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弗森已成往事

张震洋

NBA传奇后卫、38岁的超级巨星阿伦·艾弗森宣布退役。他的身后，留下的是一串长长的纪录和一段不朽的传奇……

英雄迟暮

艾弗森是NBA继里奇·巴尔德和伊塞亚·托马斯之后的又一个“传奇小个子”，他变向过人速度之快，甚至造成了防守队员骨折；他弹跳好，人们常能看到内线队员给这个后卫传球表演空中接力。他曾击败奥尼尔，荣膺乔丹退休后的首位得分王。但这位20世纪90年代NBA的第一位状元后卫，也有他十分叛逆的一面，他穿着前卫，与一些社会底层的黑人称兄道弟；他独特的“地垄沟”发型如今在美国的运动员、演艺界人士和普通黑人中都十分流行。当年，年轻的他带领费城76人队一举扭转了颓势，成为季后赛的常客，并带领球队杀入总决赛。虽然最终不敌湖人队，但是艾弗森从此成为NBA的一个传奇。

与众不同的是，艾弗森是一个充满争议的NBA巨星。在自己生命中色彩最丰富的年代，艾弗森就想好了自己的墓志铭，他准备在自己去世后，请人在墓碑上写上“误解”这两个字。到底是他误解了世界，还是世界误解了他？

艾弗森是一个极讲义气的人。他不善于交际，只生活在自己少年时结交的朋友圈中，把友谊看得比生命更重要。17年前，艾弗森获得选秀状元后，他对家人和朋友们许下承诺：“无论我去哪里，所有的人都可以跟着我。无论我吃什么，所有的人都一起吃。”艾弗森对他的亲戚和朋友的仗义无以复加，给他们买房子、汽车，甚至帮他们还债。与此同时，他要拼命地挣钱，用更多的钱来帮助周围的人。

许多人认为，艾弗森的一些粗俗朋友会带坏他，甚至会毁了他的前程。但艾弗森对此嗤之以鼻：“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当我坐牢时，只有他们来探望我，而那些装作和我很熟的人呢？就会写些狗屁文章，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据保守统计，艾弗森职业生涯总薪金达到了1.5亿美元，再加上商业代言等额外收入，总收入超过了3亿美元，但是近两年，艾弗森频频传出“破产”的消息。关于这些传言，艾弗森否认道：“有这么多的钱我都能破产的话，我真是蠢到家了，我还有5个孩子要养活，我能说的就只有一点，我有钱，还有很多。”

从贫民区打拼出来的艾弗森眼里和血液中充满了对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厌恶。美国的上流社会也看不起艾弗森，在他们看来，像艾弗森这样生于街头、长于街头的野小子，靠着从街头练出的球技变成腰缠万贯的巨富，是十足的“Newblood”（暴发户）。这个字眼里充满了蔑视。

但是，对于我行我素的艾弗森来说，他似乎从来不在乎外界的目光，因为他拥有自己的生活哲学，他重义气、重感情，远远胜于金钱和名誉。如今，艾弗森终于要告别篮球赛场了。从此之后，他将在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寻找答案。

与命运的搏斗

艾弗森的一生，是一部从各种各样的过失当中吸取教训，变得慢慢成熟起来的“问题少年”成长史。他的成功是建立在那些令人难以想象的与命运的博弈之上，这就是艾弗森的人生答案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艾弗森的一生极为坎坷，吃过牢饭这件事险些毁了他的体育生涯，但他还是获得了乔治城大学的邀请。在那所篮球名校中，艾弗森主修艺术——虽然看起来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懂文艺，但他确实画功了得。就是在那所学校里，他用篮球改变了所有人对他的看法，自那以后，艾弗森成为一个篮球传奇，也成为问题少年走向成功的范例。

艾弗森可能是篮球场上最矮的巨人。当年，第一次踏上NBA赛场的地板时，他听到的不是鼓励，而是怀疑。每个人在打量完他的身高后，都告诉他：“你最终的目标就是每场得10分和5次助攻，因为你只有1.83米，你永远无法主宰这里。”但这不是艾弗森的目标，篮球对于这个出身于弗吉尼亚贫民区的小个子而言，不仅仅是摆脱一个阶层的手段，更诠释了一个虔诚的黑人天主教徒的全部信仰和价值观。

也许出身不是影响一个人性格和命运的决定性因素，但对于像艾弗森这样的赤贫阶层而言，他们其实只有两个选择——反抗或者死亡。跟很多美国黑人一样，艾弗森来自一个单亲家庭，他的母亲安妮在15岁时就生下了艾弗森，而她从来没有结过婚。艾弗森的生父在艾弗森的一生中没有任何意义，他在艾弗森出世前一直居住在康涅狄格州，后来一直被关在监狱里。

艾弗森整个童年的回忆可能只有污水和母亲的眼泪、微笑。当时他们家位于弗吉尼亚州汉普顿的排污管道上，排污管经常爆裂，污水退去后的恶臭可以在他家弥漫数周之久，这使得他的两个妹妹经常生病。安妮一天工作18个小时尚不能挣得这个家庭的正常开销，他们经常因欠费而被停止水电供应，他们一家追求的不是温饱，而是基本的生存，但安妮时时刻刻都用各种方法使这个家庭充满令人心酸的快乐和爱。成名后的艾弗森评价母亲时说：“她做到了她能做到的一切，是我心中最善良、最伟大的人！”

安妮的男友迈克尔·弗里曼，就是艾弗森的亲生父亲，他的一生有一半时间是在监狱里度过的。22年前的一次车祸使弗里曼失业了，为了维持这个近于崩溃的家庭，不顾一切的弗里曼开始贩毒，直到今天他仍被关押在弗吉尼亚新港监狱。没有人认为贩毒是可以被宽恕的，但弗里曼在法庭上的陈词诉说了美国底层黑人的生活现状：“我没有买过凯迪拉克车和钻石，我仅仅支付了我该付的所有的账单。”这些账单中肯定包括还没有开始用篮球挣钱的艾弗森的花销。艾弗森始终为自己正在服刑的父亲感到骄傲：“他没有抢劫过任何人，他仅仅是竭尽全力地喂养他的家庭。你永远无法想象他是多么热爱他的家，如果他从监狱出来发现这个家只剩他一个人，他会立刻杀死自己。”

在艾弗森成为NBA选秀状元后，他去监狱里看望弗里曼，发现弗里曼的衣服和鞋破烂不堪，艾弗森立刻脱下自己的篮球鞋交给弗里曼。那一天，艾弗森是光着脚走回家的，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母亲大哭了一场。

安妮绝对是最早发现艾弗森篮球才华的人。10岁时，艾弗森最享受的运动是橄榄球，他甚至认为篮球有点“娘娘腔”，直到某天他放学回家，安妮把一双用半年积蓄换来的乔丹篮球鞋交给他，并告诉他：“今天你去打篮球。”当时的艾弗森觉得世界崩溃了，他号啕大哭，但在母亲的坚持下，渐渐地，他开始学会了享受这项运动。

母亲总在艾弗森企图退缩时说：“你必须为篮球付出一切，这是唯一能改变你生活现状的机会。”这句话在艾弗森以后的职业生涯里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矮小瘦弱的艾弗森在NBA面对所有壮汉时都告诉自己：“这家伙企图剥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企图把我扔回那间建在排污管上的房子里。”这总使他带着怒火上场去战斗。

怒火与荣誉

艾弗森在1993年入狱的经历，直到今天依然影响着全联盟对他的看法，当然也影响了他对整个世界的看法。

那是1993年的情人节之夜，一大群黑人小孩拥着17岁的艾弗森来到汉普顿保龄球馆。当时的艾弗森已是当地的名人，他刚刚作为圣地高中的四分卫，带领校美式足球队夺得了弗吉尼亚高中冠军，同时他还带领校篮球队获得同样的荣誉。可以想象，一群来自贫民窟的黑人小孩是多么以艾弗森为荣，他们在保龄球馆大声喧哗，一些白人小孩多次劝阻无效，一场“种族战争”已经无可避免了。

一个17岁的白人小女孩首先走到艾弗森身边对他说：“黑鬼，你对人种有什么看法？”艾弗森的朋友们迅速抓住这个女孩，然后一群白人小孩加入到混战中，有超过20人在这场激战中身负重伤。当地法院迅速对此案做出了判决：有4人被判入狱——这4人都是黑人！法院认定艾弗森带头滋事，判他入狱5年，检察官在起诉状上称：“艾弗森用一把椅子猛击一个小女孩的头部。”后来据美国《篮球》杂志披露，有超过20个白种证人称看见艾弗森用椅子砸人，但他们对那把作为凶器的椅子的形容有10种之多；但保龄球馆录像带的群殴场面里，没有艾弗森的身影。

直到现在，艾弗森仍然为自己辩解：“我会用椅子砸一个女孩？他们完全可以变得更聪明些，我当然会用椅子砸人，但只会砸那些我认为应该砸的男人。”在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呼吁下，艾弗森仅入狱4个月便获得假释。

曾在艾弗森假释后参加的篮球夏令营中教过他的鲍伯·威廉姆斯教练说：“艾弗森只是非常骄傲，这一点让很多人不舒服。他是个很有信念的人，为了自己的某种原则可以不顾一切，但他绝不是个罪犯。”

多年以后，艾弗森在回忆自己这段监狱生活时，感触最深的是：对于他这样出身底层的黑人，反抗是唯一的生存机会。每个来到新港监狱的新人都有一个特别的“加盟仪式”——一堆犯人围着他，往他身上扔各种各样的脏东西。艾弗森并没有像其他新犯人那样失声尖叫或痛哭流涕，他眼睛里没有犹豫和畏缩，而是像一头愤怒的雄狮。从此后，无论球场内还是球场外，无论艾弗森面对多么强大的对手，他的眼睛里除了怒火没有别的。

艾弗森的那群在街头认识的朋友，在他服刑期间无私地帮助了他的家庭，使安妮能顺利地度过这段可能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这也就是艾弗森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依然和那群被认为是“社会垃圾”的人交往甚密的原因。他说：“看看他们，我就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忠诚和友谊。”现在已是亿万富翁的艾弗森钱包里总是备有一两万美元，以便随时接济那些向他伸手的朋友。

如今，已经38岁的艾弗森早已不再拥有巅峰时代的华丽舞步，他的身价因此也直线下降。就在决定正式退役之前，他一度动情地强调自己是多么希望能够重返NBA。但现实往往背离理想，在一次又一次重回联盟打球的梦想破灭之后，艾弗森终于选择了离开，江湖从此再也看不见那个叱咤风云的球员了。但不管如何，在球迷心中，艾弗森永远是一个耀眼璀璨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