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可克达拉(外二章)
2013-04-29梁晓阳
梁晓阳
月色如天山雪,气息如哈密瓜,车轮声深沉而堂皇,我从南方归来,夜过可克达拉。
夜是子夜四时歌的夜,过是属国过居延的过,这是最佳的歌唱时间,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田歌和张加毅,此刻正安坐于一片还没有起风的白杨深处。
我是多么喜欢你,此刻正安睡于我肩周的长睫毛姑娘,从乌鲁木齐开始你就跟我投机,一直到石河子你也没有告诉我名字,可是,我已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我是三十年前流落广西的新疆诗人,现在,我又在故乡的土地上流浪。
你为什么要紧靠着我,让我不断绷紧神经?从石河子开始你就沉沉入睡,果子沟的螺旋形失重也没有把你拽醒,一直到可克达拉扯上乳色的面罩,你倒在我一动也不敢动的右手肘上。
其实这种时刻我已渴望多年,三十年前我从这片草原上起跑,优美的歌声一直伴我在南中国漫游,让我常有一种写一封信的冲动,今夜可克达拉圆我梦想,我的信也安然抵达,但是我怅惘地知道,我最终只是那个传情的邮递员。
这么长的旅途,每个人都会有一些铭心的记忆,我知道自己有了意外的收获,尽管这些收获只是留在克干平原,但是我不说又会有谁知道?窗外,一种宗教的月色,天空依然一片沉静,夜过可克达拉,我打算天亮后唱一首歌睡去。
篝火晚会
闪耀的火光啊,你是如此体恤人情,让摄氏8度的草原之夜通体温馨。拧开盖子的伊力特,横七竖八躺在幽暗的草地深处,夜嚼的马群露出一丝熏熏醉意,馕和烤肉张扬十足的坚韧,古老和现代的服饰披挂上阵。我们的舞蹈从部落深处走来。摇摆晃动如某种土著图腾。
啊,奥里娅,请与我一起上马,请与我在夜空里跃过加乌尔山,奔跑在布幅般的大平滩草原深处,在那儿,我们互相咬倒,相亲相爱,一起发出昨夜山冈走过的饿狼呼号。
正从山顶上刮过的三四级天山长风,是如此冷酷清凉,又是如此热烈真诚,两只低低飞翔的夜莺,被篝火灼烤的身体渐渐海浪相逼。
这是一个值得疯狂的年代,我却数年蛰居静静的马场,某种东西正在渐渐萎缩,而慵懒却如芨芨草般修长、蔓延。
谁能把我拯救,这夜空的烟火,战斗机的信号,呼啸而至,连雪冠千年的喀班巴依雪峰,顷刻也被染红,马蹄得得,衔走一支飘星的野火。
牧场已被关闭,栅栏排列在草山上,我为什么还要停留在这里,与牧羊犬一起仰天狺狺?那些黑影全都逃遁了,这团温暖的火却依然未熄。
有月色,我会看到荒原
有月色,我会看到荒原,一个马背少年迎风挥动牧鞭,阳光赶着云影在草丛里疾走,羊群在贴着白云的歌声里悠悠地逛荡。
在月色里怀想荒原已是我多年的习惯了。无论身在北方还是南方,有月色,我总会看到荒原。月色与荒原是一对孪生姐妹,听到月色的呼吸,就听到了荒原的呼吸,感受荒原的苍凉,也就感受了月色的苍凉。
在透明月光下的荒原漫步,爱情不是我今夜唯一的选择,我领会了最安详的宁静,牧羊犬守护的毡房是我们温馨的家园。在牛粪燃起旺火的房子里谈天,取暖不是我今夜唯一的目的,但我读懂了最热烈的奉献,奶茶飘荡的热香是我们相爱的酝酿。
白天与我们拥抱的只有阳光和风,荒原在一片鲜花里绚烂,西北的岁月让我喜欢上沉寂,而炙热让我想起月光,想起夜晚没有篝火的荒原,想起我们诞生于这片土地遥远而凄美的爱情。
哦,北方的白云歌声骏马少年,你让我们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