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刍议戏谑式网评在公共事件中的集体情绪动员作用

2013-04-29何志武葛明驷

西部学刊 2013年5期
关键词:动员

何志武 葛明驷

摘要:转型期的中国社会进入矛盾突出、公共事件频发的时期,民众具有典型的对不良社会现象讽刺和痛恨的不满情绪。戏谑式评论作为民间话语的一种形态,具有批判性、狂欢性,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公共事件发展过程中集体情绪动员的作用。在一些事件中集体情绪动员主要分为三个阶段。动员的机制包含三个核心因素:1.“动力引擎”:舆论领袖充满理性、智慧的戏谑式语言;2.“催化剂”:政府与网民的互动不足而且没有效果;3.结构性诱因:网民失调的情感结构。

关键词:集体情绪;动员;公共事件;戏谑;网络评论

中图分类号:G21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我国的经济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然而与社会、文化、环境的关系却不协调,国家进入了一个公共事件频发的特殊时期。由于公共事件关涉国家和社会的安全、民众的根本利益,不恰当的官方行为总会引起民众的质疑和不满。而这种质疑和不满在互联网主要表现为发表评论。总体看来,这些网评呈现出对抗性和批判性特征。其中,戏谑式网评以搞笑的方式表达话语立场,它充满“讽刺”、“幽默”的风格,触动了大众对社会的不满情绪,吸引大量的网民参与其中。随之,不满情绪迅速蔓延,最终导致集体情绪爆发。

一、冲突论视阈下中国社会转型期的集体情绪

在社会学史上,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和冲突理论作为两种宏观的社会学理论奠定了当代社会学发展的基础。结构功能主义理论是由美国社会学家T.帕森斯在1940年代提出的。它“假定任何再现的和制度化的活动都履行某种长期的功能,并为社会的正常运转做出贡献”[1],即社会的各组成部分总是以有序的方式相互作用,总是能够保持动态的平衡,并对社会整体发挥必要的功能。该理论始终强调社会系统的稳定和平衡,在50年代美国社会学中占主导地位。然而,伴随着1960年代初美国的社会冲突加剧,麦卡锡主义破产、工人罢工、民权运动、黑人运动等,美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学术界开始重新审视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其中,以社会冲突理论的代表人物米尔斯(C.Wright Mills)、达伦多夫(Ralf G.Dahrendorf)、科塞(Lewis Coser)为主。他们对结构功能主义理论提出了反驳,认为社会发展是一个在各种利益矛盾推动下始终充满冲突的过程,冲突是伴随价值观、信仰的差异以及对稀缺性资源(包括地位和权力)的欲望而存在的,是社会的常态。其中,达伦多夫注重于通过分析社会组织揭示社会冲突的机制,以谋求对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诊断性对策,而科塞则侧重研究社会冲突对于社会发展的“正功能”。为此,有学者认为科塞应该是“冲突功能主义”者,他的理论目的在于“用冲突维护结构”。[2]因此,社会冲突理论在一定意义上可以看作是结构功能主义理论的补充。两者具有辩证统一的关系,都能用来分析和解决社会中存在的问题。但是,对于社会结构复杂、社会矛盾凸显,处于转型期的中国社会来说,社会冲突理论显然更具有针对性和阐释力。

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农耕文明的社会。严格意义上说,从1840鸦片战争开始,中国就进入了艰难的工业化转型之路。但是由于国家的积贫积弱、内忧外患,转型时断时续。因此,只有在1978年我国实行改革开放之后,生产力得到全面解放,经济飞速发展,中国才真正意义上进入转型时期。[3]社会转型作为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在转型的过程中必然会引发诸多的社会问题。对此,哈佛大学政治学家塞繆尔.亨廷顿认为“一个高度传统化的社会和一个已经实现了现代化的社会,其社会运行是稳定而有序的,而一个处在社会急剧变动、社会体制转轨的现代化之中的社会( 或曰过渡性社会) 往往充满着各种冲突和动荡。” [4]原因是转型期各种思潮涌现,人们的生活和行为方式、价值体系发生显著变化,社会结构不稳定,阶层分化严重并且产生冲突。在冲突理论中,冲突分为现实性冲突和非现实性冲突。现实性冲突是指有明确目标的冲突,冲突是实现目标的一种手段。比如企业工人通过罢工要求老板增加工资。这种冲突的范围和破坏力常常较小。而非现实性冲突是一种具有阶级利益诉求和价值观取向的社会现象,在现有制度框架下往往具有不可调和性,是一种理性情感对立的表现形式。它“虽然也涉及到两人或更多人的互动,但它不是由对立双方竞争性的目标引起的,而是起因于至少其中一方释放紧张状态的需要”[5]。2013年1月,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发布《社会心态蓝皮书》称:“2012年越来越多相同利益、身份、价值观念的人们采取群体形式表达诉求、争取权益,群体间的摩擦和冲突增加。例如,官民之间、警民之间、医患之间、民商之间等。”[6]实际上,群体间的冲突一开始可能就是一个很小的现实性冲突。但是,由于现实性问题解决不充分,现实性冲突最终发展为群体性、阶层性的非现实性冲突。而非现实性冲突双方没有明确的目标,其中一方借助于冲突来释放一种情感。在转型期的中国社会,这种情感在结构上表现为:一方面,对正义的渴望和追求、对弱者和“小人物”的同情、对沟通的渴望;另一方面,对贪官污吏的痛恶、对权贵的嘲讽。[7]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当正义得不到实现,“小人物”利益得不到保护,官民、医患、商民、警民沟通不畅,权贵、贪官污吏得不到惩治时,这种情感的结构就会失调,就会片面地转化为一种情绪:即对政府和社会的不满。

在当前社会阶层利益分化严重、官员腐败、民生工程建设滞后、民众权益得不到保障、政府职能转变不彻底的情况下,这种情绪具有较大的广泛性和较强的敏感性。

二、公共事件中戏谑式网评的话语形态

1994年是中国互联网元年,中国正式接通国际互联网业务。1995年,清华大学开通中国第一个BBS“水木清华”。随后北京大学、南京大学等相继开通校园BBS。BBS(电子公告板)是一个电子信息服务系统,是web1.0时代的重要标志之一。它提供一块公共电子白板,每个用户都可以在上面发布信息或提出看法。这即为早期的网络评论。2003年之后,随着web2.0技术的发展,尤其是BLOG(博客)的诞生,网络评论开始勃兴。网络评论或称作网络新闻评论是指网民借助于各种网络平台,如博客、微博客、贴吧、论坛、新闻跟帖等,发表的各种言论信息,具有自由、开放、平等、互动、时效性强等优点。它是一种新型的话语形态,具有多元价值取向,对传统媒体的话语框架形成了强有力的冲击,是互联网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已然成为传统媒体重要的信息源参考、价值参考、话语方式参考。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网络评论具有较少的言论禁忌,更能代表大众的真实意见和想法;另一方面,网络评论充分发挥了网民的智慧,能够提供创造性的思想和丰富的真知灼见。网络评论包括一般网民评论和专业媒体评论人员评论。实际上,在日趋扁平化的网络世界中,专业媒体人员评论已经被裹挟到一般网民评论的话语洪流当中了。

戏谑式网评是从语言风格上来描述网络评论的。其风格是调侃、讽刺、幽默甚至“恶搞”,总体上呈现出巴赫金式的网络狂欢效果,具有全网民性、仪式性、反抗性。进入21世纪,戏谑式网评尤为盛行。像《春运帝国》、《闪闪的红星之潘冬子参赛记》、《铁道游击队之青歌赛总动员》等悉数登场,都以“恶搞”的形式,从不同的角度映射社会现实,表达不满情绪。2010年,大蒜、绿豆、生姜等农副产品价格大幅上涨,完全超出合理范围,严重影响了人民群众正常的社会生活。面对农业产业结构的失调和严重的通货膨胀,政府却应对不力。于是诞生了一系列调侃的网络热词:“姜你军”、“蒜你狠”、“逗你玩”等。同一年,河北大学校园轿车撞人事件中,面对伤者,肇事者李启铭非但没有施救,反而高呼“有本事去告啊,我爸是李刚!”。对此,网友们冷嘲热讽。猫扑网最先发起了名为“我爸是李刚”的造句大赛活动,参与者迅速超过万人。2012年哈尔滨阳明滩大桥发生坍塌,造成了3人死亡、5人受伤的重大事故。经过一个月的调查,最后哈尔滨市通报事故的原因是因为车辆超载。对此,网友纷纷发帖,对其中存在的腐败现象进行了讽刺和批判。其中,新浪微博网友“我梦天堂”上传了一个“恶搞”MV短片《货车惹的祸》,中间有两句歌词写到:“为了油水只能无恶不作,不知我名叫豆腐带点渣和臭”。以上选取的几例典型事件分别来自于文化领域、民生领域、政治领域、公共安全领域。

戏谑作为一种文学手段,为什么会受到网民的青睐?笔者认为,一是因为这种话语方式较为婉转,能够使言论者免受制度的打压;二是因为这种语言风格搞笑,但它的搞笑不是无稽之谈,而是联系到带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7]三是因为网民群体中年轻人占多数,年轻人天生叛逆并爱好娱乐,他们乐于通过搞笑的方式表达一种亚文化的价值取向。亦如文学理论家弗莱(Frye)所言,讽刺文学类型的特点是给不理想的现实生存赋予一定的形式。[8]在公共事件的评论中,网民智慧、诙谐同时又有些无奈的话语表达了对不良社会现象的讽刺和痛恨,是对政府和社会不满情绪的一种宣泄,网民将这种对现实的不满情绪赋予了一种网络传播的形式。在米歇尔﹒福柯看来,“话语被形塑为一种权力形式,是在权力、统治和斗争中的关系内部被建立起来并发挥作用的”[9]。作为与官方话语对立的民间话语表达了社会民众的集体情绪,反映了特定时代民众的生存状态、权利诉求和社会理想。[10]因此,戏谑式网评作为民间话语的一种独特形态,是以批判和反抗为取向的话语立场,极具个性化。

三、戏谑式网评集体情绪动员的过程和机制

所谓动员,实质上就是网民之间的互动,互动的过程就是情感表达和交流的过程。[7]因此,所谓集体情绪动员是指,网民之间通过有效的互动,进而吸引更大范围的网民参与其中,表达和交流情感。本文以近期发生的“黄浦江死猪事件”为案例,通过对事件的过程分析来透视网民集体情绪动员的机制。

2013年3月7日,新浪微博网友报道黄浦江江面有漂浮的死猪。半个月之后,黄浦江的死猪打捞数量已经超过万头。对于来自于浙江嘉兴如此多的死猪,公众怀疑是不是有大规模的疫情爆发。对此,官方予以否认并解释说,猪是由于气温低导致抵抗力弱而死亡的。随后,网上掀起了一波舆论高潮,网民纷纷斥责相关政府部门敷衍了事、隐瞒真相。随着事件继续发酵,令人更为担心的疑点暴露:既然浙江嘉兴今年的生猪死亡率较之往年没有明显提高,为何黄浦江只有在今年出现了这么多的死猪,往年的那些死猪都流向了哪里?至此,舆论全面爆发,黄浦江死猪事件很快变成一个全国关注的,事关环境、道德、法律、管理方面的公共事件。

在该事件中,网民集体情绪动员主要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小范围、低频度、较浅互动阶段。3月7日,上海一名新浪微博网友“少林寺的豬1986”发布一条图文微博,称“这就是我们喝的水!黄浦江上游横潦泾段一级水源保护地,到处可见动物的尸体”,并附有死猪的图片。这一阶段,主要是一些加“V”认证会员关注此事,如“上海新闻网”,“松江台宋伟”。他们通过转发该条微博,密切关注事态发展。普通网民关注的较少。第二阶段:大范围、高频度、较深互动阶段。随着舆论领袖的持续关注,主流媒体也加入到事件的报道行列,使该事件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3月8日,上海市农委官方微博公布已经打捞死猪900多头。3月11日,已经打捞了1200多头。三天之后,上海市水务局首次公开表示:“松江当地的自来水水质数据正常,符合相关标准”。于是,大量网民围绕“江水”和“汤”的话题进行了高频度互动。各种关于“排骨汤”的帖子、博文层出不穷。如“上海人真幸福,打开水龙头就有肉汤喝”。关于猪死亡的原因,网友创造了大量的调侃,如:“不满饲料添加抗生素,集体跳下黄浦江自杀”,“因吃不到香港奶粉,绝食而死”,“身在雾霾自强不吸,憋死了”等等。在这一阶段,网民之间的互动主要围绕饮用水安全、猪的来源和猪死亡的原因展开,话题内容较为深刻。通过调侃、讽刺、“恶搞”甚至谩骂,网民的情绪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宣泄和释放。第三阶段,大范围、低频度、深度互动阶段。这一阶段,伴随着主流媒体的持续跟进、报道,事件的疑点被逐一解开,网民互动频度开始降低。但是,话题开始向更深层次拓展。一位网友写道:“听说唐僧墓要被拆,沙僧去找二师兄联合上访,结果路上遇见悟空,悟空告之:八戒上月回国旅游在黄浦江游泳淹死了。沙僧心想:自己连去趟北京都被骂沙逼北京,能救师父的只有大师兄了!大师兄老泪纵横,拍着沙僧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不想去,你看看现在到处都在杀鸡,这不就是给我看的吗?!”在加“V”认证会员芮成钢的新浪微博中该博文被转发近八万次,同时引发了一万多条的评论。另一位网友则调侃道:“我的中国梦:买得起房,看得起病,上得起学,养得起老,喝着排骨汤,吸着免费烟!”由此可见,环境、住房、医疗、养老、教育等民生问题,统统都被纳入到网民的话语框架中,调侃的对象从具体、单一的事件演变为整个国家和社会制度。在这一阶段,民众已有的情感结构又被强化了,趋向更加稳定和极端。

综合以上分析,可以发现网民集体情绪动员的机制包含三个核心因素。1.舆论领袖充满智慧的戏谑式语言。在这里,舆论领袖影响别人的行为、态度有两种方式:一是直接发帖;二是转发符合自己价值取向的帖子。舆论领袖在整个事件过程中,充当着关键的角色。其极具后现代风格的语言充满幽默、诙谐但又不失理性和智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极易引起广大网民的共鸣和效仿,网民的情感最终得到表达和交流。它是集体情绪动员的“动力引擎”,能够吸引广大网民持续的情感投入。2.政府与网民的互动不足而且没有效果。这种不恰当的行为充当了集体情绪动员的“催化剂”。一方面,由于政府回应的时效性差,甚至关键时刻失语,信息沟通不流畅,官民的双向互动变成了网民之间的单向互动,而单向互动的过程又是情绪放大的过程。另一方面,由于政府公开的信息和公众的认知不吻合,甚至矛盾,最终导致公信力急剧下降,民众对政府的抵触情绪变得更加严重。3. 网民失调的情感结构。这是集体情绪动员的结构性诱因。结构失调的情感常转化为一种对政府和社会的不满情绪,甚至是一种反向情绪:“本该同情却欣喜、本该愤恨却钦佩、本该谴责却赞美”等。[6]加之21世纪以来,中国公共卫生安全事件频发,“三聚氰胺”、“地沟油”、“白酒塑化剂”等时常刺激着大众紧绷的神经,大众的集体情绪日趋强烈。当再有公共事件发生时,这些已有的情绪积攒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处在社会转型期的中国,冲突是不可忽视的客观现实。公共事件发生的频率、波及的范围、损害的大小在很大意义上反映着某一时期社会冲突的程度。公共事件中集体情绪的动员集中反映了民众对社会民主、正义和法制的渴求。民众情绪的宣泄和释放确实能够起到社会稳定的安全阀作用。但是应该看到,戏谑作为一种搞笑的说话方式,它反映了一定时期民众的情绪和态度,不可被忽视。不恰当的政府行为将发挥“催化剂”的作用,迅速将民众的情绪推向极端,进而产生更大的社会冲突。

参考文献:

[1]杨茵娟.从冲突到对话——评传播研究典范:结构功能主义、政治经济学与文化研究[J].国际新闻界,2004,(6).

[2]叶克林,蒋影明.现代社会冲突论:从米尔斯到达伦多夫和科瑟尔[J].江苏社会科学,1998,(2).

[3]杨清涛,社会转型期人民内部利益矛盾问题探析[J].郑州大学学报,2012,(6).

[4][美]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华等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

[5][美] L·科塞.社会冲突的功能[M].孙立平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

[6]中国社会信任度跌破及格线,现反向情绪:http://news.nen.com.cn/system/2013/01/08/010191629.shtml.

[7]邱林川,陈韬文.新媒体事件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8]Frye, Northrop. The Anatomy of Criticism: Four Essays.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57.

[9]唐佳海,陈亮.论中国民间话语及其嬗变[J].湘潭师范学院学报,2006,(2).

[10]任一慧.网络视频使民间话语走向主流化[J].青年记者,2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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