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夺窝

王伟锋

钧州城西，出了多股占山为王的土匪，打家劫舍，民怨极大。盘踞在西山的，是梁黑子一伙，但梁黑子图财从来不害命，也算天良没有丧尽。

钧州城里的官兵曾多次进山剿匪，奈何西山地势险要，土匪又人强马壮，而官兵粮饷久拖，人心涣散。多次剿匪不成，土匪更是肆无忌惮。

百姓为了生存，纷纷练武自保，一时出了许多有名的侠客义士。这中间，有一人以一副铁弹弓闻名，人称“弹弓奇侠”。此人姓方名贵，双臂结实有力，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方贵的弹弓功夫出神人化。据《钧州县志》记载，几十枚铜钱放一摞，方贵依次用弹弓打最上面的，打掉一枚，下面的纹丝不动。逐枚打完，无一失手。方贵还有压箱底的绝技，人称“凤凰夺窝”，不过一般不轻易示人。

这天，方贵在地里干农活，忽听村里锣声响起，一声紧接一声。他心道不好，土匪来抢劫了。他一撂锄头，扭头就往村里跑，边跑边从腰间取下那副铁弹弓。

跑回村里，方贵吃了一惊。土匪足有三十多人，个个虎背熊腰，背了抢来的粮食，不顾村民的哀声乞求，正牵牛拉羊，大摇大摆地准备撤离。

为首的是梁黑子！光头，黑脸，鹰钩鼻，双目如电，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听到锣响，附近的农户聚集了一百多人，拿着镰刀锄头，也有铁锨斧子。狭路相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空气格外紧张。

梁黑子率先发话，大刀一指站在最前面的方贵，道：“你算哪棵葱？敢拦爷爷的驾！没听说过俺梁黑子的名号？赶紧闪开！”

方贵双手抱拳道：“梁爷，久闻大名。在下方贵，恳请梁爷高抬贵手，给个面子。”

知道是“弹弓奇侠”，梁黑子没把他放在眼里：“呵呵，留下东西容易，只要你肯答应俺的条件，咋样？”

“请讲！”方贵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听说你弹弓打得好，俺准备几样东西，只要弹弓能打中，便是你赢。三局，要是有一局你没打中，就算你输。”梁黑子粗中有细，计上心来。

弹弓虽是自己的强项，但也万万不可轻敌，此事关系到乡亲们的财物和自己的声誉。方贵这样想着，坦然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刚落，只见梁黑子弯腰捡起一块石子，随手向空中抛去。方贵迅速取出一颗弹丸，把弹弓拉满，石子下落之时，他右手一放，弹丸射出。嘭地一下，准确击中。“好！”村民们齐声欢呼。

梁黑子心里微微一震，又捡起一块石子，忽地向旁边的瓦房上扔去。石子上了房，而后顺着瓦片的坡度，骨碌碌地往下滚。瓦片不规则，石子下落的痕迹实在难以判断，要想打中，绝非易事啊。村民们不禁暗暗替方贵捏了一把汗。

就在石子滚落下房檐的一刹那，一颗弹丸流星般嗖地射了出去，与石子在空中砰然相撞。大快人心，人群中连连高声叫好。

梁黑子不服，第三局，让人找来一面琉璃盘挂在百米之外，冷笑道：“该你的凤凰夺窝露面了！”

这项绝技，很多人一直无缘得见。人们睁大眼睛，惟恐错过一个精彩的细节。梁黑子却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凤凰夺窝”？唬人吧！

方贵取出一颗弹丸，沉着地搭弓射去。噗地一下，不偏不倚，弹丸射中琉璃盘的正中心。而且，力度刚刚好，射中之后，弹丸就卡在了盘子里。

众人刚要叫好，又是嗖的一声，一颗弹丸飞过，把前一颗弹丸凿了出去，这一颗居然稳稳地嵌进了盘子正中的洞眼里！

这便是方贵的绝技，凤凰夺窝！一片欢呼声中，就连土匪也忘情地叫起好来。

梁黑子恼羞成怒，大叫一声：“雕虫小技！”他颜面尽失，不顾了规矩，提刀直奔方贵。方贵纵身一跃跳开，猛回身射了一弹弓。

梁黑子也不是凡人，听得弹丸飞来，左手一挥，两指间便稳稳地夹住了飞来的弹丸。土匪们趁机连声叫好，想替梁黑子挽回些面子。

梁黑子得意地夹着弹丸，举到面前，哈哈大笑。

恰在此时，弹弓又一晃，梁黑子想再拦，却已经晚了。又一颗弹丸直扑过来，把先前的那颗打出，这颗依旧夹在了梁黑子的指头间！

而且，先前的那颗，居然打进了梁黑子张开的大嘴里。一股怪味袭来，梁黑子慌乱间一抻脖子，弹丸竟然生生地吞下肚去。

又是凤凰夺窝！土匪们吓得魂飞魄散，这身手，指哪打哪，即便打不死人，打瞎你一只眼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梁黑子大惊失色，卡着脖子拼命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不由得惊惧地叫道：“你给俺吃的是啥，怎么不像是弹丸！”

方贵微微一笑：“当然不是弹丸，是药丸！一味毒药，专门用来对付你等恶人。三月之后，毒性发作，必死无疑！”又话锋一转，“念你素来图财不害命，解散队伍去吧。多行善事，日后或许赏你一服解药！”

梁黑子一声呼哨，土匪们弃了抢来的财物，抱头鼠窜。梁黑子此去，果真解散了队伍，钱财悉数散尽，全救济了穷苦人家。

一天夜里，梁黑子跪在方家门前，请求赐他解药。

方贵隔着门道：“回去吧！体内没毒，你死不了！”

梁黑子不走，仍苦苦哀求。

方贵叹了一口气：“良心是最好的解药！实话告诉你吧，那就是普通的弹丸！”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