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坠落

廖静

1、

冯南每天过着四平八稳、严谨枯燥的生活，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大学毕业后进了家机关单位上班，工作轻闲但非常无聊，就是写些乏味的总结报道之类。冯南的爱情也挺顺，经朋友介绍结识一位家世工作良好的女子小红，小红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贤惠端庄，倒显得刻板无趣了。

冯南唯一的不幸就是两年前父母先后过世，让本就少与亲戚往来的他更加孤独。

太过正统单调的日子，冯南挺不满足的，他幻想着人生能有所改变，最好能过上富翁的生活，可惜他的工资只允许他过规矩的生活。

一天晚上，他趁着天黑换上轻便衣服，溜进据说是“红灯区”的酒吧，他躲在阴暗处，想看看别人到底是如何享受激情的。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冯南打个哈欠想走了。

“朋友，怎么一个人？我来陪你聊聊好吗？”一个30来岁矮小的男人来到冯南身边。冯南无精打采，心想：为什么不是个漂亮时尚的女郎呢？谁稀罕男人来搭讪？

出于礼貌，冯南让男人坐了下来。

男人自称叫王州，是美籍华人，现在在此做生意，想多认识当地几个朋友，他不仅为冯南埋了单，还把他邀请到安静的茶座继续聊天。

冯南对王州有了好感，他的经历一定丰富多彩，没准能改变他枯燥的人生轨迹呢。

王州聊了一会天南海北，问冯南的生活如何，冯南叹息一声：“好像一滩快要发臭的死水，太平静单调，感觉每天在虚度生命。”

王州说：“愿意过一种快活轻松，想怎样就怎样的自由式坠落生活吗？实话告诉你，我除了生意，还是个研究坠落生活给人多少快感的人类学科研人员。当然，你做为我们的研究对象，我们会付钱。”

居然有这种研究，这是冯南平静的人生中遇到的最稀奇的事。

王州告诉冯南：每个人的生活未必是他想要的生活，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按自己的意愿过活，很多人都藏在伪装下，隐藏了真实的自己，他们的研究目的就是想知道：人性真正的内心转化为现实，究竟会是怎样的。

王州还答应给冯南每月5千元的酬劳，相当于他在单位一个月的工资，自由生活还能拿钱？冯南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事，但王州一堆粉红钞票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临分手前，王州说：“从现在开始，你放开生活吧，想怎样就怎样，尽情地为梦想展翅高飞吧，定期我们会暗访、问询你自由生活的状况。”

2、

冯南首先去请了一个月假，那工作要准时准点坐在办公室，跟一群中年妇女面对面，跟坐牢一样。

冯南的梦想有很多，他想当歌星影星、奥运冠军，可惜以他的能力财力，那是远远达不到的。

除了这些达不到的梦想，冯南最现实的梦想就是睡懒觉，他每天睡到自然醒，穿上拖鞋去街上吃便当溜马路，他留起了长发和胡子，这是他所喜欢的艺术家风格。

女友小红经常打电话来，问他这个那个，还说要一起去她父母家商量结婚的事，冯南挺烦的，他并不那么想结婚。

再次小聚时，王州说：“我们的研究目的是：人性真正的内心转化为现实，究竟是怎样的。你现在想怎样就怎样，小红该不是你所想要的女人吧？你就放心大胆去寻找你想要的女人。”

是啊，小红不是冯南喜欢的类型，他性幻想中是苍井空、梦露类型的女人，崔美丽是离他最近的幻想对象，可惜人家有老公了。

冯南撕掉伪装，还原真正的自己，他把崔美丽约出来，一边盯着她丰满的胸部一边说：“我想和你做情人，愿意吗？”

崔美丽眨巴眨巴眼：“那你不能让我老公知道。”她居然同意了，当晚，他们就姘居在一起，火辣辣的崔美丽果然和小红不一样，给了冯南飘飘欲仙的感受。

崔美丽说：“真没想到看你平时一本正经、老老实实的，原来是个闷骚男啊。”

“他妈的，那是生活叫人憋屈的，现在老子要活回自己。”冯南骂出脏话，好舒坦。他其实才不愿一本正经、老老实实呢，以前他那是没有胆，也没条件。

从前作风严谨的白领冯南完全变了，他睡懒觉、找情人、留长发、暴粗口，没人管他，他想怎样就怎样，生活真是美好。

第二个月，王州又给了他5千块钱，冯南继续请假，他要把自由生活进行到底。

当冯南把自己能做到的“自由”全做到了，又觉得没意思了。一天24小时，除了10个小时睡觉，其它时间怎么打发呢？实在太无聊了。

王州来找冯南反馈情况时，冯南倾述了这个烦恼，王州说：“睡懒觉、泡妞算什么自由生活呢？要过就要过点与众不同的生活，你心里是怎样想的，就怎样做。研究已进入第二阶段，我们每月给你8千块钱。”

8千块钱，其它人要付出多少汗水才能挣到，而他冯南只好放纵生活就可以得到，真是做梦一样啊。看来，老天爷太眷顾他了。

有了钱，冯南更大胆了，他对崔美丽也没兴趣了，喜欢上了附近的化妆品店老板娘，她身上的狐骚味让他欲罢不能。在老板娘的引导下，他结识了一群另类朋友，里面的带头人黑哥经常拉冯南喝酒。

一天，冯南发现家里水管漏了，他跟物业理论，物业主任对他爱理不理，说忙的事情太多，让他等着。可是这一等就是半个月，冯南在酒宴上跟黑哥诉苦：“奶奶的，现在的物业比祖宗还祖宗，老子真想打暴那狗日的物业。”

黑哥一拍胸：“这事包在哥哥身上。”

没想到第二天，物业主任忙不迭地主动跑来帮冯南修了水管，据说物业家的水管被一群人给打裂了，临走前说：如果他们不赶紧处理好冯南家的水管，就打暴他的头。

真厉害，向来刻守规矩、看人眼色的冯南，哪里这般扬眉吐气过？

过了几天，黑哥来找冯南，让他带上棍子，说是一家商场得罪了他，要他一起帮着砸场子。冯南吓坏了，这不是犯法吗？

黑哥的哥们看冯南不愿意，脸拉了下来：“你前段时间吃黑哥的喝黑哥的，有事黑哥给你撑腰，现在黑哥要你帮忙，你别忘恩负义。”

冯南一看，黑哥带的人多半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众口一词要跟着黑哥，想当年冯南这个年纪时，也幻想着当“黑社会”成员“除暴安良”呢。

不过现在幻想成真，他却总感觉内心不安。冯南跟着大部队进那家商场打砸抢，引来了警察，小青年们四散奔逃，冯南跑不动被逮了起来。

这还是冯南第一回进班房呢，好在有惊无险，他因为是从犯，且商场报警较早损失不大，他很快被放出来了。

王州来见他，说：“你也算有了不一样的经历，坠落的生活有意思吗？”

冯南虽然受了惊吓，但挺兴奋的。王州说：“继续，现在进入第三阶段，你的工资涨到1万元。”

4、

接受王州“科学研究”第4个月，冯南总感觉有人在跟着他，那人总出现在他的周围，有时还拿着手机好像在拍他。

莫非是王州的暗访？冯南想。反正他说了，让自己自由生活、想怎样就怎样的。

坠落的生活时间一长，其实也挺无聊的，还有什么新奇的事好做呢？一天，冯南闲逛在商场，一双袜子掉在地上，他东张西望趁人不备揣到了怀里，他急匆匆跑出大门，仍然无人发现。他掏出那双偷来的袜子，得意极了，原来偷窃很让人有成就感啊。

从此，冯南迷上了偷窃，他偷不了大的，就在批发市场、自由超市偷一些小东西，值不了什么钱，也不见得能用上，但每回偷窃成功，他就特有成就感，晚上把这些东西堆在一起欣赏，快感极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得手几次后，冯南被超市工作人员抓获，交了所偷物品10倍价值的钱后，他被放了出来。冯南真懊丧，这样算来，前面偷窃成功的全部栽进去了。

他沮丧地走出超市警卫室，那个跟踪他的人又出现了，旁边还站着个老者，那人眼神挺复杂，好像在哪里见过。超市人多，冯南心情郁闷，所以没有细看。

崔美丽的电话打来了，自从和化妆品店老板娘鬼混之后，冯南好久没和她联系了。崔美丽说她和老公闹了矛盾，想让他去陪她。冯南正愁郁闷找不到出口呢，他跑到崔美丽家，两人云雨巫山一番。

两人正快活着，门被突然撞开，崔美丽那酒鬼丈夫回来了，看到这对奸夫淫妇，眼睛就红了，抓起冯南就打。冯南比他高大，两人对打起来，直打得鼻孔流血、衣扣脱落。

结果邻居报警，冯南再一次进了班房。

第三次进“宫”，冯南依然没呆几个小时，被片警骂了几句做了个笔录就放了出来。

又恢复了无聊的日子，走在街上遇到熟人，冯南躲到背后听到他们在议论他的糗事：打架斗殴偷东西被抓、又被人捉奸在床。一个熟人说：“以前看冯南像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生活这么坠落、质素这么恶劣。”

冯南脸红到耳根，想想最近的所作所为，也真是丢人死了。

化妆品店老板娘和崔美丽他不想再招惹了，他想有个安定的家、一个过日子的女人，可是女友小红无法忍受他坠落的生活，早在两个月前就提出分手了，据说很快就相亲成功。

冯南感觉：其实所谓自由、坠落的生活也没什么意思，他想回到单位上班了，人嘛，好歹得有个正经事情做。

可是，单位已经不要他了，他请假两个月，后两个月没打假条算做旷工，再加上他进派出所的劣迹，领导决定开除他。领导失望地说：“从前一直很看好你，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他灰头土脸地收拾旧物时，同事告诉他：他走后有个神秘的老头来看了他的档案，还四处打听他的近况。这老头是谁？冯南不由想起在超市遇到的那个似曾相识的老人。

冯南的钱挥霍光了，王州却在这时人间蒸发了。冯南失去了工作，又失去了资金来源，他只好四处找工作养活自己，想起这几个月荒唐的所作所为，好像做梦一样。

冯南在一家物流公司找了份送货的工作，风吹日晒的，挣的钱还不多，比起以前的白领生活差远了。

这天在大街上，迎面遇到远房姨妈，姨妈惊愕地说：“大侄子，你怎么在做苦力啊？原来的工作呢？”

冯南只好搪塞说是帮朋友的忙，姨妈跟冯南聊起家常，在半年前，他久未联系、在美国做生意的叔叔回来了，来家乡打听他的情况，无儿无女的他想把家产留给他，但条件是冯南必须要品德好、素质好，好像还安排人悄悄考察他了。

姨妈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优秀、听话的孩子，一定能过你叔叔的关，有钱了以后别忘了穷亲戚啊。”

冯南纳闷，这段时间哪有什么有钱的叔叔找过他啊？他情不自禁想起同事的话：他走后有个神秘的老头来看了他的档案，还四处打听他的近况。他又想起那经常跟踪他的人和老头，那位有钱的叔叔何时会露面呢？

冯南忙在网上查询关于叔叔的消息，叔叔果然是他在超市遇到的那个老人，没想到许久不曾联系的叔叔早已是资产上亿的富佬，网上有他不少照片，有一则新闻：华裔亿万富翁将认副手为继子，继承所有财产。

那个副手……那不正是“王州”是谁？冯南全明白了：从头到尾，“王州”所谓自由生活科学研究，不过是想把他打造成一个坠落、颓废、人见人厌的人渣，让叔叔对他彻底失望。

可这又能怪谁呢？是冯南自己自甘坠落的。

现在后悔也晚了，4个月的坠落生活，冯南为了寻找刺激，沾上了毒瘾，自己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谁能为他的放纵坠落埋单？

（责编：丹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