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入狱服刑十七年 他为何不喊冤
2013-05-14孙毅蕾
孙毅蕾
5月22日,浙江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指控项生源为十八年前杀害萧山女出租车司机徐彩华的真凶。
严打整治中被牵进命案
事情要从1995年说起。那年3月20日,萧山农垦一场发生出租车劫杀案,司机徐彩华遇害,财物被抢。三个月后的8月12日,萧山坎山镇清风加油站东侧路段,又有一名叫陈金江的出租车司机被杀害。
同年10月,田孝平被警察带走。随后,二十岁的宾馆门卫陈建阳、二十一岁的饭馆厨师田伟东、十九岁的水电工人王建平和二十岁的轧钢厂工人朱又平,相继被田孝平指认。关于这一点,律师许德法和任德辉在二审的辩护词里提到,田孝平曾说,“一半是我指认,一半是公安人员指示我的。”
1996年9月28日,田伟东等五人被正式逮捕,关押在萧山看守所。1997年6月23日,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在萧山市法院的刑事审判庭举行了第一次庭审,只有田孝平认罪,判处无期徒刑,而其他四人均不认罪,并当庭翻供。这年7月,田伟东、陈建阳、王建平被判处死刑,朱又平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此后除了田孝平外,其余四人均提起上诉。1997年12月,浙江高院终审判处田孝平无期,其余四人死缓。
通过指纹信息找到真凶
这个案子里,凶手最后把出租车开走了,但是这五个被判了重刑的小伙子,都不会开车。
田伟东的律师——浙联律师事务所的辛本峰律师认为,尽管当时已经有了“疑罪从无”的原则,但这个原则至今贯彻得并不完全,法院依然还会选择“疑罪从轻”,因为对于抢劫杀人这样的重罪,一旦错放了凶手,法院无法承担责任。
2011年,杭州警方在组织命案攻坚战中,发现有一名有盗窃前科人员的指纹信息,和1995年发生在萧山的出租车司机徐彩华遭劫杀案现场提取的指纹信息认定同一。经侦查,杭州警方于2012年12月18日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犯罪嫌疑人项生源立案侦查。2013年1月4日,杭州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批准逮捕犯罪嫌疑人项生源。
审讯期间曾咬舌自尽
问田伟东当年是怎么认罪的,似乎很残忍。
“1993年我高中毕业,参加了厨师培训,拿到厨师证后去几个小宾馆、餐馆实习。到1994年,我就和女朋友一起开了个小饭店‘肖南门。开饭店借了一万块钱,虽然这个数字在当时算很大,但那时觉得自己年轻,我才二十岁,人生还有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还不了?”他描述当时的心情。
没想到命运跟他开了个大玩笑。刑侦大队带走了他,他开始接受“不吃、不喝、不睡”的轮番审问。第一晚,他怒而用头撞门,缝了三针,上半件衬衣全被染红。
浙江省司法系统的有关负责人,后来也承认了刑讯逼供的存在。田伟东向记者描述,他经常被脱掉衣服、裤子后打,电警棍电击导致他浑身皮肤起泡,有人用毛巾包住粗木棍打他头,用皮带头抽他手指,用方便面附赠的叉子刮他胸肋部直到出血……
这期间,他曾经咬舌自尽。被送到医院,舌头缝了五针。后来他又咬舌头,缝线崩断……
1997年7月11日,田伟东、陈建阳等被判死刑。“听到死刑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到‘笼子里,一个老乡一边哭,一边给我洗脚镣,说怎么会是这个结果。我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就一直坐着。”
每年写总结“认罪伏法”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继续申诉?在死缓期间申诉?我怕掉脑袋。”正式服刑后,田伟东研究了很多法律方面的书籍。他一心想好好表现,死刑的时候争取减为无期,无期的时候争取减为有期,一晃多年过去了。
他说,在监狱里,他每年都要写年度改造总结。“总结的第一句,必须是‘我服从法院判决,然后深挖犯罪思想根源。”
“等我减为十八年刑期,我三十岁了,想法变了。我搞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认命了。”他的语气出奇的平缓。
他用最近看的《农业帝国》一书中的话,来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态:“看透世事凉透心,识破真相惊破胆。”
父母从没怀疑过儿子
今年1月份刑满释放后,田伟东开始慢慢适应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他学会了用手机发短信,学会了用电脑打字,还开始学开车。
“我坐那么多年牢,我父母一共来看了我一百一十次,很少有人家里人每个月都来,我父母就每个月都来。”家人的信任无疑给了他极大的支持和安慰,他是一起判刑的五人中,减刑最多、如今精神状态也最好的一个。
顶着杀人犯儿子名声的田伟东父母,多年来也承受着巨大压力。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赚钱,比如一天拔草十六个小时,就是为了换回七十五块的工钱,补贴在牢里的儿子。
五个人现在都没法安心工作,没法投入新生活。“青春无价,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田伟东说,希望有关领导了解他们的诉求,他很想要一个工作。目前靠他自己的力量,无法找到什么工作。
五个家庭各有不幸
其实田伟东还算幸运的,因为陈建阳等另外四个人,连他们的父母都曾经怀疑他们的清白。
记者走进隔壁方山村的陈建阳家采访时,陈建阳去萧山学开车不在家。不善言辞的陈爸爸告诉记者,那么多年来,他一直相信国家。
“相信国家,国家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说,“陈建阳二十二岁(虚岁,实际是二十周岁)到三十九岁都在坐牢,年龄回不来,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建阳被抓时,陈家在村里条件中等。但就在那一年,陈建阳父母离婚了。十七年过去,唯一的儿子消耗了全家的心力,陈爸爸为了迎接儿子回家,借钱在自己家的老房子旁边搭起了上下各一间的两层楼房。“儿子总要娶媳妇,我总归要尽力创造好点的条件。”
其余三人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去年,朱又平戴着脚镣,在公安的监视下,探望了在病榻上的父亲。一周后,父亲因为癌症去世了。
王建平后来从萧山被转到了新疆服刑,他是五人中最后一个回家的。据说听到真凶被抓住的消息后,他就要求假释,没有及时得到反馈,他就绝食抗议,终于在今年4月28日回到了家。他父母认为去新疆服刑也和儿子倔强的性格有关,因为他在牢里一直说自己是冤枉的,不肯写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