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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流沙(外二篇)

2013-04-29陈秀丽

东风文艺 2013年5期
关键词:小曼沙子病房

陈秀丽

虹走在夜色中,路灯隐约的白照在她的脸上,忧郁笼罩在她眉眼之间。她刚打完一场官司,感到很累,疲倦不堪。她甚至想放弃目前苦苦挣扎、得之不易的“战果”,她想永远地休息。

病房的灯亮着,孩子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花,一支空空的裤管无力地垂落。一阵痛楚直袭虹的感官,她想呕吐,她想嚎叫,她想挥舞一把大刀砍掉这种不公平的际遇,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想杀掉那个男人。

急救车呼啸而至,一个中年男人和女孩倒在一部黑色轿车车轮前,满身满脸是血,气息奄奄。中年男人用身体挡着女儿,车轮从他身上轧碾。女儿身体完好,右腿血肉模糊。

天堂之门缓缓打开,女孩看到爸爸衣着帅气,笑容可掬,向她张开双臂,拥抱她,亲吻她,幸福的感觉充溢身心。她跟着爸爸走向青山绿水鲜花云雾的逍遥地,开心地玩起了捉迷藏游戏。突然爸爸头也不回,纵身一跃跳入悬崖,女孩的哭喊声响彻山谷,惊飞了一只只乌鸦。

女孩惊叫着哭喊,爸爸,爸爸……虹从假寐中惊醒,这是女儿第几十个噩梦她已记不清了,她的神经已经麻木,她机械地抱着痛哭流涕的女儿,她找不到更好的语言安慰痛失父亲和一只腿的女儿,她对“明天”的概念全然不知,她只知道她还活着。

办公室,虹身形枯槁,神情憔悴。同事小曼默默走進来,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虹接过来,勉强一笑。小曼:你对法院的判决满意吗?虹的眼中充满愤怒,从牙齿缝挤出几个字:我希望他死!小曼把她拥入怀中。

夜幕,熟悉的回家路。那个家已经完全冰冷,她怕自己一进入就会变成僵尸,她知道自己离窒息、死亡很近,与其那样漫长地煎熬,不如早早地了断。她真想睡去,沉沉睡去,永不醒来,和她的爱人在天堂会合。如果纵身悬崖,她也会相随。

哗,一把沙子从窗口扔进来,虹手中的安眠药瓶抖动了一下。她没被沙子迷住眼睛,反倒睁得更大,她这是在干什么?不,不能,她没有权利就此长眠。女儿,女儿还在叫她,她那么美,弹钢琴的澎湃激情让她度过了多少幸福、快乐的日子,这个世界上无可替代的纯真之美和爱。

虹起身关上窗,四下张望,不见半个人影。夜空中月牙弯弯,几颗明亮的星星眨着眼睛,此时她读懂了它们的心思。

女孩这一夜睡得很沉,病房的走廊静悄悄的,偶尔走过的病人脸色蜡黄。

暴雨接连下了两三天,部分道路积水严重。小河路上淌,人在水中游。

虹往返于医院、家和单位之间。在女儿情绪躁动时,她就合衣陪住在医院,同事小曼经常来看望、照顾。待女儿稍微安定下来,虹就回家换换衣服,缓解一下神经和身体的双重疲惫。晚上女儿吃了喜欢的蛋糕,又有同学来聊天,脸上的阴郁之气被稀释了,现出一丝光彩。

虹安顿好女儿,久久凝望她熟睡的样子,抚摸她空空的裤管。虹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走出病房,又和值班护士交代了一番。

下了公交车,小雨连绵不断,虹打着伞走在黑暗地。一辆出租车急驰而过,虹躲闪不及,一滩脏水喷溅到她身上、脸上。虹呆立在那里,似乎时间定格了。她真希望穿越到从前,在同样一个漆黑的夜晚,在她躲闪不及一辆出租车喷溅积水时,一个高大的男孩如超人般空降,将她拉到一边。虹大笑着,她并不在意那一点水。她笑了,她看到一张俊美、诚恳的面孔,那一刻她似乎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随时救她的人。

夜,那么黑。虹还站在原地,她抹了一把喷溅在脸上的污泥水,泪水夺眶而出。这时有人拉了她一下,你是谁?虹警觉地叫起来,那是一个女人,和她年龄相仿,只是脸上挂着同样的抑郁。那女人怯怯地说,快回家洗洗吧。

虹在前面走着,那女人跟在后面。虹歇斯底里地咆哮:你跟着我干什么?不要看我的笑话,滚开!那女人还跟在她的后面,一声不吭。直到虹走上自家的楼梯道,二楼的灯亮了。虹扒在窗口,向着夜空大声喊叫:你们都给我滚!不要管我,我已经死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一颗破碎的心在其间左右碰撞,滴血、疼痛。

如果一直陪伴在女儿身边,不食不眠,只要她能开心起来,她也愿意。

这条晦暗的回家路流淌着幽怨的音符、忧伤的曲调。

虹缓慢地走着,每一步都那么沉重,她害怕孤独,空旷的房间充斥着不安的气息。她大脑中闪回爱人的身影,殷红的鲜血,她愈发放慢了脚步。

突然,一个黑影蹿到虹的侧面,一把掠过她的单肩挎包。虹惊慌失措,那包里有刚从柜员机上取出肇事者赔偿的医疗费,那是救命的钱啊!

虹大声呼喊:抓贼啊——

后面跟上一个女人,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那女人从背后向男贼扔出一把沙子,男贼奔跑的速度变慢了,女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前进,又扔出一把沙子,这回击中了男贼要害,迷住了他的眼睛,疼得他“嗷嗷”大叫。男贼被激怒了,从口袋抽出一把尖刀,回转身,不遐思索地插入了女人的胸膛,血腥沾染了夜的视线,女人应声倒地。

重症监护室,女人的心跳忽隐忽现,眼睛缓缓睁开。虹迟疑地靠近她,声音绵软而有力:你是谁?你为什么救我?女人的脸颊滚落一行泪滴,一字一顿:我是他——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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