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角色:童年的守望者
2013-04-29钱雨
钱雨
我是一名教师,同时也是一位母亲。二十年前我是幼儿园教师,现在是大学教师。教学对象虽然不同了,教学内容却始终不离儿童。前段时间不少家长推崇一本书——《好妈妈胜过好老师》。仔细想想,我认为这句话不甚贴切。如果我也写一本书,会说“好妈妈就是好老师”。其实,“好妈妈”和“好老师”在我看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童年的守望者”。
一、守护童年的童真:孩子就是孩子
女儿4岁时的某天。她突然跑来对我说:“妈妈,我好喜欢你啊!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和你结婚。”我微笑着摇头说:“我也好喜欢你呢!但是我不能和你结婚。”她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我们都是女的。”她立刻回应:“那我长大以后要和爸爸结婚。”产生结婚的念头,也许是因为她和我们一起参加亲友婚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因为受到电视节目的影响。总之,这并不值得惊奇。记得她曾经看着我们的巨幅结婚照,充满羡慕地问:“妈妈爸爸,你们是在哪里拍的啊?真好啊!你们到哪里找到这么大的照相机的?”引来我们的哄堂大笑。
过了一段时间,女儿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合情理。就主动来找我们:“妈妈、爸爸,我想到了,我以后也不能和爸爸结婚。”我们惊喜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呢?”她说:“因为等我长大了。爸爸已经太老了,都成爷爷了。爸爸。那时候我是叫你爸爸还是爷爷呢?”还没等我们答话,她就接着说:“所以呢,我要和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结婚。我决定长大以后和弟弟结婚。”
关于女儿的提议,我除了欣然附和,并没有对她天真的念头给予批判或鼓励。女儿说结婚,表示她认识到婚礼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举行的一种仪式。她这么提议,只是表达她对你满心的爱意。当我在幼儿园工作的时候,也听到有个小男孩说很喜欢某个小女孩,甚至说长大了要和她结婚。可那个小女孩后来因为搬家转园了,小男孩很快就忘记了这回事。更“严重”的是,他连那个小女孩的名字也忘记了。对于这件事情,做老师的我依然是莞尔一笑,把它当作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件趣事罢了。
尊重儿童,最重要的是尊重儿童的情感和需要。儿童借用某个成人词汇来表达他们内心稚嫩但又热烈的情感和喜好,并不代表他们真的需要某个成人仪式。如果假戏真做,那就不是孩子的天真,而是成人的娱乐了。
今天的教师能否真正把儿童看作儿童,守护孩子的童真呢?
二、捍卫童年的权利:即便是孩子
所有的成人都曾经是儿童,可惜只有为数极少的成人记得这一点。在当前的成人社会与教育实践中处处能看到不理解或低估儿童的现象。比如,有的成人轻视儿童头脑中已有的知识经验,将儿童的经验视作低级或错误的概念。又如,有的成人用自己的需要代替儿童当下的需要,认为这才是合理的。
泰戈尔回忆起他的中学生活时说:“这学校虽然没有什么害处,它到底是一所学校。教室是冷酷而沉闷的,四面的墙壁警察似的看守着我们。房子像鸽子笼而不像人的居处。没有装饰,没有图画,没有一点颜色,没有一点吸引孩子心灵的企图。”也许我们幼儿教育工作者会在这一点上感到“自豪”:我们幼儿园的墙壁很美丽,走廊有很多精美的饰品和不断更换的摆设,即便是泰戈尔来看,也会为中国幼儿园里美丽的风景感到惊诧。可惜,风景再美也不能证明儿童的基本权利(如探究的权利、平等对话的权利、游戏的权利等)已经真正得到了保证。来看几幅幼儿园里的场景吧。
“六一”节来临,为了迎接这个盛大的儿童节日,不少幼儿园又开始了新的装饰工程。教师们辛苦加班,制作墙饰、准备区角材料,幼儿园还花费了额外的金钱与资源。一位教师费了半天时间,用剪刀剪出了精美的拉花。小心地装饰到活动室的墙上。热心的幼儿说:“老师,我来帮你好吗?”教师倒是很“体贴”:“谢谢你,不用了。你们手一拉就断了,还是老师自己来吧!”拉花装饰好了,全班孩子一起惊叹道:“哇——老师,好漂亮啊!”一个顽皮的孩子站到椅子上,踮起脚尖去摸那拉花。教师连忙喊:“别动,快下来,不许摸!你怎么这么调皮啊,这是用来摸的吗?这是用来玩的吗?”再看隔壁班的活动室里,几个孩子在玩娃娃家。虽然面前堆满了精美的仿真水果,可幼儿不一会儿就对这些硬梆梆的塑料制品失去了兴趣。
试问,更加精美的墙饰和玩具就一定能让童年更加快乐吗?张雪门先生有一个观点:教师为幼儿提供材料时,应多用“原料”(即原材料),少用“熟料”(即成品)。这番话虽然差不多是一百年前提出的,其要旨却没有过时。
二十年前。我在某幼儿园实习,记得那是一个炎炎夏日的中午,我们实习生和主班教师围坐在小木桌前,忙着为孩子们准备角色游戏的材料。我们将白布剪成一个个圆片,包上海绵,缝成“包子”“饺子”等各式点心,还用彩纸和蜡笔把废旧纸箱装饰成“电话机”“收银机”等。借用张雪门先生的话来说,我们正忙着为幼儿的游戏制作“熟料”。一批“熟料”制好了,老师们吁了一口气。
二十年过去了,幼儿园的硬件设施越来越好,“熟料”的档次也越来越高。以上海某所一级园为例,1980年该园用于添置玩教具的费用不到100元,2002年度这项费用的支出为1.8万元,到了2012年度,这项费用已逼近7位数。前不久,我还看到另一所幼儿园花费了20万元为各班添置了新的游戏材料:一套套漆得五颜六色的小木屋,挂着“娃娃家”“银行”“邮局”等招牌。配上小巧的桌椅,被安置在走廊上,非常惹眼;精美的仿真果蔬把“菜场”的筐子塞得满满的;“小吃店”的托盘里摆着用树脂合成材料制成的“点心”,造型生动、外观逼真,看得入垂涎欲滴……
我们都知道,教师对游戏干涉得越多,留给幼儿的空间就越小。当一个孩子在“小吃店”里扮演着厨师。“制作”着那些明明已经做好了的“点心”时,这个游戏还没有开始。不就已经结束了吗?游戏区域里的“熟料”剥夺了幼儿自己动手操作的乐趣,幼儿不再享有劳动带来的满足感与愉悦感。那既然如此,幼儿园为什么还不惜重金购买“熟料”呢?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之一是评价标准的错误导向。一方面,一堆精美的玩具与一堆废旧材料的视觉效果截然不同:前者使幼儿园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儿童的乐园(“仿佛是”和“的确是”有很大的差别);而后者则让人感觉凌乱无序,像个杂货铺子或储藏间。主管部门如果把环境整洁、美观作为幼儿园考评的一条重要标准,那就会导致幼儿园及教师的两难。另一方面,牺牲休息时间为幼儿添置、制作玩教具的教师似乎更容易受到表扬,因为他们看起来更“敬业”,也更“热爱孩子”。
原因之二是儿童观与教学观的脱节。我们虽然日益重视儿童的游戏权利。但在实践中仍然轻游戏、重教学。看待儿童的游戏时不注重实质,更注重环境的美观与否:不看重材料的开放性和适宜性,更看重东西的外观和数量。其实。为儿童的游戏提供“熟料”的根源还是成人中心主义,侵犯的依然是儿童的权利。当我们幼时踢着一颗石子玩耍,或是拾一段葱翠的树枝当马骑时。我们是如此快乐。而今天当我们把孩子拾到的树叶、石子或其他杂物扔得远远的,以为自己为孩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们好时。我们已经远离了自己的童年,也不再精心守望孩子的童年。
李贽在《焚书·童心说》中道:“呜呼!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之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哉!”周作人在论及儿童文学时说:“在儿童不被承认,更不被理解的中国。期望有什么为儿童的文学,原是很无把握的事情。”同样,不理解儿童、不尊重童年,又怎么会有真正的儿童教育?不精心守望孩子们唯一的童年,又怎能成为真正的好老师、好父母呢?
如何做一名童年的守望者,将对儿童的理解融入到今日儿童教育的实践中去,这将是一个值得我们长期思考和探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