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仇恨

徐树建

柳方明是位警察，这天接待了一位叫陈大龙的报警者，陈大龙悲愤异常地说他的女友被人强奸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陈大龙和女友桃花来自农村，陈大龙开出租车，桃花则在一家酒店客房部做服务员。这天下午桃花被一位住宿的客人骗进房内强奸了，那人叫杨世贵。

柳方明一听说是杨世贵顿时怒发冲冠！这家伙平日里无恶不作，不知侵害了多少女人，可是因为有强大的背景，所以一次次让他逃脱惩罚，这回证据确凿，决不能让他再溜走了。主意拿定柳方明立即着手展开调查，很快就拘捕了犯罪嫌疑人杨世贵，谁知杨世贵矢口否认，说他和桃花发生关系是真，可那不是强奸，而是你情我愿，桃花之所以报警，只是因为嫌杨世贵钱给得少了。杨世贵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桃花在做肉体交易了，柳方明问：“既然两人是自愿发生关系，桃花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衣服又为什么会被撕碎？你身上的伤又从何而来？

杨世贵一听大笑：“撕衣、互相啃咬、抓挠，这些都是情热之下的举动，情趣懂不懂？警官先

生，难道法律不允许男女之间搞这个吗？”

情趣？桃花满身青淤、脸部有被重击的伤痕，这是情趣吗？杨世贵脸部、身上也有好多较深的伤痕，一看就知是指甲抠的，这也是情趣吗？柳方明正要深入调查，上级发下话来：事实已很清楚，桃花是一风尘女子，杨世贵有嫖娼嫌疑，罚款以示惩戒，此事就到此为止。柳方明大惊，这样结案也太潦草了吧？柳方明不服，很快一纸任命下来：他被调动了工作。此时柳方明如梦方醒，方知那杨世贵背景果然厉害。

苦主陈大龙听了这样的结果大叫冤枉，一纸诉状把杨世贵告上了法庭。法庭审判那天柳方明怀着一种内疚的心理也旁听了，结果不出所料：法庭以事实不清，判定陈大龙败诉！

审判那天天空正下着蒙蒙小雨，气氛阴沉得可怕，陈大龙脸色刷白，神情悲壮地走出法庭大门，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正是桃花打来的：“大龙，我们胜了吗？”

陈大龙痛苦地说：“桃花，官司不打了，这社会我们怕了，我们这就回家去，再也不离开家乡了好不好……”

桃花说：“大龙，我还有脸回去吗？大龙，我爱你，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吧，忘了我……”桃花说到这里关了手机。陈大龙大惊，火速回拨过去，还是关机。就在这时，马路对面有好多人失声尖叫起来，陈大龙和柳方明闻声望去，正见到一道黑影从对面的高楼上急速坠下，“砰”的一声血花四溅，然后更多的人尖叫起来……

跳楼的人正是桃花！桃花一直守候在法庭对面的高楼上，当她知道败诉后纵身一跃，满心伤楚地告别了这屈辱的世界。

出乎意外的是，陈大龙抱住桃花血肉模糊的尸体时反而一滴泪也没有了，也不出一声，只是死死咬住嘴唇，直至满口鲜血也浑然不知，最后进出一句话：“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时光飞逝，不久又发生了一件惨事：陈大龙在桃花自杀后也死了，确切地说是疑似死亡。有人在一处小树林内发现一具已高度腐烂的尸骸，警察从尸骸旁边发现一张照片，因为封了塑，照片完好如初，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笑得一脸灿烂的桃花，由此警察初步断定死者正是陈大龙。可惜陈大龙从小父母就死了，乡下老家也没有亲人，无法通过DNA比对确认他就是陈大龙。柳方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桃花死时陈大龙曾咬牙切齿发誓要报仇，而且也确实一次次找过杨世贵的麻烦，那他现在身死是否就是杨世贵或亲手或买凶杀死的？这事没过两天，紧接着又发生一件怪事：杨世贵不见了，完完全全地消失了。据跟他最后在一起的朋友讲，那天晚上在一家酒店酒喝得太多了，杨世贵便打了的回去，谁知这一走便再也不见人了。

一晃10年过去了，柳方明退了休，他爱上了天南海北的旅游，尤其爱到那些人迹罕至的荒野边陲探险访幽。这天，当他来到一座大山里随意溜达时，被眼前满沟满坡尽情绽放的桃花给深深吸引住了，要知道这里桃花并不多见的。正随意欣赏着，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直袭过来，这是多年警察生涯培养出来的预感：暗中有人盯着自己！柳方明使劲摇摇头，告诫自个不要多疑，在这离家千乡百里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盯上自个？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一紧，像是有绳套套上了脚脖子，然后“呼”的一声整个人被倒吊着腾空而起，不好，中了猎人捕兽的绳套了！

柳方明拼命挣扎，可是毫无用处，整个人悬在半空毫无着力点；大声呼救，可四下里空无一人，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应声。慢慢的，柳方明感觉到血液直冲进脑门，睛突脑胀十分难受，接下来就天眩地转了。在昏过去的最后一刻柳方明不无悲哀地想到：难道我这老命就这样丢在荒山野岭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柳方明悠悠醒来时惊见自个还活着！床边坐着一位老汉，老汉笑嘻嘻地告诉他：要不是他发现这一幕，柳方明就完了。柳方明谢过救命之恩后问道：“现在猎人还设这样的机关干什么？就不怕弄出人命吗？”那老汉嘻嘻一笑，说：“现在山里环境好了，狼啊、熊的又开始出没了，所以不弄不行啊。”柳方明点点头，他有主意了，当即下山走上公路，就在这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暗中又有双眼睛盯住了自个。柳方明拦住一辆公共汽车径直离开了大山，可是只坐了一段路就又下了车，然后找了家小旅店舒舒服服地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清早，柳方明朦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座开满桃花的山沟里，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寻找起来，他相信这回没有机关等着自个了，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找来找去，最终在密林深处找着了一间小木屋，像是守林人的小屋。柳方明满意地坐下来，在暗中静静地守候着，过了一会打小木屋内走出一人，柳方明一见眼里顿时闪出奇异的光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死了10年之久的陈大龙！眼前的陈大龙满面风霜弯腰佝背，像是有四五十岁，可10年前柳方明初见他时才二十出头。

陈大龙出了小木屋便埋头向山里更深处走去，他不拣大路，专拣那些长满荒草的小径走，很明显地看得出荒草中原先并没有道，只是因为陈大龙年深日久地行走，才慢慢踏出一条若有若无的小道柳方明伏着身子，悄无声息地跟着，还一边不停地把小径旁的长草打了结，做成记号。也不知绕了多少圈、走了多少路，反正是越来越爬高、越来越没道、越来越荒凉，最终陈大龙在一堵高高的山崖前停了下来，然后身影一隐，人没了！

柳方明暗暗吃惊，难道陈大龙发现了自个？要是再跟上去会不会再次中了埋伏？他反复想了想，不会的，昨天那绳套就是他陈大龙专为自个设的机关，要是他有恶意，自个早就死了。跟上去！

当柳方明轻手轻脚地来到山崖前时，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眼前竟神话般出现一座小小的山洞，走不到面前根本发现不了，显然陈大龙并没有发现自己，而是进洞了。柳方明正吃惊，洞里忽然响起一阵简直不是人类能发出的惨叫声，柳方明一听心中大叫：一切不出所料，真相就在眼前了！柳方明毫不犹豫直钻进山洞，只弯腰走了10几步眼前就豁然开朗，原来内面大得很，然后一股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柳方明差点儿呕出来，然后他一眼看到一个人，陈大龙，还有一只猿猴，不，那也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猿猴一样的形如饿鬼的人，头发太长、太脏了，都纠结到了一块，脸上因为常年累月的不洗，都看不出模样了，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得不成样子，双手双脚被一根铁链子死死锁着，略一动就哗哗作响。臭味是从山洞一角散发出来的，显然猿猴人拉啊撒的全在那儿。此刻陈大龙正用一根柳枝狠狠抽打着猿猴人，一边打一边骂：“你还我的桃花来！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畜生！”

柳方明不再迟疑，跳出身大叫道：“陈大龙，住手！”

山洞里气氛一下子凝固了，陈大龙吃惊地盯着柳方明，张大嘴喃喃说道：

“你你你不是上汽车走了吗？”

就在这时那个猿猴人声调尖锐地大叫起来：“是柳警官吗？快救我啊，我是杨世贵……”猿猴人说不下去了，一时喜极而泣。

柳方明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是杨世贵，想不到你现在更没有人样了……”

就在这时陈大龙一个闪身跳到了杨世贵身后，右手一闪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片，死死抵住杨世贵的喉咙叫道：“你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柳方明摆摆手，舒舒服服地坐下，他这一毫无攻击性的动作使得紧张万分的陈大龙放松下

来，柳方明平静地说：“陈大龙，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怀疑上你，并杀个回马枪是不是？现在就告诉你原因。当年发现你的所谓尸体后，本能告诉我你不会这么轻易死的，你抱着桃花尸体时发誓的模样时时刻刻如在眼前，10年来我一直没能忘了此案，当我无意中到了此处，满坡鲜艳的桃花一下子提醒了我，这儿的桃花并不多见，是谁在这儿栽种的？当地居民告诉我，10年前来了一个外地年轻人，他自愿做一个没人肯干的守山人，并且不要一分钱工资，条件只有一个，让他栽种桃花。陈大龙，你看，10年前、桃花、奇怪的年轻人，正是这三个因素一下子就使我想到了你。”

泪水从陈大龙眼里奔涌出来，显然柳方明的话勾起了他最伤心的往事，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叫道：“别提这个名字、别提，好不好？”

陈大龙太激动了，握住石片的手剧烈颤抖，以至于污血从杨世贵的喉咙处直流出来，疼得他

大口小“柳警官，你跟他废什么话，快救我啊，只要救我出去，我一定给你好多钱 ！”

柳方明大喝一声：“闭了你的臭嘴，要不是你当年横行霸道，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陈大龙，

你平静一下，等我说完。让我最终断定你在这的原因就是那个绳套，那个老汉之所以救我，并告诉我山里有狼啊熊的，也是你指使的对不对？你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吓唬我，让我知难而退。可这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打听过了，山里根本没有大型野兽，那绳套机关也是新的，是临时对付我才设立的，所以我断定背后监视我、给我颜色看的人，正是你陈大龙。”

此时的陈大龙脸色灰败，说：“我太小看你了……”

柳方明又说：“现在你告诉我，当年你是怎么劫持杨世贵到这儿的好不好？”

陈大龙慢慢抬起头，眼内闪出快意的目光来，说：“我是个开出租的，为了报仇，自桃花死后我钱也不挣了，每个夜晚只做一件事，跟踪这条恶狼。终于在一个晚上，当我再一次守候在酒店外时发现他喝多了，老天爷可怜我，他大模大样地上了我的车，那时他己放松了对我的提防，因为我己，‘死了，何况我化了妆，他做梦也想不到司机就是我。当他一坐上我的出租车，我便把浸了乙醚的手帕死死捂住他的嘴，然后一路狂奔，为防止路上有探头拍到，我捆绑了他，让他睡在后排，并且一路上都在他嘴上绑着手帕，一直开到了这里，就这样过了10年。”

柳方明静静地听着，寒意从心底深处直升上来：10年的时光啊，这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做到！他定定神又问：“那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陈大龙说：“那是具无名流浪汉的尸体，恰好为我所用，我把他埋了，并且把桃花的照片放进土里，我设想当我突然消失时，你们就会认为我是被他杀了，从而放弃搜寻。”

山洞里一时沉默下来，还是柳方明首先开了口：“陈大龙，关押他是一种犯罪行为你知不知道？你自首吧，再说，你惩罚了他10年，同时也关了你自己10年，你才30出头，看上去都有50了……”

陈大龙突然打断他，爽快地说：“行啊，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够了，柳警官，我这就自首去，希望能对我从轻处理，走，咱们出去！”一边说一边打开锁了杨世贵10年的铁链。

柳方明大喜，当即钻了出去，身后两人也跟着钻了出来，可是陈大龙的态度变化得太快了，令人可疑……柳方明正想着，身后的杨世贵突然大叫起来，柳方明一掉头，不好，陈大龙竟挟着杨世贵的脖子来到了崖边，十年的囚禁生涯使得杨世贵弱不禁风，在陈大龙手里毫无还手之力。山风呼呼，吹乱了陈大龙的长发，他露出一双诀然的眼睛来，柳方明刚要动，陈大龙大叫起来：“柳警官，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相信你们，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是桃花不嫌弃我，要跟我永远在一块，我发过誓要一生一世对她好，可这个恶狼……柳警官，桃花就活生生摔死在我眼前啊，10年来我半时半刻都没忘了她……我之所以没跟她一起走，就是要折磨这条恶狼，现在我放了他，你们会惩罚他吗？呸，我不相信，放了他只会再次害人。”

柳方明声嘶力竭地大叫：“陈大龙，你不要做傻事……”

可是来不及了，在陈大龙的纵声大笑声和杨世贵惊恐之极的惨叫声中，两人流星一样，急剧坠下了那深不可测的悬崖。

（责编：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