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萌兽

百川鱼海

【简介】：她是九重天上最不愁嫁的女子，想要娶她的男神可绕天庭两圈，奈何她却瞧上了那个貌美人呆的男子，她是神兽，他是小仙，堪堪绝配，岂料他师出高门，身份尊贵，唯独不能谈及情爱。交了心，践了情，还是换不来他的真心，她亦绝望：你不娶我，自有别人！

01

这几日九重天上最轰动的大事是什么？但凡消息灵通的都知道，紫云仙子的坐骑，那只青鸟毕方——花萌萌，成年了。

说来也可怜，天庭神兽这男女比例已然严重失调，千百年来，一拨拨的男性神兽成年，却只出了花萌萌这一只母兽，她一成年，注定又将掀起一场夺妻争娶的腥风血雨。

花萌萌及笄之礼，热闹程度险些超过玉帝大寿，紫云宫前头车水马龙，这后头却是一派兵荒马乱之象。缘由无他，主角花萌萌不见了。

花园深处的石凳上，一袭艳红长裙的美人儿，眉宇间点了朱砂痣，妆容倒是喜气，可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手里晃着一串紫葡萄，她就是花萌萌。

花萌萌是不想过这及笄之礼，十二万分的不愿意。可主人紫云仙子非要大办，说是要为她寻个如意郎君。

神兽一旦成年，便是被贴上了可以婚配的标签，方才偷偷去前厅瞧了瞧，那阵仗，天庭但凡没有婚配的男性神兽都到场了，个子都还没到花萌萌腰高的小螣蛇也被琉璃仙子带来了。

噗地吐出一颗葡萄籽，花萌萌很是不屑，什么青年才俊，瞧他们眼里的火光，分明是一群到了发情期准备抢夺伴侣的野兽而已！

说来神兽早就不光是神仙的坐骑了，不少都已经晋升为上神大仙，地位卓然，大把大把的仙女排着队等着嫁，可神兽一脉讲求血统，坚信只有神兽之间才能育出最强的后代，于是可怜的花萌萌就成了众神兽眼里的肥肉，还是肥得流油的那种。

“你是哪一宫的仙子？”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伴随着醇厚的声音，叫花萌萌鸟躯一震，这声音……

花萌萌僵硬地转过身，面前的男子一双凤眼，玉簪金冠，眉眼风流，绛色衣衫将他衬得颀长，真是叫人眩晕的俊颜。

“我……我……我……”一连结巴三声，花萌萌绝望了，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红裙衣摆都快给扯烂了，“我叫花萌萌！”眼一闭脖子一梗，仿佛豁出去地大喊。

“原来是你，”男子微微一笑，原只是出来走走，不料能遇到宝贝，俯身一揖，“萌萌，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像是细细咀嚼过。

花萌萌意外，萌萌这名字可是大有来头的，彼时她还是个蛋，紫云仙子抱着她去听佛祖讲经，她却破壳而出，佛祖不但不怪，还给她赐了名。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祖语调一转，“不如就叫萌萌吧。”花萌萌一直觉得其实佛祖还是记仇了，不然她应该叫菩提或是明镜吧？

她都一千八百岁了，成日里萌萌萌萌的，闹不闹心！等她长到万岁，一脸褶子还萌萌萌萌的，恶不恶心！

可面前这个男人竟然说好听，第一次，她觉得这个名字也没那么讨她嫌了。

“战……战神……”花萌萌舌头依旧打着结。这一位红衣斐然的可不就是九重天上排名第一真金白银的王老五凤禾吗？

“小仙也不过一介神兽出生。”他谦虚道，手掌一摊，上头躺着一支朱红的簪子，看似极普通单调，却是叫花萌萌惊诧不已，“萌萌，生辰快乐。小小薄礼，望你不要嫌弃。”

朱雀神羽，这是朱雀一族最重要的信物，有了它便能号令全族，千百年来一直是族长送给夫人的定情之物。

花萌萌立时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眼冒金星，竟然不是梦！

男子手腕一转，已然将那火红的一抹插入花萌萌乌黑的云鬓间。

花萌萌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有那一句话：“很漂亮，和你很配。”

02

晕晕乎乎的状态一直保持到宴席散去，捏着朱雀神羽，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黑夜里转角忽然走出个人，两人一头撞上，手里的神羽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最后落在碧青的湖水里。

“我的神羽！”花萌萌顾不得屁股上的巨痛，翻身扑向湖面，哪里还有神羽的影子。

狠狠扭头，与她相撞那人还坐在地上，只有半截白色的衣摆露在月光下。花萌萌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力气大得惊人，几乎将那人从地上举起来。

“你这个浑蛋，走路不长眼吗？”花萌萌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了。

“对不起，我有些夜盲，一到晚上便看不清。”男子连连作揖致歉。

花萌萌听着这声音极为陌生，一把拎住他的衣襟：“你不是紫云宫的人？三更半夜在这儿做什么？”

“府上小姐及笄，我特来道贺。”男子谦卑有礼，进退得当，状似抬头看了看夜空，“在下原本是出来解手，却不料寻不着回去的路，就一直折腾到月上中天。”说到最后，还有些不好意思。

简直胡说八道，花萌萌冷笑：“我管你是谁！你害我丢了神羽，就得给我找回来！”真是力大如牛，花萌萌将男子一把拎起丢进湖中。

湖水并不深，只到腰际。男子一头扎进水里，满身湿淋淋地站起来，真是狼狈不堪，很是叫人解气。

“我告诉你，要是不把神羽给我找回来，哼哼！”花萌萌一面威胁一面往外喷了一口火，“我就把你烤着吃了！”比方神兽属火，这也是她为什么不能下水的原因。

火光照亮了男子的脸，眉眼清秀，唇红齿白，实在是生得漂亮，让花萌萌被美色迷惑了一瞬间。

“姑娘丢了什么？”男子开口，声音很是诚挚。

就这一声，将花萌萌的魂魄拉了回来，她竟然看呆了，真是丢人。为了掩饰尴尬，她故意粗声粗气地说：“一支朱红的簪子，大约这么长。”说着，用手比画了一下。

“我……瞧不见。”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一眨一眨显得十分单纯又很是无措。

“就是这么长！真是麻烦！”花萌萌扯过他的手，在他掌心留下两道痕迹，温暖的触感让男子留恋。

“发什么呆，赶紧给我找！”花萌萌见他愣着不动，抬脚踹了他一下，男子实在纤弱，竟然又一头扎进水里。

纤瘦的身子挣扎了片刻，才终于又站稳了，月光下水珠子顺着他温润的面颊躺下来，竟比天空里的星子更加璀璨。

美人如玉，花萌萌脑子里就冒出这样一个词，过了一小会儿，又摇摇头将这个念想打消。一个男子，怎么配得起“美人如玉”这四个字呢？

男子已经认真地弯下腰在水里头摸索起来，半张脸浸在黑夜里，眉头稍稍皱起，严肃但不刻板，薄唇抿成一线，竟没有丝毫不耐烦。

花萌萌咝咝地吸着气，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干净得不沾染一点尘埃，清如明镜，美过群芳。心跳一下快过一下，面上火热，她恨不得立刻钻入水里。

“姑娘，可是这个？”

男子清亮的声音传来，递过一根长长的东西，花萌萌回神，接过看了看，然后狠狠地掷进水里：“这是烂树根！”

“姑娘，是不是这个？”

“这是老君装丹药的瓶子！”

“姑娘，那这个是不是？”

“这是哪个仙女掉下的绣花鞋！”

03

看着湖边摸上来的一堆破烂，花萌萌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破烂王都捡了些什么上来，竟然还有一只快要成精的王八！

“你继续给我在这儿摸，要是明天一早我发现你不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花萌萌其实也已经绝望了，想着这黑灯瞎火的能寻得到才有鬼，于是大摇大摆地往房间走。

一觉醒来，天边吐白，花萌萌揉着眼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迫不及待地套上鞋就往湖边跑。

原本以为那人早该溜走了，不料竟然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湖里，颀长却略显消瘦，让花萌萌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你没走？”她有些不敢相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姑娘吩咐，不找回簪子不能走。”他声音有点虚弱，不知是因为一夜无眠还是在冰冷的湖水中泡得太久，“那些都是在下摸上来的，姑娘瞧一瞧有没有。”

花萌萌瞥了一眼，依旧是些没用的东西，心底却突然生出几分愧疚：“别找了，你上来吧。”

“不行，我连累姑娘丢了东西，就该找回来。”男子摇头，语气很坚定。

“你快上来，要是让紫云宫的人瞧见你这样，又是一场祸事！”怎么会有这样实心眼的人呢？花萌萌颇为无语。

男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打算上岸，抬脚的瞬间却面色微红：“姑娘能不能拉我一把，在下的腿麻了。”

真是没用……花萌萌心里嘟哝一句，还是向他伸出了手。十指相触的瞬间，两人都觉得暖意蹿上了指尖。

花萌萌一个用力，把他拉上岸，却不料他还没站稳，就这么迎面倒下来，咚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将她压在身下。

这一摔叫她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做什么！赶紧给我起来！”推了两下，发现身上压着的人纹丝不动，咬牙一用力，将他推开。

“你这奸淫小人，敢轻薄我？”花萌萌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却发现那人已经晕过去了。

“喂，你醒醒！没事吧？”小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面色苍白如纸，眉头皱起，似乎很难受。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花萌萌暗叫不好，应该是紫云宫的小仙子们起来了。

她瞟了眼地上的男子：“真是麻烦！”啐了一句，将他扶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脱掉他湿漉漉的鞋子，小腿已被冻得发紫，湖水原就冰冷，何况他站了一夜。他额上冒出细碎的冷汗，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忽然心里涌出沉甸甸的愧疚。

手绢擦去他额上的汗渍，花萌萌的动作很轻很柔，男子面色渐渐缓和，连眉头都平复了些。

这人生得真是好看，皮肤竟是比女子还要细腻，黑发如绸缎般铺开在白瓷玉枕上，呼吸清浅带着青竹的气息。

花萌萌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目光许久不肯离开他朱红的唇瓣，头不受控制地凑近，等清醒过来，只觉得唇畔温柔，竟然吻了他？！

床上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四目相对，花萌萌赶忙抬起头，一张脸臊得能淌下血。

“你怎么这样弱？这么点小事就晕了。”为了遮掩慌乱，花萌萌十分不客气地教训他。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还要麻烦你照顾我。”男子竟然没有半句怨言，将所有过错一并揽过去，倒是叫花萌萌不好意思再往下说。

“既然醒了，就赶紧走吧，东西我自己找。”花萌萌一叉腰，大方放人。其实心里却是想这样柔弱，半点用也没有。

“可我不认识路。”男子垂下眼帘，细密的睫毛投下月牙的形状，竟有些落寞，花萌萌真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绝对是被他这可怜兮兮的语气骗了，花萌萌脱口问道，心里给自己一巴掌，又给自己揽事了！

将人送到凌霄宝殿前，气派的朱红色大门花萌萌可没敢再往里迈一步，潇洒地挥手转身。

男子忽然抓住花萌萌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贴着她的皮肤。

“你做什么？”花萌萌只觉得无数的酥麻奔涌向心尖，激得她奋力抽手。

见花萌萌这么大的反应，他急急忙忙松开手，脸色酡红：“我叫月照。”弯弯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看着花萌萌。

“我是花萌萌。”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他那一双眼睛有着魔力。花萌萌垂首，面上火辣辣的烫。

“我一定会将东西找回来的。”他如是说。

04

月照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每日夜里都翻墙进到紫云宫捞朱雀神羽，几次与花萌萌撞个正着，她真是要被他的执着感动了。

两人便常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相聚，渐渐地，寻找神羽倒成了次要的，拈些点心聊会儿天才变成了正经的。

月照是个极矛盾的人，他好像什么也不懂，连荷叶糕、玫瑰露都没有见过，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东海鲛人、昆仑神器无一不晓。

“找到了！花萌萌，是不是这个？”月照依着惯例下水摸一阵，却不料出师大捷。

原本往嘴里塞糕点的手一抖，好好一块薄荷糕掉在地上，目光落在他手里赤红的朱雀神羽上，竟不似想象的那般激动。

“是啊。”她接过，细长的簪子几乎要灼了她的手心。

“这是何物，对你这般重要？”月照带了点点笑意，疑惑地开口。

“这是……定情信物。”花萌萌瞥了他一眼，语调突然变得小心翼翼。

“何为定情信物？”月照歪了脑袋，依旧不解。

“心上人送的东西，便是定情信物。”花萌萌很是意外，他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何为心上人？”月照睁着眼睛，里头一片澄清。

“月照，你可别是个傻子吧？”花萌萌不敢相信，任凭喉头干涩，说出每一个字都无比困难，“心上人就是喜欢的人，会让你脸红心跳的人。”

月照忽然就闭了嘴，垂下脑袋，有点丧气似的。

“我先回去了。”到底是花萌萌先打破了沉默，拍了拍裙摆，转身离开，脚步匆忙得像是逃跑。

“花萌萌，我好像……有心上人了。”他说得很轻，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罢了。

05

今日王母生辰，大神上仙自然是座上之宾，花萌萌明显是不够格出席的，却不料凤禾跑来紫云宫，希望花萌萌与他一道，正是叫她受宠若惊。

凤禾负手立在花萌萌房外，见她换上一身新衣，忍不住打量。青色的裙子绣了飞絮，凌而不乱，乌黑的发上只点缀了几朵绢花。

“怎么不戴神羽？”凤禾大约是被她的美震慑了片刻，回过神才问了一句。

“我不好意思。”花萌萌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是很虚。

凤禾只是笑了笑：“是我送你的，有何不好意思？我想要看你戴。”

见他坚决，花萌萌无奈地从袖子里掏出那支朱雀神羽，随手插在发髻上。凤禾一笑，细致地将它换了一个最合适的位置。

“红配绿，也未必不好看。”凤禾打量着她，“不过与这神羽最相称的，还是嫁衣。”

花萌萌心一跳，或是被凤禾那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惊到，抚平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自在地撇开眼，装作没有听清。

因是天界盛事，五湖四海的仙人齐聚一堂，听闻佛祖也派了弟子来参加，花萌萌似乎在杂乱的仙人中间瞧见了月照，削瘦的白色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在瞧什么？”凤禾见她目光一直投向远处，也顺着她望过去，并不是九重天的神仙，而是西方来的罗汉。

“没什么……”她讪讪的，日日见面，便觉得他烦人，可一日不见又这般想念。

“佛祖抽不开身，便派了座下弟子来为王母贺寿。”凤禾以为她是好奇这个，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笑着道，“佛祖倒还记得你，及笄那日，他也派了弟子给你送了礼。”

花萌萌早已神游在外，又探头探脑寻了一阵，确定真的瞧不见月照，有些失望地跟着凤禾进内殿。

席上凤禾百般照顾她，替她夹菜，甚至为她擦嘴，花萌萌几次不好意思地躲开，奈何他实在执着，就从了一两次。

莫名觉得心虚，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总觉得有谁看着她。抬头四下一瞧，竟在不远处瞧见了月照，他正看着她，眉头微微拢起，似乎不是很高兴。这可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表情。

花萌萌赶紧低下头，猛吃碟子里的小点心，真真是心无旁骛，连身边的凤禾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瞧见。没义气的，偷溜也不喊上她！

忍不住抬头望向方才月照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失望地收回视线，花萌萌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干脆偷偷从侧门溜了出去。

相较于里头的觥筹交错，蟠桃园外异常冷清。花萌萌晃着手里的桃枝，踩着一地桃花，却见桃林深处有一对璧人相拥而立。

她好奇心起，踮着脚仔细打量，那红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凤禾独有的绛色，而那位紫衣佳人她更是熟悉，有谁会认错自己一千八百年来的主人呢？

除了惊诧，竟没有半分生气，凤禾赠她神羽，邀她同席，做尽暧昧之事，如今却琵琶别抱。

他是所有神兽的榜样，亦是她年少时的梦中情人，花萌萌曾无数次幻想过若是能做凤禾的新娘，让她立刻死去也是甘愿的。可是如今，她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呢？

还没缓过神来，只觉得手腕上一股力道，那么大的气力将她硬是拖出了老远。哪里像瘦弱的月照能办得到的事情，可还就真是他。

“花萌萌，那便是你的心上人吗？”月照一双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是的。”她很犹豫，心底的声音疯狂地让她否认，可是一出口却是反的。

“这是他送给你的……定情信物？”月照唰地一下拔出她头顶的神羽。

“你干吗？”花萌萌来不及阻止，就见他将朱雀神羽远远丢出去，落在花丛里，不见了踪影。

“谁在那里！”不远处的凤禾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低喝一声。花萌萌一惊，立刻拉着月照跑起来。

她是忘了蟠桃园是个小山头，这一脚下去就顺着斜坡往下滑。花萌萌来不及尖叫，就被人拥进了怀里，鼻尖萦绕着竹子的清香，是月照。

两人沿着山坡一路滚下去，月照将她抱得很紧，护得严严实实，直到他腰际撞上一棵桃花树，两人才算是停下来。

“你没事吧？”不料月照急匆匆地开口，却是先关心她的安危。

花萌萌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毕竟打了这么多个滚：“我没事……”该有事的明明就是他。

月照的脸颊上好几处被树枝刮破了，纵横着猩红的血丝，她心里一疼。

“你没事就好。”他仿佛松了一口气，轻轻笑了，这样的语气，让花萌萌眼眶微热。

“你受伤了？”小手抚过他脸上的伤口，

“这样就不疼了。”他的大掌忽然盖在她的手背上。

花萌萌想要抽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腾不出来，那样坚定而有力地将她困在掌心。

“花萌萌，你上次说何为心上人？”他开口问道。

“就是喜欢的人，会让你脸红心跳的人……”花萌萌避开他晶亮的眼睛，有些干涩地解释。

“那么……你就是我的心上人。”他小声喃喃，字里行间都是慌张。

花萌萌仿佛见了鬼似的望着他，嘴张得老大合不拢，眼底流露出的却是遮掩不住的惊喜。

他忽然从发间拔下那一支通体碧绿的簪子，插入她的发髻，正是方才朱雀神羽同样的地方：“花萌萌，那簪子不要了吧，这一支才是定情信物。”

漆黑的发瞬间松散下来，更将他衬得面如冠玉，美貌无匹。

“这样真好看。”花萌萌犹在云里雾里，他俯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快得如蜻蜓点水般。身上青竹的香气叫人眩晕，一切都那么美好。

06

原本烦事缠身的佛祖突然驾临九重天，迷恋佛法的玉帝自然要隆重地办一场法事，请佛祖开坛授经。

据传花萌萌破壳而出那日，正好赶上佛祖的法事，佛祖当即给她赐了名字。

花萌萌原本惦念着月照要来，直到红日当头却不见他的身影，只得跟着主人去了宝殿。

众仙家纷纷投玉帝所好，凌霄宝殿被挤得满满当当，紫云仙子顶着仙界第一美人之衔，早有爱慕的仙君替她占了位置，十分靠前，左手边竟是凤禾。

玉帝与佛祖分坐两头上首，佛祖一贯是笑吟吟的，玉帝似乎也很愉悦，仿佛有什么喜事。

彼时花萌萌正在一众仙家里寻着月照的身影，被旁人推了一把方才醒悟，才知晓玉帝唤她与凤禾出列。

心里总有些怪异与不安，竟见凤禾对她轻轻一笑，便也只能唯唯诺诺地上前拜倒。

“战神与花萌萌男才女貌，朕今日赐婚二人，月末成婚。”玉帝语气和善，却是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凤禾跪下身，端端正正地磕了头，面上是遮不住的喜气洋洋。

倒是花萌萌，愣愣地许久回不过神来。玉帝迟迟等不到谢恩，眉头终于皱起，却见她直挺挺地俯下身子，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地上，额头贴着青瓷白玉的地面：“陛下，小仙已有心上人，不能嫁给战神。”

“花萌萌，你敢抗旨？”玉帝厉声呵斥。

“我与他两情相悦，小仙只是不想辜负心爱的人。”她犟嘴，明明吓得浑身颤抖，亦不肯退让半步。

“大胆！”玉帝愤然站起，黄袍一挥，“来人，将这忤逆之人打入大牢！”

“陛下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佛祖依旧是笑眯眯的，“佛家最讲究一个缘字，若是良缘，陛下何不成全？”

佛祖笑吟吟的，眼底精光一闪：“花萌萌，你心上之人是谁？”

“小仙心上人叫月照，也是一名小仙。”花萌萌垂着头，声音轻轻的，却是掩饰不住的甜蜜。

“你说的可是他？”佛祖扬手，层层青纱幕帘后走出一名男子，月白长衫，一头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唇红齿白，正是月照。

“月照！”花萌萌惊喜地快步跑到他身侧，小手拉住他的衣袖，“他便是我的心上人！”

月照从她的小手里扯出衣袖，生硬得没有半点温柔，大步走向佛祖，徒留花萌萌惊诧地愣在原地。

“师父。”月照对着佛祖恭敬地一揖。花萌萌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膝盖一路上蹿，让她的四肢百骸都冷得生疼。月照，竟是佛祖的徒弟，竟是出家人……

“这是本座的关门弟子，极具慧根，颇有佛缘。”佛祖自豪地向玉帝介绍月照，玉帝免不得夸赞几句。

“月照，这位小仙子说与你两情相悦，可有此事？”佛祖望向月照，看似平淡，实则暗藏汹涌。

“回师父，并无此事。弟子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怎会贪婪凡尘情爱？”月照并不看花萌萌，眼帘低垂，语调冷冷清清。

花萌萌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幸好身侧的凤禾扶了一把，却被她下意识地挣脱了。

“花萌萌，你还有何话要说？”玉帝冷哼道。

“月照，你说什么？”花萌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就这样跪在地上仰起头，死死地盯着月照。

月照缓缓地转过头，一双清澈的眼里没有半分感情，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那么冷淡而疏离：“姑娘，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怎来情爱？”

“不是的，不是的！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月照，你说过的！”她甚至来不及站起身，就这样双膝跪地，挪到月照脚边，小手只够得到他的衣袍下摆，那么用力地揪住，手背上筋脉纵横。

月照像是害怕她弄脏自己衣摆似的，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推得摔在地上，白皙的额角蹭到地面，刮开一道口子，泛出血色。

花萌萌一点也感觉不到额上的疼，这一下就好像是推在她的心上，血肉淋漓的疼，让她喘不过气。

“师父，弟子想要劝一劝这位姑娘，或许她便不会这般执迷不悟了。”月照对着佛祖作揖，得到佛祖首肯后，一步一步走到花萌萌身侧，背脊微弯，唇瓣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花萌萌，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情劫，渡过此劫，便能成佛。”一字一句都像是沾了毒的箭，让花萌萌尝到了万箭穿心的痛，“你只是我成佛路上的垫脚石。我从不曾动过心，亦没有喜欢过你。”

翻滚的血液终于喷薄而出，鲜血溅在月照的胸口，将玉白的衣衫染得猩红：“不是的，你说谎！你说谎！”

她尤不信，顾不得揩去嘴角殷红的血渍，伸手拔下发间的翠绿碧簪：“这是你送我的，你说的这才是定情之物！”眼眶滚烫，大颗泪水因为她轻颤的身躯纷纷落下，亦是他的胸口，将血晕开成大朵的花，美而凄厉。

指尖一空，簪子已被月照抽走，他的笑容从来好看，此刻却这样残忍：“这只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玉簪。花萌萌，你真好骗。”双手开合间，玉簪已然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不！不要！”原来，花萌萌早已经泪流满面，只在迷蒙间瞧见那一抹绿，义无反顾地扑过去，断开的口子将她掌心划破，鲜血混着泪水，湿润了一片。那一握的残骸，仿佛她和月照的感情，支离破碎。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心口的痛楚实在无法忍受，双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月照闭了闭眼，忽然抬手状似不经意地抹过脸颊，花萌萌额头上落下一滴泪，顺着眉角，混入花萌萌的泪水，分不清是谁的。

07

天牢里关着的都是些犯了错的神仙，花萌萌的牢房就在最西面，成日里不见阳光，阴暗而潮湿，对于属火的毕方鸟简直比极刑更加痛苦。

花萌萌抱着膝盖蜷曲在角落里，小脸埋在双膝间，破烂的青色衣衫染着血。

因违抗玉帝旨意，花萌萌被折了翅膀关入天牢，没有翅膀的毕方鸟，早已失去了做神兽的资格。

“萌萌……”凤禾每日都会来看她，送上精美的膳食和疗伤的圣药，“上药吧。”花萌萌原本就娇小，现在是越发瘦了，凤禾心疼不已。

“他们回西天了。”凤禾蹲下身，附在她耳边轻轻说着。只瞧见花萌萌身躯略一僵硬，并没有抬头。

“萌萌，嫁给我吧，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凤禾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强迫地抬起她的头，原来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你，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伸手想要将花萌萌揽进怀里，花萌萌迅速往后挪了位置，却还是被他抱住，他小心翼翼地不触及到他的伤口。

“我不喜欢你。”长久不曾开口，花萌萌的嗓音沙哑，破败而带着哭腔。

“可我喜欢你！这就够了！”他急切地表白，“天河尽头你第一次化作人形的时候，我便喜欢上你了。我会倾我所能保护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我把朱雀神羽弄丢了。”花萌萌有些无力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只要有你就好，没有什么及得上你重要。”凤禾信誓旦旦。

花萌萌终于抬起头，目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凤禾，他亲眼目睹了她如何为了月照疯癫堕落，却依旧能坚定地告诉她，他喜欢她，他要娶她，他要保护她，他要将她视若珍宝，这样的男人，真的是让她感动的，可到底也只是感动。

许久，久到凤禾以为她不会答应了，却听她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好。”脑子里忽然闪过那一抹月白消瘦的身影，清澈明亮的眼神，心口没来由地疼起来。

08

托凤禾的福，花萌萌总算是离开了天牢，待在紫云宫待嫁。失去双翼的毕方鸟身体极为虚弱，而花萌萌也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是那么活泼跳脱的，现在却每日安静地坐在窗前，只呆呆地盯着那一片湖面，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那里曾藏着无数的关于月照的回忆。

出嫁前一天夜里，紫云仙子来看她。

“萌萌，你爱凤禾吗？”紫云仙子这样问道。

花萌萌沉默着不说话。

“你不爱他，一点也不爱他！”紫云仙子忽然激动起来，字里行间皆是不平，“可我那么爱他，爱了整整两千年，他却始终不看我一眼，甚至我投怀送抱，他也只是推开我，对我说他爱你！”

花萌萌微微有些诧异，原本她以为凤禾与仙子是两情相悦，他们那么登对，却原来只是仙子的一厢情愿。

“萌萌，把他让给我，好不好？”紫云仙子半是威胁半是哀求。

花萌萌抿着嘴唇，直至咬得苍白，依旧不吭声。紫云仙子仿佛失去了耐性，目光渐渐转冷：“既然你不肯放手，那就不要怪我不顾主仆之情了。”

九重天上喜气洋洋，左右皆是道喜的声音，凤禾的声音透露出他颇为愉悦，耐心与旁人一一回礼，终是走到堂前。

玉帝、王母各坐一边，下头一溜排皆是朱雀一族和毕方一足的长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动作一致。

夫妻交拜！

外头一阵劲风，吹倒了两扇殿门，吹翻了多张八仙桌，吹倒了数不清的仙家，吹落了新娘头顶的盖头。

“不能拜！”门口掠过一只巨型大鸟，正是佛祖的大鹏鸟。白袍男子从上头跳下来，面如冠玉的脸孔上一片焦急，额角不停沁出大颗汗珠。他不管不顾，只脚步凌乱地往大堂里跑。

来人正是月照，与新郎新娘六目相对，皆是一惊，不是花萌萌？新娘竟然不是花萌萌！

“怎么会是你？”凤禾面色微变，“萌萌呢？”

紫云仙子匆忙捂住脸，面上是殷红的胭脂也无法遮掩的苍白，眼底一片慌乱。

“你把萌萌藏哪儿了？”凤禾毫无风度地揪住她的衣领。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慢慢找吧！”片刻，紫云仙子才勉强褪去惊慌，强硬地辩驳。

“大胆紫云仙子，欺上瞒下！”王母正寻不到罪头整治这天庭第一美人，立刻命人将她关入大牢，好好出了一口恶气。玉帝救人不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下去，心疼不已。

“你们可要快些找到她，不然她可能就死了。如今她的身子可是虚得很。”紫云仙子咯咯笑起来，平日里浑圆的杏眸此刻迸射出阴冷的光芒，叫众人不寒而栗。蛇蝎美人，大抵如此！

一转头，门口的大鹏和月照已然不见了踪影。凤禾也丢下一室宾客，夺门而出。

09

花萌萌觉得周身冰冷，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无力地睁开眼，沁凉的水让她无法动弹。毕方属火，最害怕的便是水，一旦入水便会僵硬而不能动。

满天繁星，这里是天河尽头，没有阳光的永夜，九重天上最偏僻的地方，紫云仙子将她丢弃在这里，断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心徒然一凉，花萌萌只觉得眼皮更重了，连身子都不觉沉下去几分。

忽然身躯一轻，像是被人抱出了湖面，青天白日下那人逆着光，可那周遭熟悉的香气让她眼里泛起了泪光，是青竹的味道。

“月照，是你吗？”她问得很小声，生怕这只是一个梦，一碰便碎了。

“是我，我回来了，再不走了！”月照一反吞吐沉静的口气，急着应允。秀直的眉毛拧成一团，眼里满满溢出的疼惜，大掌抚过她的青羽，温柔至极，片刻眼里颤抖、惊惶、愤怒、心疼搅成一片：“你的翅膀呢？师父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能再飞了，也没有了法力。你还要不要我？”她问得那么卑微，此刻的自己一定是丑陋到了极点。

“要，我要你，只要你！”他将她抱紧，“我骗了你，我是喜欢你的，不止是喜欢，花萌萌，我爱你！”

尤记得彼时他在九重天，佛祖知道他动了凡心，匆匆赶来。

“师父，弟子有了心魔，再不能成佛了。”他这样对佛祖说。

“那本座便为你除去这心魔。”佛祖道。

佛祖要除去花萌萌，他自然是舍不得让花萌萌受半点伤的，唯有舍弃才能保全，要将一个人从心里剔除，原来是这么疼。

回去西天之后，月照日日关在藏金阁里念法看佛，可满脑子都是花萌萌，一颦一笑都让他万劫不复。

“师父，除非摘了我的心，不然弟子永远忘不了。”他跪在佛祖面前。

“你想如何？”佛祖语调颇为沉重。

“弟子想要还俗。”月照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

“月照，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只是未曾遇见过所以好奇，只要熬过去，你便能成佛。”佛祖好言开解。

“弟子却不这么认为。凡人俗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虽粗鄙，却也有礼，佛法未必就比情爱更高洁。”月照摇头，很坚定。

“你这臭小子，好的不学，尽学这些污言秽语！瞧瞧你这些师兄，个个一心向佛，哪一个为情所困了？”佛祖终于熬不住慈善的外皮，恶狠狠地训斥道。

“那是因为他们生得情爱都不敢靠近。”月照嘟哝一句，十八罗汉齐齐回头，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丑，张张都是与红尘隔绝的脸。

“这大雷音寺除了我，就数你长得最体面，你一走，往后我让谁替我出门讲经？”佛祖已经生着闷气，“我不管，你总得赔我一个。不如这样吧，往后你生了儿子，送来给我做徒弟！”

“何为生儿子？”月照不解。

“你已经被我逐出师门，别来问我！”佛祖转身，厚实雄伟的身躯消失在神殿里。

花萌萌大概知道吧，往时她总说他比她儿子还听话。

“你真的不走了吗？”已经撑不住眼皮，花萌萌尤为不信地追问。

“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如今我是无家可归了，你可要收留我？”月照轻笑道。

“好吧，我勉为其难。”她满意的语调让月照哭笑不得，难道就不该安慰他几句吗？

花萌萌缓缓地闭上眼睛，佛祖虽然用名字坑了她一辈子，可她也坑了佛祖一个好徒弟，怎么算，都是她赢了……

“花萌萌，何为要生儿子？”月照扑闪着眼睛，一片澄澈。

花萌萌眼一闭，假装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