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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请放手

2013-05-14井上阿七

飞言情A 2013年10期
关键词:暖冬纪念

井上阿七

简介:他是被领养回来却不承认的儿子,她是别人的遗腹子却被当作真正的女儿。他处心积虑讨好妹妹,只为能打垮薄情无义的父亲……父亲欠了他亲情,他却欠了她的爱。五年后再相见,他以为和她手牵手的小男孩是他的儿子,她却淡淡回他一句:“做什么梦呢”……

01 五年,她终于回来

纪念一进港城地界,纪承就收到消息。他找了她五年,没想到最后她自己送上门来。

“小姐人在附属医院,脑外科。”

纪承理袖口的动作一顿:“她出事了?”

“不……不是小姐。”陆特助跟在纪承身后,小心地回答,“是和她一起的周循。”

“周循?是谁?”

两人坐上电梯,沉闷逼仄的小匣子里有陆特助因紧张而急促起来的呼吸:“周循……是这几年一直和小姐在一起的人。”

话音刚落,纪承的脸色陡然巨变。他一向阴鸷,接管纪氏,纪念又离开他之后,旁人更加看不出他的心思起伏,如今却被一句话轻易击垮,足以见得纪念对他的影响。

电梯匀速下降,纪承眼眸微眯:“什么关系?”

陆特助将手中文件递给纪承。从发现纪念开始,他就着手调查这几年她的去向:“时间太紧,我只查到一部分。周循是自由记者,和小姐相识四年多,两人结伴开车四处游历。这次小姐回到港城,也是因为周循查出患有脑瘤,被医生引荐到附属医院做手术。还有……”

纪承细细浏览文件,每看一行,眉心褶皱便深上一分。他的眼漆黑深沉,如潭水,看似平静,底下却是波涛汹涌,翻滚着浓烈的暴怒。

司机早已在门口等候,见纪承和陆特助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忙打开车门:“纪先生。”

陆特助照例坐到副驾驶座,告知司机:“去附属医院。”

车体平稳地向前运行,从后视镜中,陆特助瞥见纪承捏住文件的手暴起青筋。

还有……陆特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纪念和周循有一个儿子。

住院部的走廊上有明媚的春光,金色暖阳从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毫不吝啬地倾泻进来,照亮了低迷而压抑的脑外科。

纪承找到纪念时,她正和周循的主治医师在办公室谈话,两人确定了手术日期,她手上拿着个小本子,认真地记下医生告知她这几天应该注意的事项。

他站在门边,能看到侧身而坐的她轻蹙的眉心。几年没见,她剪了一头长发,细碎的额发安静地伏在光洁的脑门上,过去如同镶有碎钻的清亮眼底平静柔和。皮肤黑了些,人也瘦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过去她是纪家的小公主,文静礼貌,锦衣玉食地娇养着,却一点都不骄纵蛮横。除了他,没有人不喜欢她。

纪念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对医生弯腰表示感谢,而后像是有了感应,突然转头看向门外。

纪承猝不及防地和她四目相对,胸口仿佛被人快而狠地揍了一拳,隐隐抽痛。

那一刹那周遭都静了下来。纪念沉默地凝视他,会被他找到,她一点都不意外,不过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将目光落在陆特助身上,纪念勾起嘴角,赞赏道:“你办事效率越来越高了。”

陆特助尴尬地推推眼镜。

纪承喉头发苦,还未想好该回复什么,就有个小孩子从外面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妈妈,妈妈……”

小孩子从纪承腿边挤了进来,扑进纪念怀里,扭着身子撒娇:“妈妈,爸爸要吃糖啊!”

纪念费力地抱起他,哭笑不得:“是爸爸要吃,还是你要吃?来,和医生叔叔问好。”

小孩子乖巧地对主治医师挥了挥手,而后看向纪承,一接触到他冰凉的目光,小孩子就抖了一下,紧紧圈住纪念的脖子,小声说:“妈妈,这个叔叔……好凶哦。”

纪念笑了笑,抱着他来到纪承面前:“乖,冬暖,喊舅舅好。”

“舅舅?”

“嗯,他是妈妈的大哥。”

“哥哥?”周冬暖趴在母亲肩头,好奇地瞅了眼纪承,他还是怕他阴沉的脸色,但在母亲的鼓励下,只能怯怯地打招呼,“舅舅好。”

虽然资料上显示周冬暖是纪念和周循的孩子,纪承仍然不死心,期待如幼株绿芽破冰而出一般,他锐利的视线陡然柔软下来:“冬暖……冬暖,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谢……”

“你几岁了?”

周冬暖得意地笑起来,那双眼和纪念小时候一样,纯粹的黑色,清澈见底,又大又亮:“我还有两个月就三岁了呢。”

他眼底的绿意陡然枯萎。纪念瞥他一眼:“你以为是你的?”她笑了笑,语调温柔,内容却像一把刀,剜得他鲜血淋漓,“做什么梦呢。”

02 拥有的幸福被他亲手摧毁

周循从别院转来,住在多人病房最里面的一个床位。他脑袋里的恶性肿瘤只要切除就好,但长的地方太偏,小城镇里的医生无从下手,他们只能转到港城就医。

如果不是为了周循,纪念才不会自投罗网。她走了这么多年,怕被纪承找到,连身份证都不用。没有身份证明,没有毕业证书,就算在小城市她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还好遇到周循,他教她拍照、写稿,两人开着辆破破烂烂的休旅车从南方绕到北方,风餐露宿。她以为能一直这样辛苦却又充实地生活下去,却没想到周循生了病。

纪念牵着儿子的手走回病房,周循靠在床头,正在看摄影杂志,见她回来,眼底便漾起笑意:“暖暖,过来。”

“爸爸!”暖阳讨好地将脸颊贴在他温暖的手掌中,“糖……糖……”

“小馋鬼,就知道吃。”他眉目清朗,笑起来如冬天里丝丝缕缕缠绕在人周身的暖阳。纪念走上前,没好气地训他:“还说呢,都是你惯的。”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纪承瞳孔猛然紧缩,他见不得这场面。

他曾经也有机会和纪念组成一个家庭,终究还是被他亲手摧毁。

“这位是……”

接触到周循疑惑的目光,纪念帮他介绍:“这是我哥,纪承。”

“你大哥?”周循目露惊疑,心中虽是有话要问,见纪念神色复杂,便只是对纪承点头微笑,“你好,纪先生。”

还好周循没有随纪念一样,也喊他一声大哥,否则他怕是会控制不住掐住周循的脖子。

纪承沉默地立在床边,陆特助一头冷汗,走上前帮老板表态:“放心,我们会联系脑外科的权威帮周先生做手术,钱的问题也不用担心,住院部都已经打点好,周先生,您安心养病。”

纪念安抚地拍拍周循的手:“我不希望你有事。”

周循只以为这是纪念请求娘家人帮忙,对纪承表达谢意之后,就陪冬暖玩起变形金刚。他不卑不亢,笑容和煦温暖,是个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好男人。纪承阴沉地注视他片刻,心头有百种滋味,不期然纪念站起来对他说:“大哥,公司的事你不用处理了吗?我送你出去。”

被下了逐客令,纪承也不恼,对周循略一点头,就和纪念一前一后走出病房。陆特助颇有眼力,借口有事要办,给两人创造独处机会。

下了电梯,走过喧闹的住院部一楼,来到中庭的草地旁,纪念才开口:“有什么要求?”

她不再是天真的小公主,他说爱,她就相信。他心机深沉,从不会做无利可图的生意,当年为了报复父亲的丢弃,他能压下狠戾,十年如一日地哄她爱她,把她迷得团团转,在所有人都以为沉浸在幸福中时,反手甩了他们一记狠辣的耳光。这样的他,怎么会好心帮周循?

纪承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我说没有要求,你信不信?”

纪念笑了笑,不屑回答他这个可笑的问题。

纪承双拳紧握,忽然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在她没反应过来时,滚烫的唇狠狠压了上去,他借此发泄他多年来的想念和痛苦。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纪念佯装的平静一瞬间崩溃,用力推开他:“滚开!”

他喘着粗气,被她眼底射出的刻骨恨意刺得手脚冰凉。

“别碰我!”

纪念转身离开,徒留纪承站在原地,执着地凝视她的背影。

人心最难掌控,在他做纪家养子的那段日子里,他自以为虏获了纪念的心,却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他也同样沦陷。

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在报复父亲时,决定让他最爱的女儿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03 如今,他们只是兄妹

有了陆特助打点,周循在当天晚上就转到单人病房。冬暖激动地东看看,西摸摸,而后爬上柔软的双人病床:“好舒服!”

周循趁纪念哄儿子,小心翼翼地摸来背包,刚碰到香烟盒纪念就转过身,双手叉腰:“作死呢!”

他装可怜:“我就闻一闻!”

“儿子还在这儿呢,你就这样给他做榜样的?”纪念毫不留情,“没收!”

周循苦苦哀号,冬暖睁着好奇的大眼睛,被父亲逗乐,咯咯直笑:“爸爸好丑!”

父子二人扭成一团。纪念说了声“我去买些东西”,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九点多钟的城市夜空墨兰如深海,浓稠而压抑。四月天的晚上还是冷,纪念裹紧外套,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条街,才回过神来。她在回来前就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软弱,可一旦被纪承触碰,她还是无法保持冷静。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冬暖爱吃的糖果,纪念斜靠在路灯旁,无意中摸到口袋里的烟盒,顿了顿,从中拿出一支放进嘴里。

到便利店借了火,烟头的星光在黑夜里明明灭灭,尼古丁的苦味在嘴中蔓延,纪念放松地呼出一口气,熟练地吸完一根。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居然学会抽烟。

在学生时代她家世好,性格好,功课也好,从不会做逾矩的事,除了和纪承背着父母恋爱。纪承比她大五岁,是父亲收养的养子,虽然不常笑,但对她细致体贴,她从小就崇拜他。所以在成年生日那天,他借着酒意亲吻她时,她的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口。

那是一种明亮如星光的爱情,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

父亲知道她和纪承的关系后勃然大怒,勒令他们结束,她苦苦哀求,又加上母亲的劝说,父亲终于松了口,允许她在大学毕业后和纪承结婚。她满心欢喜,憧憬着和纪承共度余生,却不知道他私底下对父亲的势力蚕食鲸吞,使尽手段笼络人心,逼得父亲下台,将公司交给他继承。

父亲和母亲结婚数十载十分恩爱,谁都知道纪念是他们掌心里的宝,纪承仗着她爱他,胁迫父亲更改遗嘱,若是不将财产全部转到他名下,他就当众悔婚,让纪念成为港城的笑料。

看似平静的纪家早就暗流汹涌,只有纪念还懵懂无知,兴奋地去试婚纱,亲手写邀请函。婚礼当天,她早早地起床和朋友们去教堂准备,可等纪承都穿好礼服,父亲和母亲还是没有到达现场。宾客们渐渐焦躁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蹿入耳中。纪念忧心忡忡,握住纪承的手:“爸妈不会有事吧?”

纪承对她温柔一笑:“不会有事的,别乱想。”

可下一秒,收到消息的朋友就脸色惨白地闯了进来:“纪念,不好了,叔叔阿姨出了车祸……”

嘴里的烟突然被人抽走,纪念受惊地抬眼看去,见是纪承,眸中的亮度一分分暗了下去。她后退到安全范围之内,才又看向他,嘴角甚至还带了丝笑意:“大哥,晚上好。”

纪承捏着那截烟头,质问她:“这是你该碰的东西吗?”

还真像个大哥的样子呢。

“我成年了,抽支烟,不可以吗?”

语毕,她转身就走。纪承毫不迟疑地跟上她,两人穿街走巷,回到住院部。在踏上电梯前,纪承伸手拉回纪念:“为什么骗我?”

纪念不耐地瞪他:“我骗你什么了?”

“那个孩子。”纪承倒是笑了起来,“那个孩子不是你和周循的,他只是你们领养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陆特助手下的人脉查清纪念这几年的经历。她逃出港城后辗转到了北方的一座小城市,不敢用身份证,也没有毕业证书,就只能在小餐厅打工。之后担心他沿着蛛丝马迹寻来,她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转移到另一个小镇上,如此打游击战近一年时间。她因一起车祸和周循结缘,两人一见如故,便结伴游历,途中路过山城,恰逢山城地震,举国哀痛,他们在受到地震袭击的村里做了十几天义工,暖冬便是他们在那场大地震中收养的孩子。

纪念别开脸,不想和纪承对视,看见他的笑容,她总觉得他是在取笑她过去的天真。

“我从来没说暖冬是我亲生的,是你自己误会。”

纪承的好心情洋溢在眼角眉梢,顺着她说:“嗯,是我乱想,不该怪你。”紧握住她的手,纪承又低声说,“你和周循……也只是朋友,对不对?他的妻子两年前才因病离世,她和你是好友,以你的性子,是不会做……”

纪念忍无可忍:“就算我和周循只是朋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放手!”

她承认她是故意让纪承误解,看到他脸色陡然铁青,心底的快感就汩汩涌动出来。

“怎么没有关系?”纪承稍一用力便将她牢牢抱在怀里,低声恳求她,“我们重新开始。”

挣扎着的纪念陡然定住,听他一遍一遍地说“重新开始”,空壳一般喃喃自语:“可能吗?”

“念念……”

“放手吧,大哥。”她身心俱疲,不想再面对他,“我要回去哄冬暖睡觉了。”

04 她亲手拔掉父亲的氧气管

周循的开颅手术做了七个多钟头终于顺利结束,纪念心中大石落地,便抱着冬暖坐在病床边等他醒来。冬暖很是乖巧,见父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靠在她身边,小声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能好呢?”

他的声音软软的,像是猫爪挠在心头,纪念面对他的时候,只觉得心灵的污秽都被冲刷干净:“等晚上醒过来,住十几天院,我们就能回家了。”

“十几天啊!”在小孩子眼里,在医院多待一天都是煎熬。他嘟着嘴,踮脚趴在床头,小心地亲了口周循的脸颊,“爸爸,你快点好起来嘛。”

母子二人小声说着话,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拉开,冬暖好奇地回头看去,眼睛开始发光:“舅舅!”

自从知道冬暖并不是纪念亲生的,纪承对他就十分宠爱,每天到医院来报到不说,还会带糖果和玩具。小孩子最好被虏获,没几个钟头,就忘了初次见面时的胆怯。

纪承弯腰抱起冬暖,将一束海芋放到桌上,对纪念说:“放心,他会好起来。”

纪念并不理他,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强行抢过冬暖。小孩子见妈妈不高兴,也不敢造次,就趴在她肩头,朝纪承皱皱鼻子。

两天过去,周循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呕吐的症状减轻,看文字时,也不会觉得视线虚晃。纪念斟酌片刻,对他说:“下午,我带冬暖出去一趟。”

周循瞥了眼日历,笑着嘱咐她:“路上小心。”

“好。”

一出住院部大楼,纪承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送你去。”

纪念心中百转千回,许久,才回答道:“嗯。”

冬暖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的暗语,急切地扯她的袖口:“妈妈妈妈,我们去哪里啊?”

纪念抱着他上了车:“去看外公外婆。”

即便是墓园,这个时节也是春意盎然,在枝丫上绽放出来的绿色生机勃勃,路边是嫩黄的迎春花。冬暖一路都蹦蹦跳跳的,在纪念让他跪在墓碑前时,也还在笑。时隔多年,那锥心刺骨的痛楚已经淡了,纪念磕了头,将花放下,便带冬暖原路返回。

纪承一直都跟在她身后,阴鸷的表情缓缓变成疼痛。他听见冬暖用软糯的声音问:“妈妈,外公外婆是怎么死的?也像爸爸一样,生病吗?”

纪念微怔,摇摇头:“不是,是车祸。”

当年父母在驱车来教堂的路上和一辆卡车迎面相撞,从半山腰直接翻滚下去,母亲当场死亡。而父亲的死……是她亲手拔掉了氧气管。

婚礼因二老的事故自然戛然而止,她之后半年都处在悲痛中,即便医生已经宣布父亲脑死亡,也还是固执地用机械维持他的生命。她骤失父母,世界仿佛倾塌了一半,唯一支撑着她的就是纪承。可那次她在医院照顾父亲时,一名父亲的旧部下突然闯了进来,他因贪污被纪承开除,纪念对他一向没有好脸色。

对方却痛不欲生地抓住她咆哮:“你认贼作父!你知不知道董事长是怎么死的?是他,是他!你那个好哥哥!那个恩将仇报的混账东西,他逼董事长签署股权让渡书,否则就当众悔婚。你以为他爱你吗?他爱的只是纪董拼下的江山!”

纪念脸色惨白,颤抖地找人轰走了他,嘴中默念要相信纪承,心底的寒意却破土而出。她茫然地凝视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的父亲,呆坐了一个钟头,打电话请人调查纪承。

一周后她收到一份详细文件,越看心越凉,当天下午就来到医院,忍着热泪拔掉了父亲的氧气管,而后投案自首。

病人虽然是脑死亡,但在没有医生许可及见证的情况下擅自拔出氧气管,就是杀人罪名。

等在国外开会的纪承收到消息,带领律师赶往警局时,纪念已经对录口供的警员供认不讳:“是的,我杀了爸爸。”

纪承紧张地抱住她,在她耳边柔声安慰:“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念念,我……”

她却第一次推开他的拥抱:“我是故意的。”

纪承眉头紧皱,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目露寒意的她。这时陆特助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纪承脸色大变,有股慌乱的情绪在血管中横冲直撞,他迎视她晦涩无光的眼神,哑声说:“念念,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纪念仰头看他,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恨你。”

遗产被夺,公司易主,这些她都可以不计较,但她不能容忍纪承设计了父母的车祸。那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车主睡眠不足,也在车祸中丧生,死无对证。纪承有权有势,她没了父母的庇佑,就是棵随时会被拦腰折断的小草。她去报警,会被他中途截断,就算有人记下她的报案,纪承也有办法大事化无,她只能放手一搏。

果然不出她所料,向来被父母疼爱的小公主居然会忍心弑父,这一新闻让记者们闻讯而来,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事已至此,警局迫于公信力不会再受纪承摆布。

纪承晃了一晃,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又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和强大。他抱住她,吻住她冰凉的嘴唇:“念念,车祸的事,真的不是我指使的。”

05 她是假凤,他是真龙

案件开庭受审时,因来访记者过多,法庭不得不勒令禁止记者旁听。可饶是如此,旁听席上也坐满了人,都是来一睹狠心弑父的娇娇女长的什么样。

纪承请来的律师经验丰富,抓住纪念过去和父亲感情深厚这一点阐述,强调她是不忍心脑死亡的父亲再受痛苦,才会一时脑热拔掉氧气管。

法官连连点头,询问纪念的律师所说是否属实。纪念看了台下的纪承一眼,不顾律师的眼色,垂眸说:“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爸爸的死,我是故意的。还有他之前的车祸……你们不用查一查吗?说不定也有蹊跷呢。”

众人哗然,不可置信地交头接耳,法官在震惊之下宣布休庭。警员押回纪念,连夜展开调查,得出的结果让他们瞠目结舌。

根据DNA检验报告显示,纪念和纪父并不是生物意义上的父女,和他的匹配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八的是养子纪承。警员们顺藤摸瓜调查下去,轻而易举就查出纪承在十五岁被纪父收养之前,都是和母亲住在一起。他的母亲自然是纪父的情人,纪父为讨好纪念的母亲,不顾他的情人怀有孩子,彻底和她断绝关系。纪承的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被迫去做皮肉生意,最后因客人纠缠坠楼而死。

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以不闻不问,被领养回来甚至不愿承认,对别人的遗腹子却关爱备至,纪承埋藏在心底的恶意和愤怒愈演愈烈,处心积虑讨好纪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彻底打垮薄情无义的父亲。

警方在纪念的提醒下开始重新调查纪家父母的车祸事件,其中有两个声音,一个认定纪念得知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大受打击,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另一个则是察觉到纪承涌动的恶念。双方争执不下,却都没有在调查中发现蛛丝马迹。

那起车祸真的是一场意外。

而纪念也在律师拿出一份精神失常情绪不稳的证明后,被当庭释放。

轰轰烈烈,占据了港城日报数天头条的官司居然如此结束,一直以来关注案件的群众发出执法不公的怀疑,事件的重点从纪念弑父转移到纪承用钱买通法官。富人为非作歹仗势欺人向来能引起民众公愤,一时间纪承被推到风口浪尖,纪氏形象受损,股票因此大跌。

纪承那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可还是一有时间就回家来陪伴纪念。他常抱着她,勾画婚礼描绘未来:“我们还选上次那个教堂,婚纱我订好了。这次去意大利谈融资,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后,我们就结婚。”

她无动于衷,麻木地任他抱住自己。

如今她一出门就会被人认出,人们朝她丢石头,嘲笑她是精神病者。她并不在乎,她只是无法承受纪承的背叛。

不论车祸的真相如何,她已经不再信任他。

过去他的所作所为如同一颗毒瘤,在她身体里酝酿发酵,飘散着隐隐恶气。

父亲欠他的,他欠她的,早已纠缠不清,她不想再面对他。

纪承从国外回来,纪氏在他的努力下终于融资成功,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等回到家中,却没在卧室里找到她。

他转身想去其他房间找她,余光一闪,瞥见放在阳台上的拖鞋。

是纪念的。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纪承眉头紧皱,大步走了过去,低头看向楼下。

阳光太美,后花园绿油油的草地和娇艳盛开的芍药交相辉映,生机勃勃。

而窗口的正下方,却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纪承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冰封起来,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攫住他的心脏,血水汩汩冒出,滴落在他溃烂的伤口上。

不可置信地呆看许久,他才回过神,冲出房外。

他慌乱的脚步声引起了在旁厅休息的吴嫂的注意,年过半百的妇人忙跑出来:“纪先生,怎么了?”

纪承下颚紧绷,直直越过她,来到了窗口下。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人影,浑身是血,套着前不久他才买来的讨她欢心的定制婚纱,乌黑的发丝披散了一地。

吴嫂跟在他身后,看到这个场景,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惊呼道:“不……不会的,这……这……”

纪承双拳紧握,连呼吸都忘了,麻木地向人影走去。渐渐地,他发现不对劲。

他快步来到人影前蹲下,细细一看,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这只是个枕头,外面套着她的婚纱,还有买来的假发。而那些以假乱真的血迹,不过是番茄汁而已。

她对他开了一个不太可爱的玩笑。但这好歹也是她愿意和他交流的一种表现,算进步了。

只是他僵硬的嘴角还没弯起,就看到了婚纱上写着的字:

再见。

两个字而已,简简单单,洒洒脱脱。她用一支黑色记号笔写出来的两个字,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胆大妄为地逃跑了。

06 我死一次,你能不能信我

周循的状态越来越好,主治医生详细检查之后,判定他再过三天就能出院。纪念由衷地替他开心,两人铺开地图,开始讨论病好之后,要去哪里定居。

冬暖大字不识一个,却缩在纪念怀里,小大人似的说:“不管去哪里,有爸爸妈妈在我就喜欢!”

周循和纪念相视而笑,宠溺地亲吻他。

他们收养了冬暖,冬暖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救赎。

然而没等探讨出结果,纪承便来到病房外。他礼貌地敲了敲门,纪念转身看去,缓缓收掉笑容。周循早就看出两人之间弥漫的古怪气氛,拉住想要飞奔上前要玩具的冬暖,对纪念说:“凡事要考虑好再做回答。纪念,我和暖暖在房里等你。”

纪念嘴角轻扯,挤出一丝笑容:“好。”

和纪承并肩走到医院中庭坐下,纪念吐出一口浊气:“有事吗?”

纪承细细凝视她,眼眸幽暗,深不可测。他不动声色地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纪念面前:“这个东西,我五年前就想给你。”

纪念沉默翻开,是一份资产转让书。

“一开始是我骗你,但后来……我想骗你一辈子。”他低缓的嗓音和春风纠缠着飘入她耳中,纪念指尖轻颤,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念念,你给我个机会,欠你的,我全部还给你。纪家的财产我一分不要,只要你给我个机会……”

他握住她的手,嗓音不稳地恳求她。

纪念受不得他如此卑微地放低身段,他在她眼里一向都是高大挺拔沉着冷静的,对任何事都成竹在胸,不慌不乱。除了当年她被看守在牢里,他发了疯一样呵斥律师,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弄出去。他心疼地抱住她:“对不起,让你受苦。念念,不用怕,有我,我不会让你出事。”

她的世界早就倾塌,在牢里无人打扰,反倒是舒心的。他却要和媒体周旋,发布申明,短短几天就为了她的事瘦了一大圈。

“我爱你。”纪承的告白唤回纪念的神志,她看得出他眼底的痛苦和懊悔,险些呼吸不过来。但再深的感情都被他消磨光了,她已经无力承受:“大哥,这些东西你拿回去。”

她用力抽出手来,对他低声说:“我不要,这些是爸爸欠你的,从今以后……我们两清。”

纪承瞳孔猛然紧缩,瞬也不瞬地凝视她,艰难开口:“你无论如何……都不愿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

“他留下的东西不要,他们的墓地你不去看,你要和那个周循离开这里,一辈子都不回来了是不是?”

他说完,察觉到语气有些重,又忙软下声音:“念念,我爱你。你不要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纪念仍旧咬紧牙关不说话。纪承突然站起身来,拉住她向外走去。纪念踉跄地跟在他身后,被他甩进车里,一路上风景飞快地向后退,渐渐空气里有了水汽。她向前看去,他们已经开车来到江边。

广袤的江面雾气袅袅,一座跨江大桥横在江上,它一个月前才竣工,正在等待正式通车。

“这座桥,当初是他送我们的结婚礼物。”纪承低声说:“现在,终于建好了。”

纪念沉痛地闭上眼,想起父母的样子,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

“你还在怀疑当年是我策划了那起车祸,对不对?”

“……”她也想信他,可是理智上如此告知自己,感情上又无法认可。

他伤她太重。

“我死一次,你能不能信我?”

纪承的话如炸弹般响在耳边,纪念猛地睁开眼,两人的视线在逼仄的空间中纠缠。纪承抬手抹去她的泪,滚烫的唇温柔地印上她的,辗转厮磨间他尝到了咸涩的泪水。松开纪念,纪承推门下车,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爬到桥杆外。

纪念陡然明白他所说的那句话代表的含义,卡在喉头的呼唤还未喊出口,他便回头给了她最后一个笑容,一跃而下。

午后的风骤然凛冽,她怔忪地杵在原地,听见重物落水的清脆声响,两腿像是有千斤重。她缓缓蹲到地上,抱住自己失声痛哭。

尾声 两个爸爸

在港城休养了近一个月,身体原本就健壮的周循彻底恢复。他收拾了行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大草原伸展拳脚,多日没能碰到相机,拍出好作品,他心痒难耐。

临行前他来到医院。纪念一见他来,就盛出一碗刚熬好的乌鸡汤:“喝点东西,这就要走了吗?再等一会儿,我和你一起下楼。”

“好。”刻意忽略某人幽寒的眸光,周循和纪念在阳台的小圆桌旁有说有笑。最后还是暖冬机灵,察觉到室内气温越来越低,扑到纪念怀里撒娇:“妈妈妈妈,天变冷了呢,给我多加一件衣服。”

周循大笑:“你还知道加衣服?”

暖冬嘟着嘴,骄傲地扬起小下巴:“可不是,我……我才不想像舅舅那样得感冒呢!”

他瞥了躺在病床上面色憔悴的纪承一眼:“妈妈说,舅舅就是天冷了没穿衣服,才会这样的。一天要戳好几针呢!”

说着,暖冬就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拽住周循的手:“爸爸,快给我穿衣服。”

周循忍住笑意,一把抱起暖冬:“好,给你穿衣服。不过啊,爸爸就要走了,你不和我走吗?”

暖冬亲了他一口:“放心吧爸爸,我和妈妈在一起,等你回来!”

这些天纪念一直在和暖冬讲道理,终于说服了小朋友和爸爸分开一段时间。

周循在外作息时间不规律,没她照应着,她实在不放心暖冬和他一起。

没过多久,周循就准备离开,纪念忙捞起一件外套,想要送他到停车场,才刚走两步,身后就响起一声巨响。

纪念转身看去,是纪承狼狈地跌在地上,手软脚软爬不起来。

“你干什么?”纪念眉头紧皱,快步走过去扶起他。

纪承虚弱一笑,趁机反握住她的手:“我怕你不回来……”

“……”

“念念,我真的怕……”

她五年前一句再见,让他铭心刻骨,他如今总算是用跳江这决绝的举动留下了她。救援队来得及时,加上他略通水性,才能有命再见到她。但等他好了呢?她是否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去?若是这样,他宁愿在医院躺一辈子。

暖冬伏在周循肩头,圆溜溜的眼睛里镶了碎钻一般,取笑纪承:“舅舅摔倒了!”

孩子的笑声如银铃清脆悦耳,和着初夏的阳光,让纪念破碎的心脏终于重新跳动起来。

她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

“我不会走。”

“真的?”

她眼睫轻颤,却是重重点头。

他露出绝处逢生的笑容,将她拥入怀中。

门边,暖冬哇哇乱叫,周循蒙着暖冬的眼睛闪到走廊:“好儿子,你现在又有一个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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