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无瑕
2013-05-14左怀利
左怀利
吴瑕从台北公司总部回到在大陆设立的南江饮料公司，刚踏进办公室，秘书就送来一封急件。吴瑕一看信件落款，立时忐忑不安，匆忙打开书信：“吴哥哥，你好！”一看称呼，吴瑕一阵目眩：果然是玉玉！分别十几年，期间没有任何联系，而今玉玉怎么会突然来信呢？吴瑕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时常在电视上看到你和公司的新闻，知道你事业有成，真为你高兴！
本不该打搅你，可是有件人命关天的事，不得不求你，我们的女儿蓝蓝得了重病危在旦夕，无能为力的群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向你求助，万望速来相见。”
吴瑕看罢这封浸满泪水的书信，呆了：怎么凭空出来个女儿，并且还危在旦夕呢？这个十几年来杳无音讯的初恋情人玉玉，到底想干什么呢？
（一）
吴瑕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去江北小城面见玉玉。他想好请假的理由，立即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累了吧？”董事长见到吴瑕后非常高兴，“累了就先回家休息，孩子们放了暑假，都在家呢。”吴瑕摇着头说：“不累，身板结实着呢，倒是想孩子们了。”董事长莞尔一笑：“只想孩子们，不想我？”吴瑕咧嘴一笑说：“老夫老妻的，亏你说得出口。”两人闲聊几句，吴瑕便提出了要去江北小城的请求。董事长——也就是吴瑕的妻子美美，却皱起了眉头：“不记得你在小城有个姑妈呀？还是不去的好，目前正是生产旺季，你走了，我忙得过来吗？”吴瑕坚决地说：“小时候姑妈对我有特殊恩情，这次来信要见我，我得回去看看。”美美只好答应：“那就带我的车回吧。”吴瑕说：“还是带我的车吧，司机小刘跟我多年，便于闲聊。”美美却不同意：“小刘在台北长大，来大陆不过几年，北方的路况复杂我不放心。我的司机老唐是北方人，这七转八拐的山区公路，他有经验。”吴瑕知道美美是为自己好，也就不再坚持。可是，吴瑕哪里知道，美美让自己的司机老唐陪他回去，却是别有一番用意。
（二）
吴瑕来到江北小城，把司机老唐安排在宾馆休息，自己开车按照玉玉信上留的地址，在郊区的一排破旧民房前停下。吴瑕看到不远处有位头戴草帽的女人，正在房前整理废旧纸箱，便过去打听。谁知那女人一听是找玉玉，即刻起身把头上戴的草帽摘了下来，吴瑕定睛一看，眼前这位邋遢女人，居然是十几年前那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与吴瑕有过肌肤之爱的玉玉。玉玉立即拉着吴瑕的手，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你一定要救救咱们的女儿呀。”吴瑕疑惑地望着玉玉：“哪来的女儿？当时不是流产了吗？”玉玉哀叹道：“你以为那时候做流产……像现在去趟厕所那般简单？要有结婚证明……”吴瑕不禁愧疚起来，轻声问：“当时我走后，没多久你不就结婚了吗？”玉玉说：“可是我喜欢你，更喜欢我们的孩子，就没舍得……一个月后，我嫁给南坡村的二牛，婚后不到七个月，生下了蓝蓝。后来二牛见蓝蓝没点像他的样子，加上一些传言，就跟俺离了婚，俺带着蓝蓝来到了小城……”吴瑕顿感羞愧：“这些年来，你就靠捡废品生活？咋不早告诉我？”玉玉说：“告诉你干啥？你有自己的妻室，生蓝蓝是俺自己愿意的事，找不到你头上，若不是蓝蓝突然得病，俺是一辈子也不会找你的。”玉玉说着抽泣起来，突然跪在吴瑕面前，“吴哥哥，一定要救救咱们的女儿呀。”
此时，司机老唐正躲在出租车里拍照，直到两人走进小屋，才匆匆回了宾馆。
（三）
阴暗的小屋里，几乎没什么摆设。北墙边是个用砖块支起的木板床，床上躺个女孩。吴瑕移步过去，只见昏睡中的女孩脸色白皙、骨瘦如柴，吴瑕一阵心痛，哽咽地喊着：“女儿！”女儿睁开迷茫的眼，静静地看着吴瑕，眼角已有泪水涌出。吴瑕轻轻掀开女儿头上的帽子，惊得差点昏倒……
玉玉立在一边，呢喃着：“女儿原本长得可漂亮了……升入初中后，总考年段前三名。”
吴瑕问：“女儿的病眼下怎么治疗的？”玉玉说：“只是靠化疗维持……现在，除了巷口那家面馆的程老板还能借点钱给我，我再也……女儿化疗的时间也就不能保证。”吴瑕说：“我随身带着一些钱，一定不要误了治疗。”玉玉说：“女儿的病要从根上治，只有做骨髓移植，钱是一个方面，关键是找不到合适的配型，我做过化验不行，大夫说，从女儿亲生父亲那里，得到合适骨髓的希望最大。”
吴瑕明白了玉玉求他来的原因，吴瑕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把蓝蓝转到医院，随即抽取了自己的骨髓……
就在吴瑕焦急地等待配型结果的时候，妻子美美却打来了电话，让他即刻回家。
吴瑕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把随身带的钱都留给玉玉：“我回去后再想办法凑钱，你也知道，公司是美美父亲创办的，我只是个总经理……”玉玉感激地说：“这些钱我以后会还你的，只要你能救女儿，这辈子当牛做马都行，蓝蓝她才十四岁……”吴瑕赶忙捂住玉玉的嘴：“蓝蓝是我女儿，我责无旁贷，你记下我的手机号，一有结果马上告诉我。”
玉玉紧握吴瑕的手：“你多保重，救女儿的命，全靠你了呀！”
（四）
吴瑕踏进家门，立即觉察到气氛不对。美美仰靠在沙发上，眼睛潮潮的，一双儿女依偎在她左右。吴瑕默默地坐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闷头喝着司机老唐递来的茶水。
美美冷冷地问：“姑妈可好？”吴瑕慌忙说：“好……不好。”美美接着说：“不好？我知道不好，你姑妈三年前就去世了！玉玉是谁？蓝蓝又是谁？”吴瑕一惊：“你知道了？”美美怒斥道：“去会情人，还有私生女……”吴瑕沮丧地搓着手，恨恨地瞅了老唐一眼。老唐赶忙低下头：“总经理，是，是董事长安排的……”
事已至此，吴瑕只好如实相告。可是，身出名门一身傲气的美美，怎么接受得了老公有情人、有私生子的事实？她那充满怒火的眼睛，恨恨地盯着吴瑕：“一个山沟里的穷孩子，是谁收留了你？是谁让你有了今天？”
美美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严厉说道：“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离婚，我不想再看到你。”
吴瑕净身回到他和美美结婚之前，自己买的那套几十平米的房子里。美美说，除了那辆奥迪车可以带走，其余什么东西也不给！因为，那辆车美美看到就生气。那年，美美跟吴瑕嬉戏：“如果有天我们离婚了，什么是你最想要的？”吴瑕张口就说：“那辆奥迪车，它是载过我新娘的物件。”当时，还把美美感动得流了泪。
吴瑕把自己关在屋里昏睡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接到了玉玉的电话，一个万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五）
吴瑕顾不得自己和美美的事，他星夜兼程，自己驾车赶往江北小城的医院。
玉玉见到吴瑕，绝望地哭泣着。吴瑕疑惑地问：“会不会搞错了，怎么会这样？”玉玉说：“大夫认真核对过，化验结果没错。”吴瑕说：“我是说，当时是不是没有怀孕？”玉玉转悲为怒：“我肚子里的孩子我能不知道？蓝蓝就是你的亲骨肉。这是当初我在镇医院化验的结果。”玉玉把一张泛黄的纸片递给吴瑕，“上面说我已怀孕三个月，此后隔了一个多月，我才和二牛成的亲。天地良心，我怎么会骗你？”
吴瑕相信玉玉不会骗自己，更不会怀疑玉玉有别的企图。可现实是，蓝蓝既然是自己的亲骨肉，怎么会两人的骨髓配型都不适合她呢？
主治，亲生父母和孩子不能配型的情况也有。吴瑕急切地问，那么还有没有其它办法？医生说，一是继续在社会上寻找合适配型，二是再要个孩子，用新生儿脐血配型。
从社会上寻找合适配型，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目前来看，救蓝蓝最稳妥的办法是，吴瑕和玉玉再要个孩子。
当玉玉用乞求的目光等待吴瑕答复的时候，吴瑕却摇着头说：这事绝对不可能。
玉玉绝望地瘫在了地上。
（六）
美美得知吴瑕再次偷偷去了江北小城，不禁怒火中烧。她原想让吴瑕离家后，好好面壁思过。她相信吴瑕，面对如今的家庭事业，自会倍加珍惜，毕竟两人相濡以沫十几年，有一双儿女，还有不断发展的公司。
可是，美美不但没等来吴瑕的幡然悔悟，反而不辞而别，又去小城找他的初恋情人去了。美美岂能忍受吴瑕的再次背叛？她即刻委派律师去小城寻找吴瑕。
虽然为了救治女儿，玉玉会不惜一切，可是心地善良的玉玉，也绝不忍心看到吴瑕为了女儿而自毁家庭。于是，玉玉一面阻止吴瑕同美美的委托律师，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一面偷偷办理了出院手续。
当吴瑕在宾馆同律师签署完离婚协议以后，却发现玉玉已不知去向。他疯狂地找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没有。随后赶到玉玉的娘家，依然没有。这时，吴瑕猛然想起一个地方，赶忙把车停在村口，顺着村后的羊肠小道，向南岭果园奔去。
十四年前，吴瑕和玉玉就在南岭果园里相识相爱，玉玉那少女美丽的初夜，就是在这里拉开的序幕。
吴瑕狂奔着来到南岭果园，可是眼前的一切却令他愕然：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原来玉玉家用来看管果园的三间茅屋，屋顶早被风刮去，只有石墙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七）
吴瑕来到东边那间茅屋的西墙北边，在离地一米多高的墙壁上，那个拳头大的墙洞依旧赫然在目。吴瑕弯下腰，通过墙洞向西屋张望，那屋里的情景同东屋一样，只有草木葳蕤……
那年，吴瑕农大毕业后，应聘到美美父亲在大陆创办的饮料公司做供销。由于专业对口，加上吴瑕从小随父亲侍弄果园，对果树的管理和果子质量把握的比较准，几年功夫，就成了采购部的骨干，渐渐引起在父亲身边做秘书的美美的关注。每当吴瑕下乡采购水果时，美美就以到大陆农村体验生活为由，随吴瑕一起到山村果园里转转。一来二去，美美就喜欢上了这个英俊而好学的吴瑕。但是，吴瑕深知自己和美美家庭地位的悬殊，只是把美美的爱，当做老板为了企业发展而表现出的关怀，从没往深处想。
工作三年后，吴瑕被任命为采购部主任。也就在这一年，吴瑕到大沙村来收购苹果，借住在南岭果园、玉玉家用来看管果园的茅屋里。
那年，玉玉的父亲在车祸中丧失了劳动能力，母亲要照顾家庭，洗衣做饭，喂猪养鸡，这样，日常照看这十亩果园的担子，就落到玉玉和年迈的奶奶身上。
吴瑕来到南岭果园，白天，逐户查看指导果树的管理和果实采摘，晚上，借住在玉玉家的茅屋里。三间茅屋，奶奶住西边那间，玉玉住中间，吴瑕住东边这间。
谁知，吴瑕在玉玉家没住几天，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从而铸成了如今的一切。
（八）
那是个连阴天，吴瑕冒雨在附近几十里的果园里转了一天后，回到玉玉家时，浑身酸痛发起了低烧。吴瑕只想早早睡下，可玉玉不依，她侍候吴瑕吃过晚饭，继而吃上药以后，才允许吴瑕回屋休息。
吴瑕第一次这么早熄灯上床，迷糊中意外发现，这用山石垒砌的茅屋山墙竟是十分简陋，石块之间只有少量黄泥充做灰浆，四处透风撒气，吴瑕发现玉玉屋里的灯光，透过石块之间的缝隙，把无数不规则的光束散了过来，使吴瑕的屋里斑驳陆离。其中一束大的光亮，正好射在吴瑕脸上。吴瑕好奇地探起头，顺着墙壁的缝隙去看：身材丰满的玉玉，正在清洗自己换下的那身蹭满泥浆的衣服，随着玉玉手臂不停地搓洗，她那充满少女活力的前胸，也在不停地抖动……吴瑕脸红起来，强令自己躺了下去。
可是吴瑕睡不着……玉玉开了房门，门口的大黄狗呜呜着，吴瑕想，这是玉玉去门外晾衣服；传来玉玉洗脸、洗脚声，吴瑕想，这是玉玉准备上床休息；一会儿，那束照射在吴瑕脸上的光线时断时续，吴瑕想，这是玉玉的脚不时移动，偶尔遮挡了墙壁缝隙的缘故……
（九）
玉玉和蓝蓝到哪里去了呢？吴瑕一边焦急地思索着，一边伸手把墙壁上的那块青石掏出来……石块的底面，用钉子划出的那四个字：我喜欢你！依然清晰可辨。吴瑕的脑袋立时“嗡”一声，随之泪眼婆娑：这块可以抽出来的石块，是他和玉玉的秘密。
那天夜里，闲来无事，吴瑕把脸贴在那个稍大的墙缝上去看：玉玉在看小说，是琼瑶的，看得很投入，两只脚丫不时摞上摞下，一条蓝底红花的毛巾被，斜盖在腹部，白皙的大腿光滑得像冬天里屋檐下垂挂的冰柱……吴瑕边看边用食指去抠墙缝中的黄泥，吴瑕发现，这石缝中的黄泥竟然十分松散，随着墙缝空隙的变大，吴瑕的视线也开阔起来。
吴瑕突然有了一个美妙的想法，他悄声出门，拽来一根长长的茅草，通过抠过的墙缝伸过去，用茅草那毛茸茸的穗头，冲着玉玉的脚心轻轻挠几下，玉玉本能地抬腿收脚，用手去抓痒痒，这时吴瑕看到，玉玉居然没穿内裤。
此后的日子，吴瑕总是忍不住在每天夜里，偷偷把茅草伸过去……直到玉玉熄灯之后，才恋恋不舍地闭上眼睛。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也许吴瑕和玉玉之间，只是到此为止。
（十）
这天，美美也来到了南岭果园。玉玉见到美美，立时羡慕不已：这女子好有气质，当她得知美美是台湾人，更是充满好奇。然而，玉玉快就发现，美美看吴瑕的眼神有异样，走在山路上，常常故意步履蹒跚，让吴瑕去搀扶她……女人之间对爱总有特别的感觉，玉玉隐约感到，这女子对吴瑕怀有目的。
玉玉就想，要想得到吴瑕的心，只有长久地和他在一起才行。
不久后的一天下午，玉玉特意炖了一只山鸡，拿来一瓶酒，给奶奶斟上半杯，给自己和吴瑕各自斟上满满一杯。席间，玉玉向吴瑕提出了进厂当工人的请求。
按理说，吴瑕安排个合同工易如反掌，可是吴瑕了解玉玉的家庭状况，玉玉走了，这十几亩的果园谁来照管呢？吴瑕便执意要得到玉玉父母的同意后，才敢答应。
玉玉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她知道父母肯定不会答应她，得另想办法才行。
是夜，当吴瑕再次准备通过墙缝，用茅草去嬉戏玉玉脚丫时，却意外发现，玉玉换了睡觉的方向，头靠东墙而眠。
吴瑕最终还是没敢把茅草伸过去。许久，吴瑕才在满屋月光的笼罩下睡去。吴瑕做了一个梦：玉玉在摘苹果，又红又大的苹果把枝头都压弯了，玉玉摘呀摘，就是摘不下来。吴瑕来帮忙，同玉玉一起用力去拽，居然把树枝都给扯断了……飘然而下的树叶就散落到吴瑕的脸上，令吴瑕的脸痒痒的，吴瑕本能地用手一抓，居然是根茅草……吴瑕醒了，原来是玉玉正用茅草，通过墙缝伸过来，轻轻地搔挠着他的脸。
吴瑕明白了玉玉为什么换了睡觉方向，原来玉玉早知道了吴瑕所做的一切，今天是在以牙还牙呢。
玉玉悄声问：“痒吗？”吴瑕嘿嘿一笑：“不痒。”玉玉就又把一根茅草伸过来，吴瑕强忍着不动，任她手中的茅草，从额头经过眼睛、鼻子，一直游走到嘴唇，然后停在那儿不动。
这一夜，吴瑕和玉玉说了一屋子的悄悄话，两人边说边用手指去抠墙缝中的黄土，天亮时分，墙上的一块青石，居然可以轻松地取出来。
（十一）
这天，玉玉和吴瑕跟着送苹果的大车去了公司。卸完货后，玉玉让吴瑕带自己去了车间，玉玉看着身着工作服、戴口罩的工人，羡慕极了。从车间出来后，嬉笑着拉着吴瑕的手说：“吴哥哥，俺要来上班嘛。”吴瑕望着玉玉天真烂漫的笑脸，轻轻点着头。这一切，恰被站在楼道里的美美看在眼里。
吴瑕和玉玉随车返回南岭果园的时候，月亮高升。夜里，两人都睡不着，便隔着墙缝说悄悄话。这时，玉玉把墙上那块松动的青石抽出来，用铁钉在上面写了四个字后，塞给吴瑕。吴瑕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突然一把握住玉玉伸过来的手，狂吻起来。
玉玉问：“吴哥哥，你敢过来吗？”吴瑕把玉玉的手放到自己滚烫的脸上说：“我不敢，怕你门口的大黄狗。”玉玉笑了：“它一准会咬你的。”吴瑕问：“你敢过来吗？我知道你也不敢。”玉玉没说话，过了一会，玉玉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说：“俺才不怕呢，给俺开门。”
这一夜，风轻轻，月圆如盘。
（十二）
两个月后，吴瑕的收购任务完成。吴瑕回公司后立即去找美美，把玉玉想进厂当工人的事告诉了她。吴瑕原以为这等小事，美美一定会痛快答应，给自己一个面子。谁知美美却断然说道：“眼下公司没有招工计划，这事以后再说。”
吴瑕没敢把这消息告诉玉玉，他想等公司有招工计划的时候，直接找董事长说去。
十几天后，吴瑕没等来招工计划，却等来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公司要在南江市新建果汁生产线，董事会决定派美美去筹建，吴瑕去协办。这就意味着，吴瑕要离开小城和玉玉，至于什么时候再回来，还回不回来，都将是个未知数。
董事会的决定十分突然，吴瑕在启程的前一天，才抽空来到南岭果园。玉玉呆呆望着即将远行的吴瑕，言语哽咽。当吴瑕知道玉玉已怀有身孕，顿感茫然无措。
吴瑕愧疚地祈求玉玉，先去流产，好好爱护身子，等待未来。
后来，吴瑕在南江市，从运送苹果的司机口中得知，玉玉嫁给了一个叫二牛的人。
（十三）
随着北边天空的黑云涌来，一声惊雷在吴瑕头顶炸开，吴瑕赶紧把那块刻有“我喜欢
你”的青石塞进怀里，向山下奔去。
吴瑕来到停在村口的汽车旁时，全身已被淋透，钻进车里以后，浑身颤抖不止。
玉玉呀，蓝蓝呀，你们在哪里呢？吴瑕在暴雨如注的山区公路上，艰难地开车前行。
吴瑕感到自己在发烧，可是，在这荒郊野外他不敢停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来到镇上，当他看到路边有排瓦房，门口挂着医院的牌子后，立即把车开了过去，随后趴在方向盘上迷糊过去了。
当吴瑕醒来时，自己正躺在病床上，一个女人坐在床边，背对着他抽泣着。吴瑕起身一看，居然是玉玉。
原来，玉玉为了不让吴瑕为难，从小城医院出来后，回到了镇医院，只好给蓝蓝做最后的保守治疗。
吴瑕动情地盯着玉玉说：“我们都坚强起来吧，我现在也无家可归，再找不到你们娘俩……”玉玉就扑到吴瑕的怀里：“是我害了你呀。”吴瑕说：“是我该受惩罚，我害了你和美美。”玉玉说：“我多么希望你能救救女儿，可是却把你的家给毁了。”吴瑕哀叹道：“不是我不救女儿，是我没法救她呀！去年冬天……我，我已没了那方面的能力。”
玉玉惊呆了，怎么会这样？通过再生个孩子来救蓝蓝性命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十四）
去冬，吴瑕陪美美和儿女，到滨市蒙河赏雪溜冰。一个在河面玩耍的孩子，掉入了被垂钓者砸开的冰窟里。吴瑕跳入冰水救人，孩子得救了，可是，吴瑕的身体由于突受到冰水的强烈刺激，导致性功能紊乱……
此时的吴瑕，望着万念俱灰的玉玉，突然说：“这些天来我一直有个想法，或许能救女儿，只是怕你生气没敢说。”玉玉赶忙催问：“只要能救女儿，我怎么会生气呢？”吴瑕说：“我觉得，同蓝蓝做个DNA，就是亲子鉴定吧。”玉玉气得脸色蜡黄：“你是不相信我，还是……怕花钱想不管了？”吴瑕解释说：“你莫往别处想，静心想想看，咱俩的骨髓都不适合蓝蓝，是不是值得怀疑？”玉玉说：“怀疑什么？我生的女儿还能不知？”吴瑕问：“生蓝蓝那天谁陪你来的？”玉玉懊丧地说：“是二牛，就在这家医院，只是后来二牛听了他娘的话，数算着日子，确定蓝蓝不是他的孩子，赌气走了。”吴瑕又问：“当时你可见过蓝蓝，记得她出生时的摸样？”玉玉说：“当时难产大出血，我昏过去了……”玉玉突然顿悟，“你是说，抱错了孩子？”吴瑕说：“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只要找到蓝蓝的亲生父母，蓝蓝不就有救了吗？”
玉玉悲喜交加：如果蓝蓝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自己的女儿又在哪里呢？
（十五）
意外的事情还真发生了，DNA鉴定结果显示，蓝蓝不是他们的亲生儿。这样，只要找到蓝蓝的亲生父母，就有希望救蓝蓝的性命。
镇医院积极将功补过，调来玉玉生产那天的所有档案，确定有11位产妇生的是女儿。吴瑕便开车带着医院的有关人员，逐一到这11户人家核实，最终在百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里，找到了长相酷似吴瑕的女孩。随后通过DNA鉴定，这个名叫花花的女孩，就是吴瑕和玉玉的亲生女儿，而患有重病的蓝蓝，才是真正的花花。
可是蓝蓝的亲生父母却拒不接受这个事实。蓝蓝的父亲于木匠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蓝蓝说：“你们想用得病的娃换走我家花花，没门！”可是话虽这样说，于木匠心里还是相信科学的，那份怎么也不能割舍的骨肉亲情，促使于木匠说完这话后，随即痛哭起来。
于木匠的骨髓配型结果出来了，他完全可以救蓝蓝，而真正导致于木匠不敢与蓝蓝相认的原因是，救治蓝蓝所需的高额医疗费用。
于木匠虽有手艺，只不过是给寻常百姓打把桌椅什么的，老婆神经不好，还有个天生斜视的儿子，一直无钱矫治……
对于玉玉来说，为给蓝蓝治病，早已倾其所有，并且还在小城巷口那家面馆的程老板那里借了不少钱。玉玉为了还账，此前每天晚上都要到面馆去打工，以此抵扣欠帐。
如此看来，惟有吴瑕还有一臂之力，他还有一辆奥迪车。可是，因为玉玉和蓝蓝的事情，已经导致吴瑕的家庭破裂，如今，自身难保的吴瑕，对非亲非故的蓝蓝，人们没有理由再去要求他为此尽责。
这样，蓝蓝依然命悬一线。
（十六）
办理完认亲手续，吴瑕开着车陪玉玉去于木匠家接花花。可是，接连几天的暴雨，冲毁了山区小道，等他们费尽力气徒步来到于木匠家的时候，却再也没见到花花。
暴雨把村前那条河上的木桥冲的岌岌可危，花花和另外两名同学，放学回家走到木桥上时，木桥断了……
玉玉一看到面目全非的花花，肝肠寸断地哀嚎一声，就昏死在吴瑕的怀里。
吴瑕陪玉玉在镇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后，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于木匠，才同玉玉回到小城的家里。
经过这一打击，玉玉的身体愈加弱不禁风，吴瑕也苍老了许多。此时两个身无分文的人，连基本生活都无法保障。
吴瑕居住的宾馆，因没钱续交押金而被收回了房间钥匙，只好来玉玉这里借住。玉玉则拖着疲惫的身子，每天到巷口的面馆打工，借以维持两人的生活。
这天中午，玉玉一出门，就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姗姗而来，那女子走近玉玉莞尔一笑：“你还收废品吗？我们那儿有。”
玉玉立时来了精神，喊吴瑕随女子来到饮料批发市场。吴瑕一看，这家批发市场代理的产品，正是自己公司生产的，吴瑕不由思绪万千，心中五味杂陈。
女子指着一院子废纸箱旧瓶子说：“我们急等用地方，给你们半天时间清理。”玉玉欢喜地说：“行，没问题。只是，怎么过称呢？”女子说：“不用过称，我们不要钱，当然也不付清理费用。”
玉玉欣喜万分，充满感激地询问女子的姓名，那女子只是告诉玉玉她姓刘，是位来自阿里山的姑娘。
两人把废品拉到收购站，一个下午净得几千块钱。玉玉立即到银行，把整数存到了于木匠的存折上。
可是，两人一回到小屋，玉玉便又想起了蓝蓝、念起了花花，泪水如雨。
面对悲哀不已的玉玉，吴瑕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是悲戚戚呆在一边，抱着脑袋喃喃着：可怜的花花，可怜的蓝蓝……
（十七）
吴瑕开着车，来到小城的二手车交易市场，在车挡风玻璃上竖一纸牌，写上“转让”二字之后，躲到了一边。
中午时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来到吴瑕的奥迪车旁，转着圈打量着车子。吴瑕赶忙上前打招呼，却发现要买这车的女子，正是那位阿里山姑娘。
吴瑕拿到钱后，立即和玉玉赶到医院，把蓝蓝做手术所需的医疗费交给了于木匠。
此时，两人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回到小城的家里，吴瑕把玉玉拥进怀里：“我想好了，再也不离开你，我要好好疼爱你。”玉玉在吴瑕的怀里抽泣着，吴瑕边黯然垂泪边说：“剩余的钱，我们去选套房子，我会全力补偿青春时期的过失带给你的……”玉玉突然止住抽泣，断然推开吴瑕：“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如今是我害了你。”玉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说：“青春时期的事，只能回味不需要补偿，你走吧，美美和孩子在盼着你呢……”
吴瑕怏怏地回到宾馆，重新开了房间，然后把自己泡进了浴缸里。
当吴瑕从盥洗间出来时，突然发现地上摆着一张字条：“不要让你年轻时对玉玉的伤害再次重演，快滚吧！”
吴瑕惊得一激灵，是谁写得呢？脑海随即显现出一个人来。
（十八）
那天，吴瑕和玉玉给于木匠送手术费回来后，来到小城巷口的程老板面馆归还欠款。谁知程老板断然不收，他一再向玉玉表示：“自从我老婆出意外后，这面馆多亏你来帮忙才得以为继，你还是和从前那样，来这里帮工吧……你身子太弱，不要再走街串巷收废品了。”
程老板的这一要求，玉玉却默默地答应了。这让吴瑕十分怅然，吴瑕隐约感到，在这座小城里，自己已是多余的人。
正在吴瑕茫然无措的时候，他的手机短信铃声响起，是女儿给他发来了短信。
“爸，我们收到玉玉阿姨的信了，批发市场的刘姐也把你的经历告诉了妈妈。爸，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蓝蓝，如今你已尽力。妈妈说你很伟大，快回家来吧，我们想你。”
吴瑕看罢短信，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想念儿女，可是，又无颜去面对她们……毕竟美美和自己，已经协议离婚。
（十九）
吴瑕决定暂且回北方老家看望父母，然后好好睡上几天。
吴瑕坐上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途中，又有短信发来：“爸爸，看看你的离婚协议书吧。”吴瑕愣了愣，从包里找出那份离婚协议书……先前写满字的纸上，如今除了纸张末端还有自己的签名以外，居然再也找不出半个字迹。
吴瑕从公交车上刚下来，一辆疾驶而来的轿车便在他面前紧急停下。吴瑕一看，是老唐，而老唐开的车，正是自己卖掉的那辆奥迪。
吴瑕一怔，随即厌恶地瞪了老唐一眼，扭头就走。
吴瑕走出不过几步，便被人从身后抱住，随后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香水气味，从抱他的人身上蔓延过来，接着，儿女跑到他的面前，齐声喊着“爸爸”，吴瑕微闭双目，泪水随之涌出。
（责编：小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