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者的智慧中成长

欧阳美书

我曾在我的诗集《诗歌练习簿》“后记”中说，我这一生有两位文学老师，一位是著名的藏族诗人列美平措，另一位也是一位著名的当代诗人，原《星星诗刊》编辑鄢家发。这两位老师的文学理念与诗歌作品，一直深深地影响着我的创作与人生。然而，我还有另位一位文学老师，一位温和、宽厚、豁达的长者，他就是著名藏族作家、四川省文联副主席、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四川文学》原主编意西泽仁。

我认识意西老师的时间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地点自然是在康定。那时，我只是一个年轻的文学爱好者（呵呵，今天也是，只不过不再年轻），而意西泽仁早就是功成名就的“大人物”，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交集，而令我想不到的是，在朋友介绍了我的名字后，意西泽仁居然说知道我，在姑咱卫校当老师，写诗歌的嘛。几乎瞬间，我就被巨大的幸福给包围了，“终于找到组织啦！”我差点流下激动的热泪。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在成都作了几年记者，与意西老师的联系多了起来。我的两篇发表在报纸上的长篇通讯，也被意西老师手把手地教导、改动，以报告文学的体裁先后发表在《四川文学》头条。甚至可以说，那两篇作品，至今也是我写作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期间，我曾到过意西老师的家里，参观过他的书房，见到过他优秀的女儿意娜，也曾在一起喝酒、聊天，谈文学。当然，每次都是我在请教，而意西老师则是微笑作答。

君子之交淡如水，作家之间的交往更是如此。当我从成都回姑咱教书之后，我与意西老师的联系就少了，但内心深处，一直在关注着老师的动态，每遇有他参加文学活动的新闻，每遇有他作品的杂志、书籍，我都会认真拜读。

而现在我的案头，则摆放着意西泽仁老师的最新作品《雪融斋笔谈》。

能读到自己最崇敬的老师的最新作品，有如朋友要请我吃一顿大餐，是非常惬意的事情。受朋友之约，要我给意西老师的《雪融斋笔谈》写评论，这让我不胜惶恐：我一个小小的业余文学爱好者，有资格、有能力给著名作家的作品写评论吗，万一，我说出了外行话，说出了不中听的话，说出了曲解老师作品本意的话，岂不是糟了！

好在我知道意西老师已经达到“耳顺”之年，而我自己也“知天命”了。文学，对于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来说，已经只剩下神圣而不再神秘了。我想，即便我说了不好的话，意西老师也会原谅我这个末学后进的。

《雪融斋笔谈》共有“作家墨缘”、“封面文章”、“父女家书”、“作家与书”、“旅行札记”五个小辑，近百篇文章，近四十万字，可谓是皇皇巨著！

在“作家墨缘”一辑中，意西老师写到了他与马识途、流沙河、刘云泉、李焕民、梁上泉、木斧、尼玛泽仁、陈之光等作家、艺术家的字画情缘。在这共计13篇随笔中，意西老师以简约而宁静的文字，勾画出了这些时代大家们的写意人生，在看似随性的叙述里，储满了老师与艺术家们的默默深情。

“封面文章”收录的是意西老师发表在《四川文学》杂志封面上的小品文。其中第一篇“不必刻意”写到了老师与著名的老作家艾芜的交往，有如意西老师自己说的，艾老的“不必刻意”，对作家与艺术家的“为人”与“为文”都异常重要。否则，说出来的话是假的，做出来的事也是假的。在假冒伪劣成灾的今天，愈益显现出“不必刻意”四个字的珍贵。

“作家与书”一辑，主要收录的是意西老师给各地作家们出书写的序或评论性文章。他们中，有沙汀、周克芹、高洪波、裘山山、戴善奎等“名人”，也有全国各地的新锐作家，其中写给我州作家作品的序言就有6篇，足见意西老师对家乡的关切之情。

“旅行札记”虽然是该书的最后一辑，分量却一点也不轻。在这些有关异域的文字中，意西老师既是一名异域美景的欣赏者和观察者，更是一名有关中华文化与异域文化之对比的思想者。在这些文章中，意西老师不偏不倚，既有对中华文化的深深挚爱，也有对异域文化的中肯评价。有的人，为了某种目的，要么把异域的东西吹到天上，要么将其贬得一文不值。殊不知，这样的“为文”其实是在误导读者、误导大众。一个真正的作家，对祖国的爱，也应客观真实。无疑，意西老师为我等做出了表率。

在这篇读后感式的文字里，我真正要说的，是“父女家书”，也是本文标题之意。甘孜州的人都知道，我州曾出现过一位杰出的“全国十佳少年”，她就是意西老师的女儿意娜。早年，我也许认为意娜是位难得一见的天才，三岁写文作画，五岁发表作品，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然而，当我怀着朝圣的心情一口气读完了“父女家书”后，我心中便释然了。这个世界纵然有天才，也离不开父辈们的关爱与教育，天才，只有在适合她的环境里，才能奏响人生最绚丽的乐章。

且看看意西老师这组“家书”的标题吧。“从品尝生活说起”，“艰苦和磨难是一笔财富”，“把父母当成自己的朋友”，试问，有几个家长或父母能够做到这一步？别说让孩子吃苦和磨难，就是孩子偶尔在地上摔了一跤，也会让有些家长如临大敌！他们对于孩子，那是捧在手心怕冷着，捂在胸口怕化了，爱是一种爱，只不过是一种溺爱，换一种说法，溺爱其实是对孩子的戕害。又有几个家长能够告诉孩子，你可以把父母当成朋友？即便这样说了，又有几个家长真能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朋友，或者把自己当成孩子的朋友？

“打好事业大厦的基础”、“找到最佳的激励因素”、“创造最佳的信息环境”、“掌握最佳的学习方法”以及“文科也离不开数学”，“多听学术讲座大有益处”，“文学创作要有想像力”，“论文是探索思考的结晶”等书信，意西老师从一般到个别，从宏观到微观，字里字外，一派谆谆之言，拳拳之心，无不展示着意西老师对女儿的大爱、真爱。当然，意西老师是著名作家，本人又十分博学，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一般的家长还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说不出这样的道理，但这并不妨碍家长和在校的大学生们好好地阅读一下这些文字，我相信，只要阅读了这些篇什，你就一定会知道“开卷有益”的深刻含义。

而“要有一种良好的心态”、“自己要有独立的见解”、“不要太看重考试结果”、“要有‘为他人作嫁衣‘的意识”、“告别过去的荣誉环境”等文章，则更是充满着人生的大智慧。得失成败、人云我说，又有几人能轻松地拿起，又轻松地放下？一颗小苗，只有在阳光雨露之下才能长成参天大树；一个天才，亦只在在豁达、真诚，甚至略带禅性的氛围里，才能找到正确的人生轨道。学校和社会，已经给孩子强加了很多负担，如果家长还在其中助纣为虐、不断加码，剥夺孩子快乐的童年和少年，也就不要责怪孩子的“叛逆”甚至“反目成仇”了。

意西老师写给女儿的“家书”，多是2000年意娜被保送到中国人民大学起开始写的。而意西老师充满智慧的大爱、真爱也结出了累累硕果。也是从那一年起，意娜在人大的本科、硕士、博士以及在德国的留学生涯就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结下了不解之缘。她是中国人大“人文奥运”研究中心的长期志愿者，后来担任了中心的“主任助理”工作，是“人文奥运宣讲团”的核心讲师，参与组织了近十次奥运国际会议，在加拿大、韩国以及澳门、香港、北京的近十所大学里举办过有关奥林匹克史、北京奥运会、人文奥运理念、中国少数民族与北京奥运会等主题讲座。因为意娜对北京奥运会工作的杰出奉献，在圣火传递时，她还担任了奥运会的火炬手！

西方有人认为，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人的努力！这里的贵族，并不是指财富，而是指人的精神。人的生活有三个层次，即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包括艺术和文学）、灵魂生活，真正的贵族是把这三种生活有机结合的人，是有谋生能力、艺术情趣、社会责任感的人。

意西老师的“为人”是平实、真诚、豁达而智慧的，有如他《雪融斋笔谈》的朴实文风一样，虽少锦秀华丽，却直指生活的本真。听诗人列美平措说，意西老师已经从一线工作中退休，我想，我应该寻找机会，去成都拜访这位我一生中最值得尊敬的学习的长者，去聆听他有关人生智慧的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