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光顾的浣熊腾地儿

陈苏云

搬到加拿大北部小镇前，友人打趣说：“小心棕熊来敲门，小心麋鹿来拜访！”我半信半疑，没当一回事。

一天清晨，我拉开后院门帘，见有两行脚印显现于薄薄的初雪之上，延伸至后院的山杨树林。从脚印的距离和深度看，像是小时候到乡下见过的水牛脚印。好奇心促使我连续几个夜晚等候，悄悄掀起门帘往后院观察，然而总是一无所获。一天，我们驱车从省城回来，行驶在夜空下的乡间小道。远远地，隐约可以看见有庞大的动物身影正缓缓朝车道移动。由于没有路灯，且车灯照射力有限，看不清那是什么动物，我们只好放慢车速。当车靠近那段路时，动物的轮廓清晰起来：那是两只成年的加拿大驼鹿，正优哉游哉地过马路。曾听说镇上不少居民在黑漆漆的夜里驱车时与动物相撞，造成车祸。我很庆幸看得清它们，及时放慢车速，没造成伤害。我们在不远处停下车，耐心等它们过了公路，才又继续驱车前行。经过驼鹿跨行处，我观察了路边湿地上留下的脚印，终于知道了后院脚印的主人。

明媚的夏天总是让人迷恋室外风景。一天，夕阳挂在远处的树梢上，霞光照在民居的墙上，洒落于人行道。我与女儿携手散步于居住的街区，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两只鹿从屋后的树丛走出来，缓缓行至街区的人行道，走在距离我们十几米处。从体形上看，像是一对年轻的白尾鹿。我们与鹿保持距离，跟在后面继续散步；它们也保持速度，不慌不忙地继续行走。它们朝着人行道尽头的树林走去，最终消失于林间。那一刻，我体会到了在加拿大北部小镇生活的珍贵独特之处，也理解了友人的打趣。

然而，小镇生活也不尽是与野生动物一起散步的美妙，也有危险时刻。曾有一个居民见一只黑熊出没于镇上，于是，镇政府便兴师动众起来，除了在当地报纸登出告示，通知居民注意黑熊袭击，还专门组织猎捕队准备了捕熊笼子，随时待命。直到捕捉到黑熊，认定居民安全，猎捕队才撤离。

时隔10年，我搬到加拿大西部小镇，这里温和的气候适合植物生长。我原以为将会与植物为伍，没想到野生动物出没的更为频繁，有时甚至与我们争夺领地。我家的后院与树林只有一个篱笆之隔，抬头可见啄木鸟工作，低头可见松鼠在丛林间嬉闹。开春时节，知更鸟在后门屋檐下做窝孵蛋，觅食护窝的成鸟在鸟巢周围转悠，见我出来，便高声鸣叫，俨然一副不可侵犯领地的姿态。为了避免它们视我为敌的误会，我只好做出让步，绕道而行，不到后门打扰它们。

夏天，是浣熊出没的季节。曾有一只胖墩墩的老浣熊悠然爬过我们的后院篱笆，来到屋子后门的阳台下。我原本计划从后门出去，到院子里劳作。透过玻璃门，见这个大家伙躺在水泥地上，半闭着眼，四脚朝天躺着，正美滋滋地享受阳光，或许在想着心事，又或许在做白日梦。我崇尚“和平共处”的同时，又具有对动物恐惧的天性，再加上加拿大《动物保护法》规定不允许伤害和接触可能带有病菌的野生动物，我只好又做出让步，取消到后院劳作的计划，把那片阳光映照下的水泥地暂时让出，为的是不与它发生“正面冲突”，引起不必要的互相伤害。

一天，我正站在一片柏树林前等公共汽车，一只年轻调皮的浣熊缓缓从树下走出，距离我仅约两米。我被突然冒出来的浣熊吓得惊叫，它也被我的叫声吓得退回树林。过了一会儿，它认为安全了，便又走出来，准备过马路。一辆汽车开了过来，它赶紧又退回树丛。看它被车惊吓的样子，我不禁好奇起来，站在那里观察。终于，它在退缩了5次以后，好像有了经验，站在路边观察，不再退回树丛。过了一会儿，它小心翼翼地走下公路，往对面方向横行，那姿态有点傲然又有点得意。路过的司机见它下了路坎，也都停车，耐心等它过路。当它走到路对面，上了路坎，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行走的车辆，像是想证明什么。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它数次退缩和最终决然冒险横跨公路，我是不敢相信浣熊是聪明动物之说的。在网上看过浣熊集体卖萌“求搭公共汽车”的照片和浣熊直立走电线的视频，我相信不是电脑PS的结果。浣熊是种智商比较高的动物，它也有学习和判断的能力，所以，我们只能与它们斗智斗勇，与它们共享自然。

有时我想，当野生动物可以在街上散步，当人不再惧怕或滥杀无辜动物时，人类与动物的关系是否会变得和睦？我希望人与野生动物能和平共处，因此，当我种的草莓和蔬菜被松鼠与浣熊等摘走一些时，我不能有怨言，而且女儿说：“它们的妈妈也要养孩子，孩子们在等妈妈带回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