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如风吹过
2013-04-29张小倩
张小倩
我最讨厌的就是林杰这种人,不用努力就能拥有极好的人缘。
林杰是三个月前转入我们高一(3)班的。他来的那天晴空万里,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披着一件圣光的战衣。俊秀淡雅的面容,明媚灿烂的笑脸,他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和干净清爽的气质一瞬间征服了所有人,包括初见他的我。
月末班会选举,林杰以超高人气成为副班长。当他笑着对我说:以后我们一起努力时,我觉得花都盛开了。我和他一起收作业,一起搬课本……我自认对他如其他同学一样好,甚至更好,他却毫不领情。
又一次班会选举,当所有同学再次推选我们做正副班长时,他却起立反对。说:“我提议撤销王好的班长职务,因为她有时候表现得不够真诚。”
我心跳急剧加快,问他为何这般诬陷我。他耸耸肩说他说得都是实话,然后对着我一顿数落,大概意思就是说我一直在演着关爱同学的友善戏码。
那是难熬的一天,仿佛一夜之间,我就从受人追捧的班长变成人人喊打的骗子。
不真诚,什么叫不真诚?迁就同学喜好,硬着头皮聊我并不喜欢的明星八卦就是虚伪么?我只是厌倦独自一人看书,不想再过独来独往的生活,我只是想有朋友而已。
像是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同学们的矛头纷纷转向我。昨天李芳说早就发现我不是某某明星的真粉丝,只是为了随大流装相罢了。今天就有人爆出我初中时扬言最讨厌班长、生活委员什么的职位,像傻瓜一样被人指使的老黄牛。
我又回到了初中时期的独处生活。不,准确说比那时还糟,最起码那时没人会在我背后说我坏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对林杰的痛恨越来越深。
我承认我最爱的是浪漫多情的普希金、才华横溢的莎士比亚、讽刺幽默的塞万提斯,可这些名人不能成为和同学的共同话题。我的喜爱她们不懂,于是我恶补八卦杂志,像背课文一样把娱乐周刊背下来有错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对喜好古典文学的大学教授父母,不是每个人的启蒙书都是艰涩难懂的《安娜·卡列尼娜》。
就在我思索着要不要转学一走了之时,林杰举办了作为班长的首次班会。他写了满满一黑板的书单,逐一向同学介绍书籍的作者、大概内容以及文学地位。同学们的嘴型从“哦”变成了“啊”,并且越长越大。
大家纷纷夸赞林杰博览群书,肚子里满是墨水,而他笑着摇摇头说:“我只看过其中一两本。这是王好的书单,事实上,这只是她看过的一部分。”
同学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我身上,我感到脸上的某个位置会被他们看穿。林杰指着黑板上的书单问同学最想听哪个故事,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投票,兴致勃勃地怂恿我上台讲故事。林杰带头鼓掌,天知道我是怎样飘到台上讲起《堂吉诃德》。
接下来的日子,同学们抽空就让我讲各种故事。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甚至还有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同学们都说我有讲故事的天赋,连老师都说我讲的故事动听传神。
有一天,李芳抱怨我应该早点亮出看家本领,那样她就不会作文都写不及格。同学们哈哈大笑,谁都没再提起难堪的往事。越来越多的外班同学凑到我们班听我讲故事,当我猛然发觉自己被众人环绕时,忽然明白这才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场景。
讲我喜欢的故事,看我喜欢的书,做我喜欢的事。不是为了应付旁人敷衍了事,而是丰富自己的同时娱乐大众。我忽然想起和林杰还是正副班长时说的话,我说维持好人缘很累,要做很多牺牲。
谁知没过多久,林杰又转学走了。他消失的那天,同学们埋怨班主任不提前透风,没准备欢送仪式。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好班长,我也这样认为。
后来,大家又提议我当班长,我却坚定地拒绝。李芳劝我不要生气,说以前都是她们的错。我笑着摇头说:“我没有生气,事实上以前确实是我有错。我要做副班长,林杰永远是我们班班长。”
故事还没结束,因为我又收到了林杰的来信。他的信写得极短,却让我热泪盈眶。他说当初是故意给我难堪,想让我明白我的勉强不会换来他人的愉悦。他说每个人都是单一的个体,个体的多样性让世界精彩纷呈。他说我讲故事的时候眼神熠熠生辉,那是我讲娱乐八卦时没有的神情。他说人只有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时才光芒四射,他说希望我过得快乐。
我至今还记得他在信的末尾写得一句话——有人来了,有人走了,如风吹过。
那个夏天,十六岁的夏天,我的生命里吹过一个如风的少年。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