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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下大吉

2013-05-14远在

桃之夭夭A 2013年11期
关键词:酒曲滨江公子

远在

柴醉酩来上香的那天正好是四月初一,土地庙前的桃花开得那叫一个热热闹闹,芳香醉人。前面的姑娘跪在蒲团上抱着签筒摇出一个中上签,颇为知足的抄完签文乐呵呵地走了。柴醉酩捧过签筒心事重重地晃了半天,愣是跌出来一个下下签。

土地庙的老糟头接过签文,掀起半拉眼皮子瞄了他一眼:“小哥跟这张签倒是有缘,一年内来了七八次,次次都抽中这张下下签。”他继而捻捻胡子,“求前程求姻缘俱是糟糕,唯有求天下人都不常求之事,许倒是顺遂。”

柴小哥闻言脚步顿了顿,丢下一个怅惘的眼神,提步走了。

说来这事挺邪门的,自从我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不知名朝代的不知名土地庙的签筒里,成为一枚不显山不露水的下下签以后,每一回把我摇出来的都是柴小哥。确然柴醉酩是个极俊俏的,穿一身天青色袍子,衬得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不知道勾搭得两江多少姑娘魂牵梦萦。前程也就罢了,说他姻缘不济,丫骗谁呢。

待老糟头关闭庙门盘点香火钱,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将签筒里的签哗啦啦都倒出来,挨个扒拉扒拉:“小哥手气不错,这一筒一百张签,下下签就我那么一张,居然也让他给抖落了出来。也是他不通透,物以稀为贵,若是搁几百年后,就算你买了个连号四,只要是头彩,就是大吉。”

老糟头瞥我一眼:“不过就是个小签妖,人家沾了你,嫌倒霉躲都躲不及,你倒还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老糟头正是这庙里的土地神,早些年间香火不盛,自己便溜达溜达不知去哪里抱了一筒灵签来给人解签算命,生意这才好起来。说是灵签,其实假得很。一筒里头满满的都是上签、中上签,哄得人们高兴了,香火自然就好。唯有一枚应景的下下签来彰显科学公正,好死不死的就成了我的原身。

我本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世纪好少女,但行将成婚之际,却被未来婆婆挑剔长相不吉,说我嘴角的一颗美人痣要惹来宅破家贫,算了算我的生辰八字又说命里带煞,死活不同意我嫁入家门。偏我那未来夫婿又是个极其迂腐的孝子,一桩婚事就这么给黄了。时过境迁,不想我穿越而来也是枚下下签,让我情何以堪。

老糟头的话实打实地戳中了我心窝最柔软的地方,刚打算趴回签筒里哭一会儿,门却被倏然推开了。柴醉酩正月朗风清地站在庙门口,冲老糟头一点头,走过去将那签筒一阵摇。只听一阵清脆的竹篾相击声,一根签砰地落地。他捡起来一看,还是我的原身——下下签。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死心眼的老实孩子,就像在一个苹果摊买到了一兜坏苹果,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不是传说中的找虐就是暗恋那水果摊的老板。正当我若有所思地打量老糟头的时候,柴醉酩已经将一块碎银子放在老糟头手里:“老仙,这签我买了。”说完拔腿就走。清风撩动他的袍袖带出酒香微微,正是他们柴家闻名两江的梨花白。

老糟头扑哧一笑,打断我的深思:“兴许不是柴小哥倒霉,只是跟你有缘呢。”说完又一顿,“他把你的原身拿跑了,你还不快追?”

签在人在,签亡人亡。我琢磨着柴小哥别是买这下下签回去烧了,那我可就魂飞魄散了。当我在路上拦住柴醉酩的时候,他正捧着个坛子喝得欢畅。我踮起脚拍拍他的肩头:“公子,我找你讨个事物。你怀里揣着的那枚签让给我呗。”

他早醉了七八分,眯起眼睛打量我:“我看你倒有几分眼熟。”说着咧嘴一笑,伸手就往我嘴角探去,“姑娘你嘴角生着的这颗痣可好生有趣。”

他这一年多来土地庙来得颇勤,撞见过我出来溜达倒也不稀奇。我见他醉得糊涂,也懒得跟他废话,探手去他怀里摸索。却逢着他含着酒香的呼吸在我脖颈里轻轻一熨,烫得我险些跳起来。他带着怅惘的表情捂着胸口:“你要这玩意做什么?要倒霉的。”说着突地一笑,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旁,“待我回去,烧了它。”

这可不是说着耍的,我方一怔,就看见他抱着坛子软在了路边上。他喃喃说道:“若是你这痣再往下长三分就好了。”

我摸着自个的美人痣嘟囔:“往下长三分又如何,便不是破败相了。”

他呵呵笑了:“若是再往下长三分,我就娶你。”

不知道现在的富家公子是不是说话都这般跳跃,我好心情地抱着膝盖蹲在他旁边:“这话怎么说?”

他的眼眶竟然莫名其妙地红了些,嘴角却带着笑:“我命中带煞,天生的倒霉。这一年多来回回求出的都是下下签。原先求前程求姻缘也就罢了,这次求的是家宅,委实要娶个带福禄相的姑娘压一压了。”

他这话说得真是忧伤,我决定让他梦想成真。当我对着一抹小铜镜施出微薄法术让嘴角的痣硬生生往下移了三分后,老糟头出现在我身后,面带忧虑:“拿了原身赶快回来,人家都够倒霉了,别再沾惹人家了。”

我暗暗咬紧了银牙,面带桃花地敲响了柴府的门。

柴家是做酒水生意的,凭着一品梨花白驰名两江。只是这两年生意有些不大顺遂,推出的酒酿圆子、酒糟梨花糕都卖得不大好。照我看来这是因为柴家试图扩宽市场,却没有抓准重点方向的缘故。而柴家却将这些都归罪到二公子柴醉酩驰名两江的倒霉上。

当我被带到柴府大厅的时候,里面正翻腾热闹着。柴家大公子柴醉醺虽然是庶出,却仗着年长底气足,说话拿腔拿调的:“二弟,不是我不让你跑滨江的这趟生意,着实是咱家再也赔不起。还是那句话,若是你真能找到那福禄相的姑娘娶进家门,我再也没二话说。”

带路的小厮却是适时地开了口:“二公子,这位姑娘找您。”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柴醉酩抬眼看见我,先是一愣,继而顺风顺水地走过来牵住我的手,露出一个微笑:“你如何一个人来了?我说过左不过一个月就去下聘,如何这般耐不得?”

屋子里但凡长眼睛的人都应该看到了我伪装出来的福禄相。我刚想开口说话,柴醉酩却调笑般地伸手捂住了我的嘴:“路上累坏了吧?可口干了?”说着回过头对柴醉醺一扬眉毛,“大哥,方才正要跟你说呢,这是我未婚妻子。滨江那趟,她可以跟我一遭去。”

都说商人出身最是见机快的,柴醉酩礼数周全地把我让进花厅里,突地露出一个笑容:“你是昨天在路上扶我那个姑娘?找我做什么?”

找你来嫁给你这种没脸没皮的话我姑且还是说不出口,只得瞎掰:“我听说你昨天买了土地庙里那根下下签,想请你让给我。”

他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你要那玩意?不吉利的。”

你丫的才是不吉利的玩意。我硬生生咽下嗓子眼里的这句话,扯扯嘴角:“不瞒你说,我求签从未求到这枚下下签,心里好奇得很,总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签文。”

他眉宇怅然:“你倒是好命数,继续保持,还是不看的好。”

他将后路堵得严实,我正琢磨着该怎么继续往下说话,他却已经坐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不妨让我也沾沾你的好运气。”

他说话又轻又软,让我脑子里搅和成了一锅粥。我稀里糊涂地问:“怎么沾?”

他一笑:“嫁给我,你就是柴家未来的主母。这两江酒水生意带来的富贵荣华,统统都有你的份。”

半个月后我戴上凤冠霞帔嫁给了柴醉酩。柴醉醺怀着找碴的心思在闹洞房的时候挑衅:“都说新娘子命格好,怎的这样孤煞,成个亲连个喝喜酒的亲朋都没有?”

我只能厚着脸皮笑笑:“我的运气太好,他们羡慕嫉妒恨就都不来了。也就我爹,运气跟我一样好,才赏脸来喝杯酒。”

背过旁人,扮演我爹的老糟头脸上表情复杂:“我就不相信,你这原身这样难寻,非要嫁给他才成。”

我笑嘻嘻:“他藏得那样严实,我哪里找得到,这是为长久计。”

我理所当然地在骗老糟头,我只是没嫁过人,偶尔也想一了遗憾罢了。龙凤红烛下,柴醉酩掀开我的盖头,看了一阵突地笑了。我娇羞地扯扯他的衣袍:“你笑什么?”柴醉酩伸手触上我的嘴角,“总觉得你这颗痣生得逗,好像第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不长在这个位置。”

三分之差,就从福禄相变成破败相了。我心里刚咯噔了一下,就听见外面下人歇斯底里的哀号声:“二公子,不好啦!咱们家的酒曲坏了!”

做酒的人家最忌讳这个,每年产出的梨花白不计其数,归根到底也都仗着那一池老曲。柴醉酩脸色大变冲出门外,我拍拍自个的天灵盖,该不是这样邪性吧,刚娶了我入门,就招致这么大的祸患?

我卸了妆换了身衣服,溜达溜达也去了酒窖。只见柴醉酩望着一池子酸臭扑鼻的酒曲怅然站立,一副孑然于世的样子。所有人都站得老远,不知道是避那酒曲还是避柴醉酩那霉运。我听见旁人的议论纷纷:“二公子仪表堂堂,却真是不吉利。克死了爹娘还不算,眼瞅着连家里的祖传生意也要妨害了。若不是这般,以他嫡子的身份,这家里哪里还有大公子指手画脚的份呢。”

原来是这般,不想他也是个可怜人啊。我暗自唏嘘,正想过去安慰他。只见柴醉醺已经走了上去,虚情假意地拍了拍柴醉酩的肩膀:“二弟不必难过,酒曲坏了就坏了。只是新娘子的好命格想来也难以压住你,滨江那一趟还是莫要去了。”

柴醉酩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灰心的神情,这是他即便在土地庙里面摇出再多的下下签,也未曾露出的表情。我终究是扛不住心酸,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仰脸给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愁什么呢,我今日才嫁给你,运数命格什么的言之尚早。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我拉着柴醉酩回了洞房,他却犹自精神不济。我拧了把凉水毛巾递给他:“还想着酒曲的事呢?”

他却抬头盯着我:“也许是我想得太天真。万一你的好运道没渡给我反而被我妨害了,那你嫁给我不是坑了你吗?”

我心虚地摸摸自己的美人痣,扯出个笑容:“瞎说什么呢,命数什么的,虚得很。”

龙凤花烛明晃晃地亮着,柴醉酩抱着枕头被子和衣睡了一宿。纵然因着酒曲的这桩事我可以理解,但洞房花烛夜就这般黄了,我的心里还是着实怅惘。因而天没亮,我就摸到了土地庙,向老糟头求教挽回酒曲的法子。

老糟头喝饱了喜酒,很有些精神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你这小签妖,倒还真有些翻腾的精神。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还不拿回自个的原身快回签筒里去。”

“你才到筒里去。”我皱着眉头,“别闹,我说正经的,要不我这良心不安,总跟我嫁给他就坑了他似的。”

老糟头脸色变得严肃:“你真想帮他,我可以教你法门。但是你原身不在边上,损耗修为也无处栖息,出了事可莫要后悔。”

我拍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姑娘我倒霉到极致,兴许也就转为福气啦。”

去酒窖里折腾完再摸回婚房的时候,天边已经擦亮。我强打着精神蹲在柴醉酩身边,饶有兴趣地看他睡觉的样子。他昨晚喝多了酒,此刻出了一头的虚汗,翻了个身嘴里还念叨着酒曲。我心里一酸,伸手帮他拭了拭汗,终究是忍不住俯下身子在他嘴边轻轻一亲,悄声说:“别担心,今天就是你见证奇迹的时刻。”

天光大亮,我起身坐在妆镜前梳着发,柴醉酩换了身赭色袍子,瞅了瞅我的神色:“怎么精神头这样差,昨天没睡好?”他想了想,伸手握住我的手,“别寻思那么多。我昨天心里乱,糊里糊涂就睡了,倒不是冷落你。”

我脸一红,便也诚心诚意地握回去:“你也别寻思那么多,我只是有些择铺。但说起来昨天晚上还做了个好梦,梦见酒曲又好了,要不咱们去看看?”

他的脸色便有些发白,随即摸摸我的头发,露出一个苦笑:“傻丫头,酒曲坏了便是坏了,哪里还好得回来。”

话正说着,他的贴身小厮就一路蹦跶着跑过来,说话声音都发着颤:“公子公子,快去看看吧,酒窖那边香得很呢。”

酒曲好了的消息,像春风一样刮遍了柴府。当柴醉醺气急败坏地赶到酒窖的时候,正逢着柴醉酩欣喜若狂地将我高高抱起一连转了好几个圈。我正头晕目眩地想着原来这个人高兴起来的时候眼睛是这么亮的,他就已经将我放下来,在我额头上香了一口:“好丫头,你真是我的福星。”

心化成了一摊蜜糖,我却怪不好意思的:“别这样,严肃点。”

柴醉酩恍若未闻,揽着我的肩膀冲柴醉醺一笑:“大哥,滨江之行,这回你可没话说了吧?”

柴醉醺干巴巴地撇了撇嘴:“如此,二弟一路小心。”

滨江之行对柴家来说意义重大。说白了是柴家招商加盟扩大市场的进军,做好了柳暗花明,做砸了万劫不复。也因着这桩生意的重要性,谁做好了,谁自然就是柴家当仁不让的家主。

是也柴醉酩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很是欢欣鼓舞,回头看我精神恹恹,便回身握过我的手:“滨江那个地方很美的,你跟我一同去,便也相当于咱们的蜜月。”他好看的眼睛里翻腾着温暖的情绪,声音也放得轻软,“我爹娘死得早,有个哥哥也跟陌路人似的,便不大懂得如何将一个人放在心坎上。但如今咱们成了夫妻,我自当要学着如何照拂你,也自当会一辈子对你好。”

这朴实的情话说得我心里真是舒坦,但现实的问题我却不得不考虑。昨天晚上按照老糟头教我的法门救活了酒曲,却着实损耗了我不少修为,急需要回到自个的原身里修养修养。我琢磨了一下修辞,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记得我当时来找你做什么吗?”

他略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横了下心,只得单刀直入:“你把土地庙的下下签搁哪儿了?给我瞅瞅。”

柴醉酩一笑:“你老盯着那下下签做什么?真仗着自个命格好,这么不怕邪?”

我心头一紧,忙扯住他的袍袖:“该不会真烧了吧?”

他却顺风顺水地揽住我的肩头:“有高人给我出了主意,让我把那签用方上好的古玉镇起来,轻易不得启出。好姑娘,我够倒霉的了,别为难我啊。”

我在心中诚心诚意地问候了那不知名高人的八辈祖宗,仰脸看向柴醉酩:“我以为,你娶我就够了。”

他扑哧一声笑了:“怎么跟小孩似的。这不为了万全嘛。”

他笑成这样,真是好看得令人发指。我脑子一晕,便将正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待得反应过来,已经跟柴醉酩坐到了奔驰在官道的马车上。我想着离原身越来越远,自个也不由得心慌气短起来,只能强压着不安期盼能够早点办完事从滨江回来。

滨江那头的少东家是柴醉酩早些年间在书院的同窗,两相见面,生意很快谈得妥帖。谈完生意按道理本该是男人们之间吃吃饭喝喝酒搂搂花娘什么的,但因着柴醉酩带着我,很多事情办起来就不那么顺遂。那边的少东家心态倒是很好,到正正经经的酒楼里订了一桌酒菜,待得酒过三巡都喝高了,拍拍柴醉酩的肩膀:“你小子总算是转运了。说真的,本来我爹不愿意跟你们家做生意,若不是听说弟妹嫁进来,连坏掉的酒曲都好了,咱们俩家的生意铁定没戏。来,敬你和弟妹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

柴醉酩扭头看我一眼,眼神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我强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受了少东家一杯酒,刚想要落座,却被柴醉酩挽住了胳膊。

他将一杯酒塞到我手里:“新婚之夜咱俩连交杯酒都没有喝上,如今有少东家做个见证,喝了这杯酒,你我天长地久,恩爱两不疑。”

这话说得我着实心动。他挽着我的手,额头相抵,本是火辣辣的酒,咽进喉头都是仙露一样的甘甜。从酒楼一路回到东厢房,清风卷动珠帘,带动庭院里的幽深竹影。桃香梅香层层叠叠扑面而来,仿佛连床铺都沾惹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直让人脸红心跳。

我酒品不好,被他抱到床上,却依旧耍赖似的钩着他的脖子,在他颈窝处一嗅,笑道:“定是你做酒的年头多了,总觉得你身上带着梨花白的味道呢。”

他抚着我的额发,笑得柔情缱绻:“那是好闻还是不好闻?”

我眯着眼睛皱皱鼻子:“好闻是好闻,就是单调了些。若是有些桃花红啊菊花黄啊换着来,许就……”

话还没说完,他便俯下身子亲过来。喝过酒的唇齿烫得惊人,我反手抱住他的肩膀,浑不知天上人间。

次日本是与少东家签书立约的日子,柴醉酩去了却久久不回。我有些担心,便强撑着头昏脑涨攀着墙壁走到大堂。正逢着少东家拿着一纸书信对柴醉酩说道:“柴兄,你莫要怪我,咱们这桩生意终究是不成了。我方才接到来报,你们柴家的酒曲又坏了,如何还能给我们供货呢?”

我心头一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逢着头晕脚软,下一刻就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客栈,柴醉酩正坐在床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忙努力想要坐起:“还在滨江吗?怎的不赶快回去?好好的酒曲,怎么又坏了?咱们怎么又住起客栈了?”

他的表情却看不出悲喜:“我命格不好,不能再留在别人家沾惹别人。”

我情急捏着他的衣袖:“不是说着酒曲的事吗,好好的说这些干吗?”

他似乎想要摸摸我的头发,刚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丫头,你的好运道果真压不住我。酒曲横竖是要坏了的,不若不要管他。生意不做也就不做了吧,只是你,我可不能再坑了你了。”

这话的意思,竟像是要说分手?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下一刻柴醉酩就一敛眉目:“丫头,回了滨江,咱们就和离吧。”

这算什么?吃干抹净不认账吗?

我从没听说过,有因为自个倒霉到不行要休老婆的。但柴醉酩委实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从滨江回到柴府一路上愣是对我不理不睬,就差拿个盖碗把自个扣起来了。

我自个却也真有些糊涂了,自从嫁进柴府,酒曲接连坏了两回。我这下下签的霉运竟然如此神通广大不可遏制?我偏生是个不怕邪的,仗着回到柴府接近原身,自个精神了些,打算比葫芦画瓢再去救活一次酒曲。

那委实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偷偷溜到酒窖却听见有人在悄声说话,忙找了个角落躲起来,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正是柴醉醺在嘱咐自个的小厮往酒曲池里下药。

敢情竟然是人祸。谁能想到柴家的大公子会下药毁了自家的酒曲呢,说出去都没人相信。我只能忍着怨愤等着他们走了,绕出来站在酸臭扑鼻的酒曲池前发愁,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先施法救回来再说,不然这事肯定还是要怪到柴醉酩的身上。

伸手在胸前捏出法印,口里念念有词。却不料方念到第二遍,却已经支持不住,正要一头栽进酒曲池里,却被人抱住腰,牢牢地拽了回来。我回头一望,登时吓得一个激灵:“醉酩,你……你怎么来了?”

他却神情忧伤:“不若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一噎,这情形,该不会误会往酒曲池里下药的是我吧?刚想要好好解释一下,却听见柴醉酩说道:“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做。我是天煞的命格,横竖要倒霉的,摇签都总是下下签,哪里值得你豁出全身的修为来照拂我。”

我发了个颤:“你竟然全都知道了。”

老糟头摇着签筒出现在柴醉酩身后,表情似笑非笑:“若是我再不告诉他,你这小签妖搞不好真要完蛋。”说着将那支下下签远远地递过来,“还不快些回去。”

我揉揉自己的眉头,对柴醉酩一笑:“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回去倒也好。莫要再说自己命格不好,那都是天灾人祸,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再留下来,也只有我坑你的份没有你坑我的份了。”

我接过老糟头递过来的下下签,看了一眼,喃喃道:“渐渐日落西山去,花开结子一半枯,这签文写得真狠。”我笑得越发灿烂,“我跟你说件事,兴许你心里就能宽慰些。并不是你倒霉,而是我瞅上了你。你回回摇签,我回回都想蹦出来,想着能让你亲手捡起来看一看也是好的。”笑容渐渐收了,“你莫怪我。”

他向我伸出手来,长睫却在一瞬间敛下万千的情愫,手也收了回去。

这才是好孩子,我叹息一声,倏地钻回了签里。

听闻老糟头还是帮上了大忙,不仅帮助柴醉酩救回了梨花白的酒曲,还在柴大公子想要再次下药的时候,帮助柴醉酩把他抓了个现行。真相大白于天下,随着柴家的生意渐渐红火,关于柴家二公子命格不好的传言也渐渐不攻自破。

听闻这一切的我很满意,便安心在签筒里面休养生息。除了偶尔被来求签的善男信女晃得脑袋疼以外,委实没有什么不满。年纪大了,加之在外面溜达了这一圈着实有些伤筋动骨,我便不再像以往一样喜欢跳出签筒溜达。连老糟头在我耳边絮叨,有的时候我也懒得搭理。

一筒签里面足足有一百张签,晃到我的概率委实不多。直到有一天,签筒被人捧起,随着剧烈的晃动,啪嗒一声我就被甩了出去。

我还来不及撑住自己的老腰,就被人捡起递给了老糟头。老糟头的声音听起来似笑非笑的:“这是支下下签,求前程求姻缘俱是不吉。唯有求常人不求之事,许还可行。”

温润的声音响起:“如此,我求这支下下签能变成个生龙活虎的姑娘,陪我山河万里,不弃不离。”

我睁开眼睛,正看见柴醉酩的脸映入我的眼帘,眼神仍旧柔情:“我猜这事常人都不求。”

我哑然片刻,终究忍不住开口:“这倒霉吧啦惹晦气的事,也就你能求得出来。”说罢化成人形扑入他怀里,“有用生龙活虎形容一个姑娘的嘛!”

他露出笑容:“看这情形,果真是缓过劲来了。我是想得明白,柴府生意做再大也没什么意思,徒劳惹得兄弟倪墙。不若带个妞走一路玩一路,桃花红菊花黄都可以在路上酿来玩玩,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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