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焰火束仙姬
2013-05-14许连年
许连年
一、百年难解
夜幕低垂,幽静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得林中夜栖之鸟纷纷飞离枝头。
凝霜慌慌张张地疾步奔来,扶上一棵枯树大口地喘息。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琉璃瓶,里面微微透出蓝色荧光,几分暖意荡漾在心头,那样微弱的光亮却在这样一个绝望的夜晚给了她莫大的鼓舞。
突然,蓝紫色的光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投射过来,不消片刻便照亮了她那张惊恐万分的脸。
一名紫衣女子正悠闲地坐在一棵古树下,不经意地拨动着手中的琴弦,而琴弦每被拨动一次,总会有一簇蓝色焰火从弦上逸出,跳跃着萦绕在女子四周,妖娆万分。
“你以为偷走那人的寄命之火,他便能活过来吗?”女子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冷得像千年寒冰一般,“从你踏入树林,我便已经知晓,之所以留你的命到现在,是想引出你背后的那个人,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个耐性了!”
女子的双眼突然看向凝霜,仿佛一瞬间有千万把寒光闪闪的剑刺向她的心口,她惊恐地后退三步,禁不住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们!”
“要想活命也可以……”女子拨弄琴弦,弦声空灵,又有几簇火焰飞到半空,“那你告诉我,指点你来到此地盗得寄命之火的那个人……现在何处?”
凝霜嗫嚅道:“当初恩公指点我来到此处时,我并未多问,只知他的名字叫偃师,其他的我真的不知……”
女子嘴角微微翘起:“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命了!”话音刚落,一根琴弦被高高挑起,一道焰火直逼凝霜。
蓝色的火焰一沾染衣物,立即蔓延起来,灼热的刺痛在肌肤一寸寸蔓延,凝霜疯狂地扑打身上的火焰,但火势不减反增,越燃越烈。
忽然,一道清冷的白光从不远处飞出,罩在凝霜周身,火势渐消。
男子握着一支琉璃般的玉箫立在半空,周身笼罩淡淡月华,翩然若仙。
凝霜望着他,满目惊喜:“恩公……”
偃师双手缓缓搭上玉箫,音符在指尖流淌,淡淡的月华萦绕在凝霜四周,她身上的痛楚渐消,破损的衣物也渐渐复原。
女子怔怔地看向偃师,良久,才愤恨地别过头,隐忍着不言语。
偃师轻盈地落在地上:“我已经来了,现在可以放她离开了吗?”
女子缓缓地看向偃师,她的声音依旧冷冽但却有几分呜咽:“师兄……”
偃师不看她,双目炯炯地盯着凝霜手中的琉璃瓶。
寄命之术,将人锁在一簇焰火中,生生焚尽他的命数,待火焰熄灭,那人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
当年师父传授他们寄命之术是为了对付妖魔,可没想到她竟会用到凡人身上。
他眸中流光一闪,淡淡的白光荡起,琉璃瓶缓缓飞到半空中。
偃师向琉璃瓶施了几道法术,琉璃瓶中焰火大盛,冲破琉璃瓶的禁制,化作一名男子虚弱地倒在地上。
凝霜忙疾步上前扶起男子。
偃师指了指前方一条隐蔽的小径:“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行,出口就在不远处。”
“多谢恩公!”凝霜怯生生地望着他。
偃师向她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快些离开吧……”
两人向他微微颔首,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偃师怔怔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曾回首。
“既然不舍得她,又何必要装得那样大义?”女子生冷的话语令他最后仅存的思绪散在风中,支离破碎。
偃师缓缓转过身,声音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传过来:“宁素……”
女子的身躯颤了颤,眼中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宁素?
她竟有些不记得他上一次唤自己的名字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五百多年前吧,她真的有些忘记了……
二、伏蘅神山
五百多年前,伏蘅神山之上,偃师、流霜和宁素都还是希来神座下的弟子。
神山四周常年翻涌着炽热的岩浆,山上寸草不生,环境极其恶劣,但却是最富盛名的修炼之地。
希来神门下弟子众多,但只他们三人的修为最高,也最被希来神所看重。
希来神特地将山上珍藏的三件神器,分别传予他们三人。
他将凌月萧传给偃师,伏焰琴传给宁素,最后,传给流霜的则是流霜剑。
流霜剑原本是要传给偃师的,但他念及那把剑正好和流霜同名,甚为有缘,所以便传给了流霜。
流霜拥有流霜剑之后,法术突飞猛进,未过多久便隐隐有赶超师兄偃师之象,而且,她一有机会还会去和偃师切磋,而偃师也总会温和地含笑相待,从未推拒。
宁素虽然爱慕偃师,但见二人情投意合,就决定将自己的感情深藏在心底,不再提起。
他们的婚讯传出的那日,她偷偷来到伏蘅神山的禁地祈愿洞中,用两百年的阳寿为代价,本想看到偃师和流霜幸福的结局,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但她却从未想到,祈愿洞中的祈愿石上竟会出现那样骇人的一幕!
她看到了她最不愿看到的结局!最后失魂落魄地离开祈愿洞,颤巍巍地来到流霜居所,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将她骗到山巅之上。
伏蘅神山的四周,入目之景皆是翻滚不息的火红岩浆,灼热的空气从山下慢慢地蒸腾上升,炎热非常。
流霜还未来得及问她为何带她来到这里,她便已经在流霜背后偷偷施出法术,封印了她全部法力,然后将她狠狠地推了下去……
偃师在得知流霜死讯后,日日在房中枯坐。
宁素去见他的那日,低沉的箫声从房中传出,化作风刀霜剑,将她生生阻在房门之外。
宁素不肯离去,一步一步艰难地踏入房中,身上的衣物被划得破烂不堪,伤处随着箫声凛冽,再次绽开,鲜血直流。
偃师渐渐敛去箫声,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积聚已久的愤恨:“为何要杀她?”
“因为……”祈愿石虽然可以看到任何想要看到的东西,但却始终有一项禁忌,那就是不能告诉任何人在祈愿洞中看到的事物,否则就会受到诅咒,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她一旦说出口,即便已经杀了流霜,那日在祈愿洞中所见的情景也会因为诅咒而最终成真,无论她再做什么都无法补救!
她突然愤恨地咬牙道:“我讨厌她,所以……她便该死!”
她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便陡然从偃师手中的箫中传出,劈向她的左臂,鲜血喷涌而出,轰隆的坍塌声在耳边响起。
只是因为她踏入他的房中,污了这清净的地方,所以他便决意毁了自己居住百年的房屋!
“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不死不见!”偃师的身影伴随着琉璃砖瓦碎片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房屋坍塌殆尽后,她才挣扎着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全身上下鲜血淋漓,倘若不是她用几分法力护持,恐怕早就丢掉性命。
三、嗔戒
伏蘅神山下的岩浆每五百年会凝结一次,那时便会出现下山的路,但是下山之路每次出现总会通往不同的地方,可能是妖界也可能是神界、仙界。
只要有人能沿着那条路经历种种考验走到尽头,便会寻到自己永恒的归宿,要么成妖、成人,要么成为神仙,但这一切全看自己的选择和造化。
在山上五百年,只有一次下山的机会,一旦岩浆再次流动,就会融掉往昔的路,待下一个轮转来至,那条路却又不知晓会通向何处何方。
希来神以流霜剑为引召回了流霜的几缕魂魄,偃师在山下岩浆凝结那日,带着流霜剑和她的魂魄离开了伏蘅神山。
那日,伏蘅神山的路直通神界,偃师将流霜的魂魄带到神界轮回转世之所,因为只有到凡间转世轮回,方能保住她的性命。
只不过再见时,一个是神,一个却只能是忘却前尘的凡人。
希来神为了凝聚流霜魂魄几乎耗尽了法力,根本无暇惩戒宁素。
待偃师离开后,宁素便被囚在冰池池底,在那个杜蘅神山上最寒冷的地方,等待她的是五百年黑暗的岁月。
在那漫长的冰冷时日里,她苦练法术,勉力用琴弦挑拨出一簇簇火焰取暖。
她日日都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次五百年轮转之期几时来到,那时伏蘅神山的下山之路再现,她就有机会离开这里……
直到下山之路显现的那一日,她用琴弦燃起的火焰越聚越多……火焰的温度终于融化松动了冰池的千年陈冰……
她一跃而起冲出了冰池池底!
五百年的轮转,这次下山的路通向妖界,可她却奋不顾身地沿着那条不归路,冲了下去!
等到希来神发觉冰池阵法被破,她早已离开伏蘅神山,沦入妖道。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偃师的话,将宁素从深沉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还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吗?”宁素目光潋滟地看向他,“恩断义绝,不死不见!你今日来除了要帮流霜,是不是……还要取我性命?”
自她离开伏蘅神山,堕入妖道,便开始寻他,彼时的他成为天神,她自然无法寻到。
后来她便去了凡间,找到了流霜转世的女子凝霜,竟无意中发现他的踪迹,原来他竟一直在暗中保护凝霜,但却仍是不愿现身见她。
只不过,他守护了流霜五百年,却只能世世看她和别人白头偕老,这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他被神帝封为这片土地的守护神,所以她刻意将无数人的魂魄化作簇火锁在琴弦之中引他前来寻她,他竟无动于衷。
后来,她试了几次发现无法对凝霜下手,就索性将她的未婚夫寄命于焰火之中,化作一簇焰火收在琉璃瓶中。
自从那名男子失踪之后,凝霜便担心牵念,忧心如焚,一日一日憔悴下去。
他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现身将她带到树林的入口,护着她取得寄命之火。
“宁素,我今日来还要解救被你锁在伏焰琴中的无数魂魄!”他望着她,眼中的神色令人难以捉摸。
“你……”宁素直直地盯着他,“休想!”
“宁素……”他握了握手中的玉箫,声音和着细碎的风传来,“对不住了……”
数道清冷月光从箫孔飞出直直地袭向宁素,宁素双手急速抚琴,淡蓝的火焰再次一簇一簇燃起,跳跃着飞向两人中间。
几番交手后,宁素虽处于下风,但因为偃师处处手下留情,两人缠斗不休,难分胜负。
两人之间跳跃不息的簇火越聚越多,偃师心知这样下去绝非良策,目光陡然一凛,寻一个间隙,闪身欺近,将手中的玉箫指向宁素的咽喉。
两人周身火光闪动,映得四周景物一片惨白。
“这里的每一簇火焰,都是一个人的生命,我随意一抬手便可以让它们熄灭!不过随火焰一同消失的还有上万条的人命,师兄,你说可惜不可惜?”寄命之术,她百年来从未荒废过,就连偃师也无法赶超。
“要怎样你才肯放了他们?”
“除非……”宁素仰首望着他,目光灼灼,“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以身侍我!”
面对一个天神,一个妖女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话甫一出口,宁素便开始有些后悔,她不该如此辱他。
偃师看向她,静默良久,神色如常地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宁素神色一震,看向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我天命将尽,本也活不了多少时日,用一个将死之神换千万人的安宁,很是值得!”
“你……”宁素声音沙哑,颤抖得厉害,“你为何要这样说?什么天命将尽?你说清楚!”
偃师望着她:“从此以后,你要什么我便给什么,但你也要答应我不再伤害流霜和其他任何人。”
是警告!是威胁!她留住他的唯一方法难道真的只剩下怨恨吗?
凝霜和男子离开树林之后,便急匆匆向村庄的方向疾奔而去,就在他们快接近村庄之时,忽然传来一阵怪声,紧接着便是一群黑压压的鸟类冲撞着从他们身旁疾飞而过,两人惊恐之余被带得跌倒在地。
突然,一阵呵斥声传来,两人周身的鸟类四散飞离。
两人缓缓睁开双眼,不远处立着一名黑衣人,他的一双红色双眸,在浓稠的夜色中,妖异非常……
宁素释放了所有用寄命之术锁在伏焰琴中的人,看着漫天的簇火纷纷变回人的模样,泪水不知不觉从脸颊滑落。
无论她如何相询,偃师始终不愿意告诉她,他天命之时。
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奢望他能多看她一眼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却只能是她的奢望。
夜色凄迷,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肩。
心中所想的人近在咫尺,可为什么感觉那么遥远?
她突然挥开他的手,身躯向后飘去。
隐隐有火光伴随着巨兽的低吼声传来。
片刻之后,她立在巨兽的后颈之上,巨兽全身上下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四周的树叶被炙烤得纷纷干枯坠落。
偃师望着她,神色凝重:“宁素,你竟豢养阎火兽?”
阎火兽,性恶,极难驯服,唯有血咒方能降伏。
但血咒之血,必需取自降伏施咒之人。
“因为有阎火兽相助,我才能让你守护的这片土地,从此以后生灵绝迹!”
偃师神色陡然一震,下一刻,他便已经飞身将她带离阎火兽后颈,挣扎间,两人一同倒在地上,偃师突然翻身将她压下,灼灼的目光看向她,悠远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真的认为你想要的我给不了吗?”
宁素别过头,不看他。
他的吻缓缓落在她的唇畔,温柔纯粹,带着纯净,无限美好,但却好似没有掺杂一丝杂念。
他的指尖缓缓触上她的衣带,宁素突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一字一顿道:“我想要的是你的心,你给得起吗?”
他的动作陡然僵在那里,夜风袭来,他的一双眸子尽染夜色。
他真的……给得起吗?
他也不住地在反问自己。
四、宿怨纠葛
连绵不绝的雨水从天际浇落,在这绵绵无尽期的雨季,凝霜心中更多的是无以言表的甜蜜,婚期将近,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便是等着那一日做那人的新娘。
一阵清风袭来,夹杂着清新的泥土花香,沁人心脾。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凝霜打开房门,却见偃师正站在连天雨幕中。
凝霜看到他有些意外,忙将他请进房内。
是该对他们二人的过往有一个交代了!
偃师缓缓踱步,右手一挥,桌上便多了一把宝剑,他望着她:“今日来,是想来送上一份贺礼……”
剑身隐隐有波光流动,一眼看去便知绝非凡尘之物,凝霜坚持不受。
偃师沉吟良久,方道:“我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恩公说的话,我不太懂……”
偃师缓缓背转过身,望向门外的雨景,微微含笑:“祝你们白头偕老!”话音刚落,他便陡然消失不见。
凝霜一时怔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悠远的叹息从身后传来:“妹妹,你难道真的忘了曾经所求之物?”
她霍然转首,惊见一双血色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正是逃出树林那晚,遇到的那名男子!
“这五百年来,我没有来打扰过你,原本是想等你自己觉醒,好回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可是你却身陷红尘无法自拔。这一世是你最后的机会,倘若你真的嫁给那个凡间男子,为他生儿育女,你就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了!”男子欺近她,“我不相信你真的心甘情愿,以后的生生世世就只做一个平庸的凡人?”
凝霜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眼中一道妖冶的红光闪过,她望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哥哥……”
连绵的雨势渐渐止歇,偃师缓步行在青石路上,一身衣物仍干净整洁一如往昔,他缓缓顿住脚步:“准备跟到何时?”
宁素这才撑着伞在他身后现出身形。
他缓缓转过头:“回去吧,我说过的话,定会遵守。但也有些事,我不得不为!”
宁素双眉蹙了蹙,他不得不为的事,难道就是在凝霜成亲前来与她见最后一面?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际仍是阴沉沉的。
偃师突然抬首望向天空,神色微变,隐隐带着些许不安:“事情解决之后,我便回去找你,兑现我说过的话。”
宁素收了伞也仰首望了望,天际只有一片乌云,缓缓移动。
宁素冷声道:“倘若事情没有解决,你就不会再来见我了吗?”
他眼中满是坚定:“一定会解决的!”
阴雨天气,为了掩人耳目,乌云之上则是成千上万的血鸦,此刻正朝东南方向移动。
宁素离开后,偃师便向东南方向匆匆行进。
一千年前,凝霜还是冥夜族的公主,冥夜族的结界出现缺口,无法修补,全赖她兄妹二人以自身法力护住缺口,才使它不再继续扩大。
但这种做法却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唯有召唤出流霜剑内的剑灵方能修补缺口。
后来她在兄长的劝说下决定前去伏蘅神山设法取剑。
她的兄长刻意耗费千年的法力将她身上的妖气洗尽,化成一名女婴,然后从半空将她投入伏蘅神山下翻滚的岩浆中。
任何外物在接近伏蘅神山时,希来神总会发觉,这次也不例外,他果然出手救下了这女婴。
他将女婴带回神山,发现她手腕上系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小石,刻有“流霜”二字,他便依此石为她取名流霜,收为座下弟子。
多年后,希来神将流霜剑传予流霜,但她苦心孤诣悟剑百年之久,却始终不得要领,无法召唤出流霜剑的剑灵。
后来她无意中才知晓希来神没有将流霜剑传给偃师的真正缘由。
偃师是神族之后,而流霜剑的剑灵只有神族的心血方能唤醒,唤醒剑灵虽然能增强流霜剑的威力,但剑灵本身却桀骜难驯,容易让人误入邪道,权衡利弊之后,希来神最终将剑传予流霜,决定永久封存剑中的剑灵。
流霜本就与偃师比较亲厚,自从得知流霜剑真相后,更是刻意和他接近。
希来神看到两人如此投缘,更是默许了两人的婚事。
数不尽的血鸦从出口跌跌撞撞地飞出,在半空盘旋一阵,飞向远方。
偃师的箫声响起,再无空灵如水的旋律,有的只是排山倒海般的压迫之势,将无数法术杀招融进曲调之中,不留一线生机。
“师兄……”一声轻唤好似从悠远的过往传来。
偃师缓缓转过身,数道流霜剑光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剑光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纷纷从各个要穴冲出,带着温热的鲜血,将他的一身白衣染得鲜血淋漓,娇艳欲滴。
偃师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凝霜握着流霜剑立在那里,她脸上溅满了他的鲜血。
就因为她曾经想要杀他,他便要如此报复她吗?
他故意没有完全解开她丈夫身上的寄命之术!
他故意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惨死在自己面前!
他故意在她成亲的前几日将流霜剑送给她,让她想起过往的一切!
他故意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
他毁了她的一切!
五百多年前,在祈愿石上看到的景象,分毫不差地映入宁素的瞳孔。
新婚之夜,他们两人身着红衣,流霜立在偃师身后,流霜剑光带着鲜血从偃师的全身各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半片天空……
只是没想到,他所穿的那身红衣,竟是被自己的鲜血染成的!
伏焰琴从半空坠落,琴弦断裂,木屑纷飞,冥夜之主的攻势逼近,宁素视若无睹,只向偃师摇摇欲坠的身躯,声嘶力竭地呼喊:“师兄……”
偃师缓缓望向她,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意,但那笑容却渐渐染上了几分凄厉。
天命已定,终于此日,他还是要当着她的面离去。
逃避了五百多年,没想到始终还是逃不过!
五百年前,在离开伏蘅神山的前一日,他去了祈愿洞,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时也看到了自己无法逃脱的天命——他注定要当着她的面离去!
下山后她之所以能发现他的踪迹,是因为他一直在默默守护一个人,只不过他守护的那个人却不是凝霜,而是她!
五百多年的时日,蓦然回首他竟发现自己的心不知何时已被她一点一点占据。
身为天神的他也会害怕,害怕当着她的面离去,害怕让她承受那种非人的痛苦,所以他只愿远远地看着她,如此而已。
只是他也无法坐视她为了他而造下杀孽,最后他只得现身出来见她。
只是没想到这一见,却再也不忍心离开……
宁素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再也顾不得身后的冥夜之主如何发动攻击。
偃师身上鲜血喷涌而出,四处飞溅,血鸦闻到带着灵性的血腥之气,蜂拥而上。
“师兄……”她凄厉地唤了一声,望着面前黑压压的血鸦,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一把将他抱住。
要饮他的血,就也将她的血饮尽吧!
不能同生,她愿意陪他一同赴死!
宁素颤声泣道:“为什么会这样?”
偃师在她耳边轻叹:“宁素………对不起……始终还要辜负你……”
血鸦的嘶叫之声湮没了两人的话语,他们紧紧拥在一起,身躯从高处坠落,峡谷中的那道裂缝,血鸦仍源源不断地飞出,巨大的黑影将两人的身躯彻底罩住,再也难觅形迹!
流霜剑的剑灵被召唤而出,冥夜族的结界修补完好。
血鸦的出口消失,从此以后血鸦在凡间绝迹。
驯服阎火兽的主人死后,阎火兽竟狂性大作,将冥夜之主活活吞噬。
至于凝霜的去向,只听后来人时常述说,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整日疯癫地握着一把木剑,见人就砍,但更多的时候却是被他人掀翻在地。
后记
宁素未曾告诉过偃师,她曾对那名男子多施了一道隐秘法术,在他出手为男子解开法术之时,他没能看出,而她一直都在,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恨流霜,恨她曾经想要伤害他,恨她践踏了他的心,她想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想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是如何在她面前被折磨致死!
只是没想到她自己也应了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