斗殴的几个男生,现在都是警察叔叔,其中一个还是网警,联系上后常在QQ上警告我,不要在网上胡说八道。
这次聚会,是为了给W君饯行。在北京某部委混了十多年后,W君要去某偏远西部县城当领导了。我被安排坐在他身边,但全程只说了一句话:终于要从政了,一定要平安回北京啊!他黑着脸,一脸无奈地笑,我竟看出一丝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来。
我和W君从小学起就是同学,上初中后一直是“一伙的”。找出当年的照片,如果照片里的姑娘不是我,那只有一个可能:照片是我照的。上高中后,他随家人搬到北京。为了他,我们这一伙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报考了北京的高校。
所以,上大学后我们还是在一起。我们的学校相邻,每周我们都会见面。在同学中,我是第一个知道他的恋情并见过他的女友的人,也是第一个知道他父亲突然去世的消息的。
我们常一起骑车向北,去与京城另外几所大学的同伙会师。那时我俩常常骑一路车,争吵一路。从国家大事,到个人琐事,他往往都是站在国家和民族的立场上,而我往往觉得,集体的富强如果没有带来个人的福祉,便毫无意义。
回程中,我们竟然还能捡起去程的话题,继续争论。送我回学校后,他会买两个冰淇淋,我们坐在马路牙子上,在夕阳里吃完。之后,握手言和。
毕业后,我们已经不再争论了。他养肥了肚子,过起了公务员谨言慎行的生活,我则进入报界,换了个阵地,继续之前那些唇枪舌战的争论。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不怎么来往,不知是不是双方突然都感觉到了三观不同话不投机的无趣。我们再也无法在夕阳下的马路边一起吃冰淇淋,在滚滚车流中微笑地挥手再见。为了保存曾经的温暖记忆,有时,远离就是拯救。
偶尔会唏嘘,二十多年的友情,似乎只能到此为止了,恰如三毛说过的一句话,友情不过是“一种回忆中的承诺”。不过,三毛还说了另外一句:能够偶尔话起,而心中仍然温柔,就是好朋友。
世态炎凉,不如此,又如何。
浮生
吃货老朱
对于老朱,其实你可称他为老猪。如果愿意,你还可以冲着其高大的背影来一句:猪人!他也会回过头来,乐呵呵地回应你。
鉴于其南人北相所带来的严重违和感,我们曾经组团愤怒地声讨过他。比如说,身为江浙人士,你可以不娇小,但你也用不着长成一米八几的大个吧?你可以不阴柔,但也用不着面若重枣、声若洪钟吧?如再粘上胡子,配把大刀,简直就是一活关公。对此,老朱同学虽然有些愧疚,但依然我行我素,死不改悔,而且还把这些归结到其先祖朱元璋身上,以堵我们的嘴。
但对于“老猪”这个称谓,却再贴切不过了。曾有好事者做过统计,说猪在哺乳动物里面,脑容量与整个身体的比例是相对高的,所以非常聪明。我们的朱同学也是这样。当年高考时,在有出状元传统的江浙人文之地,他能脱颖而出,一举杀入前十的位置,就足以说明这一点。这厮还真是邪性,据说平时也不怎么用功。
他不用功,会去干些啥呢?尽研究吃了!朱同学跟猪一样,是个纯正的吃货,只是在嗜好喝酒吃肉这一点上,与猪的饮食习惯不太一样。他每天两瓶啤酒就着几块肉下肚,达到一种所谓“微醺”的状态,然后像个大仙似的,胳膊窝里夹着几本书在校园里穿行。
这家伙对吃的要求,几乎达到了老祖宗所说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程度。比如说,牛排要七分熟,这样才有鲜味与嚼劲,“味道鲜美赛过貂蝉的脚丫子”;烤鱼头要烤到有一种焦黄的裙边,稍微发点黑更好,吃起来焦中带脆,脆里有柔,“肉质娇嫩远胜西施的舌头尖”。
朱同学还有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饮食怪癖。啤酒要喝冰的,能把整条舌头都冻掉的那种最好。秋风起、蟹肉肥的时候,他根本不用动手摸,只一搭眼就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而且只对母螃蟹情有独钟,掰开腿就一通猛亲。
有段时间,我们经常去学校东门外的一家涮锅店。这家伙一去,必点一种浓鼻涕状的、据说是猪脑的东西,然后就着作料,把这粘粘乎乎的一大摊,美滋滋地吃下去。这时候,大家往往都停了筷子,紧闭嘴唇。他却浑然不觉,还兴冲冲地挑起一块,劝别人说:来来来,别光我吃,你们也来一块。这时大伙终于忍不住,哄地冲出去,作鸟兽散了。
老朱同学毕业之后,几番折腾几番奋进,最后到家乡一高校去“误人子弟”了。老猪和他的猪崽子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世相
锦衣微信行
最近朋友圈里流传着一个笑话:大晚上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拎了很多好吃的站在门外。我说:“你一定是弄错了,我并没有叫外卖。”小伙子说:“我知道。这是××让我拿给你看一眼的,这是他今天晚上要吃的美食,他手机坏了发不了微信。”
如今,人们吃饭不晒美食、旅游不晒行程、恋爱不晒照片、失恋不晒心情,简直就像锦衣夜行。
早上翻朋友圈,都是晒早餐的。有个天涯MM给老公做的早餐,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早上把发酵了一晚的奶香玉米土司丢进烤炉,然后便慢悠悠地洗漱浇花喂猫……”“早上被雨声吵醒,起身做早饭。绿豆薏米糊、煮玉米、白煮蛋、煎午餐肉和芦笋……”让家里没有猫、屋外没有雨只有雾霾的上班族,情何以堪。
我那刚刚离婚不久的闺蜜莉莎姐,在微信上说,新男友必须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才能睡着,害得她脖子落枕了……有捧场的在下面胡乱叫好:看得我也好想离婚。
有人抱怨她的前男友:“每天发照片发诗歌,什么早上起床看到恬静的脸啊,早餐伴随着第一米阳光啊,连他儿子流口水老婆过生日的照片也要‘艾特她……怎么破?”围观者发动头脑风暴:“给他留言:这孩子长得和你一点都不像啊。”“你每天发一张凌乱的床照,只发床,不发人。”
有人连看病都在晒:早上去看病,医生是一位90多岁高龄的老太太,她女儿在旁边给病人抓药。老太太一直把我叫“小朋友”,她女儿把我叫“小姑娘”……嗯,这个晒看病的人,就是我。
连我家小孩班上都有两个微信群,一个叫“慕容之天下”,一个叫“终于摆脱了”。班上先知先觉的姑娘,已在晒自己即将到来的青春期,比如王妞妞同学说:“百度你不是什么都能搜到吗?请问你能搜到我的悲伤吗?”过段时间又换成:“待我长发及腰,少年你娶我可好?”
我的同事老K最近在微信上晒自己带老婆孩子去巴厘岛旅游的照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罐头合家欢”,好像电视上插播的家庭产品广告,怎一个perfect了得?不过他回来后却跟我们说,看到满沙滩的比基尼女郎,那种感觉……你懂的!早知道带她们两个来做什么?几天来,他只能像烙大饼一般在海滩上翻来覆去地晒太阳、晒太阳、晒着一天成本价折合1W元的太阳,直至晒伤。
不久,老K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开始蜕皮,斑斑驳驳,像白化病人一样,我们都不好意思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