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的大气从容

姜钦峰

从前有个国王，想去无忧园中游玩。国王吩咐身边的大臣：“你先去拿一张椅子送到无忧园，等下我走累了要坐下休息。”那个大臣认为用手拿椅子是很丢脸的事情，告诉国王：“我绝不能用手拿，只可以背过去。”国王气恼，有意要捉弄他，便命人把三十六张椅子放到他的背上，让他背到无忧园去。

这位迂腐的大臣，守住了小戒，却失了大节，难免被世人所笑。

佛经讲的是修行之法，也是处世之道。宋太宗赵匡义拟任吕端为相，有人反对：“端为人糊涂。”太宗说：“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终立吕端为相。太宗站得高看得远，有识人之明。有一种人喜欢吹毛求疵，小事斤斤计较，大事稀里糊涂，这种性格注定不会有大的作为。

凡有大成就者，必有大气魄。有一次，吴昌硕与圈中好友小聚。刚好有个书画商人也在场，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幅画，说是吴昌硕的作品，前不久从别人手中花高价买来的。他有点放心不下，怕买到赝品，正好趁此机会，想请大师当面鉴定。吴昌硕是海派绘画创始人，擅长写意花卉，画作受到藏家追捧。由于吴昌硕名声太大，一画难求，市面上的仿冒之作层出不穷，真假难辨。

商人毕恭毕敬，徐徐展开画轴。众人好奇，纷纷凑上前去，一看，无不暗自好笑。画的是花卉，粗看也像吴昌硕的风格，落款却是“安杏吴昌硕”。吴昌硕实为浙江湖州安吉人，如此低级的错误未免也太可笑了，赝品无疑。吴昌硕认真看了看那幅画，居然老实承认：“是我画的。”众人大惑不解，当面质问，“安吉”写成“安杏”，难道是真的？商人脸色大变，惶恐不安。吴昌硕笑道：“我老了，那是笔误。”商人闻言，大喜过望，收起宝贝欢天喜地走了。

商人走后，吴昌硕才道出实情：“我怎么会看不出那幅画是假的，但是商人以卖画为生，如果我当面揭穿，他必将血本无归。我承认是真的，他就可以将此画转手卖出去，赚些钱养家糊口。外面冒充我的假画何止这一幅，多这一张，于我无损，对他有益，何不成人之美？”众人听明原委，无不叹服，自愧不如。吴昌硕出身低微，年轻时颠沛流离，曾寄人篱下，深知谋生不易，才会有此举动。即是如此，这般胸襟，亦非常人可以做到。

早些年，市面上出现许多冒名的金庸小说：有一位叫“全庸”；还有一位叫“金庸巨”，后面加一个“作”之，连起来读就是“金庸巨作”。许多读者不小心上当受骗，恨得咬牙切齿，而作为最大的受害者金庸先生，从不生气，也不声讨，总是付之一笑，还称赞那些作者“很聪明”。偏有一个不聪明的作者，写了一部《书剑恩仇录》的“续集”，直接冒用了金庸的名字，简直明目张胆。金庸为此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澄清，出乎意料的是，通篇没有半句指责或愤怒，反倒像是在为那个冒名作者辩护，“出现续集倒也是合于传统的事，只是在封面上署了我的名字，那位作者似乎是过谦了。”大气从容，真有大侠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