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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藏线:最波澜壮阔和神魂颠倒的旅程

2013-04-29江静

环球人文地理 2013年6期
关键词:叶城达坂海拔

江静

骑行在看不到尽头的苍茫荒野中,一路翻越昆仑山、冈底斯山,沿喜马拉雅山北麓南下,目之所及是壮阔的戈壁沙漠和崇山峻岭。杳无人烟的路上,只有成群奔跑的黄羊、藏野驴和藏羚羊与我们为伴。肃穆壮丽的咖喇昆仑、盛极一时的古格王朝遗址、神山冈仁波齐、圣湖玛旁雍错、明媚而狭长的班公错成为沿途最动人的风景……

新藏线,即从新疆叶城开始,途经大名鼎鼎却人迹罕至的阿里地区,最后抵达西藏拉孜的国道219路段,全程共2138公里。途中会翻越9座海拔4900米以上的垭口,其中最高的红土达坂海拔为5400米。

这是海拔最高、自然条件最恶劣的一条进藏路线。作为出发点的叶城,海拔为1300米,但行至200公里后,海拔就会陡然上升到近5000米,之后,高度会随着行进的路线一路攀升。对于初次尝试的人来说,久居不下的海拔、复杂多变的气候以及破烂颠簸的路况是对生理承受力的极大挑战。

但是,这条线也是风景最为波澜壮阔、最令人们神魂颠倒的旅程。

我们要做的就是带上帐篷睡袋、锅碗瓢盆,用自行车车轮丈量这条世界最高海拔公路的全程。

叶城0公里纪念碑启程

越过这块路碑,将意味着我们会把命运交付于连绵起伏的沉默雪山。

我和同伴大蔚一行两人,骑着单车从重庆出发,途径四川、甘肃、青海、新疆北部后,终于在9月9日抵达新藏线第一站——叶城。

叶城县位于新疆西南部、喀什地区南部,喀喇昆仑山北麓。喀喇昆仑主峰乔戈里峰北坡(国际上又称K2)就在该县境内,8611米的海拔使它成为了世界第二高峰,仅次于珠峰。

叶城县中心地带在入夜后是一派繁华景象,各种颇具民族风味的小吃勾引着我们的味蕾:带脆骨的羊肉串、纯天然的冰镇酸奶、切成方块的哈密瓜、嗞嗞冒油的馕坑肉……最值得一试的是拌着果脯的手抓饭。虽然卖抓饭的维族同胞大多不懂汉语,但总会奉上热情好客的笑容为我们“佐餐”。

在酒足饭饱之后,我们踏上作为“单车骑士”的征程。9月10日下午2点,我俩从叶城的219国道0公里纪念碑出发。

这块小小的路碑并不起眼,但仔细观察后,你会发现上面布满了进藏者留下的“箴言”,或为鼓励自己,或为悲壮践行。越过这块路碑,将意味着我们会把命运交付给连绵起伏的沉默雪山。然而,正是这种对生命与死亡的双重敬畏,成为了刺激着旅行者们前赴后继的兴奋剂。

其实,踏上新藏线的最好时机是7-8月份,即便在盛夏,海拔4000米以上的路段也常常大雪封山。此时已近立秋,因为紧靠戈壁的叶城仍酷热难当,我们尚未认识到时机选择上的失算。

阳光炙烤下,我们驮着近百斤的行李,骑得异常艰苦。新藏线的前1000公里路况极差,更增加了这条“天路”的艰难。起初,车轮下都是修路时铺上的石子和瓦砾,每当有工程车路过,就会掀起漫天尘土。几天之后,所谓的“路”竟只剩下满地碎石和深及大腿的冰冷雪水。顶着烈日和巨大的逆风,下午6点过,我们只骑行到了48公里路碑处。位于48公里处工棚的修路工人们已经笑眯眯地站在路旁,友好地欢迎我们的到来。

启程的第一天,我们和这些来自四川的老乡同吃、同住。他们递上来一大碗加了肉丝的油泼面,我们靠在一张坚硬但可避风沙的木板床边狼吞虎咽起来。而大蔚则为老乡们修自行车、同时还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旅途中的故事以作为报答。当夕阳从工棚的背后缓缓沉下,辽阔天空的金黄与戈壁沙尘的金黄连为了一片,这冷清的荒野,开始洋溢着浓浓暖意。

柯克亚乡→库地达坂→麻扎达坂→黑卡达坂

这“三板斧”对骑行者的信心很重要,碧绿河水在坚硬的山石中冲刷出一条玉带,像我们的泪水,也像我们的决心和希望。

离叶城62公里的柯克亚乡,是新藏线沿途最后一个物资相对较充足的补给点。买了几个脸盆大的馕,我们向著名的三座达坂(在维语和蒙古语中意为“高山口和盘山公路”)进发———在300公里路程中,需要翻越海拔3200多米的库地达坂、海拔4900多米的麻扎达坂以及黑卡达坂。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这“三板斧”对树立骑行者的信心相当重要。

第一关,库地达坂。库地达坂又名阿卡孜达坂,因为地势险要而得名,维族语的意思是“连猴子都爬不上去的雪山”,是新藏线上第一个冰雪达坂。几十公里的攀山路,仿佛是在灰色山坡上用刀子劈砍而出。我们的头顶上是悬在半空的砂砾与巨石,脚下是干涸的山涧,偶尔能看见维族同胞赶着的山羊在岩缝中啃食低矮的旱地植物。再往上,接近垭口,则几乎看不见任何绿色植物。因为修路而扬起的漫天尘土湮没了天空,灰黄色的山岩在其间隐隐显现,如同蛰伏于大地的巨兽。

按理说,库地达坂3200余米的海拔并不算太难翻越,但站在垭口往前望,下山的烂路在悬崖中弯曲急转,险得瘆人。几年前,一名单车车友在116公里处的U形急弯上不幸坠崖身亡。我们检查好刹车,紧了紧头盔,开始下山。骑出不久,看见一座小小的墓碑倚在路边岩石上,几颗枯草从岩石中倔强伸出。那灰色墓碑上写着,5名筑路工人长眠于此。我停下单车,在悬崖边上,默默地陪他们站了一会儿。风在我耳边说话,我摸到了自己潮湿的眼眶。

之后的麻扎达坂和黑卡达坂,山势愈发险峻高耸。上山的路总是在头顶盘旋,看不到尽头,而海拔的迅速上升、沉重的行李和糟糕的路况,也让全程骑行愈发艰难。大多数时间,我们只能顶着逆风,埋头在陡坡上推车,大口吮吸着稀薄的空气。而下山的路总是被流水冲断,我们只能赤脚在冰冷的雪山融水和乱石堆中推车,稍不注意就可能人仰车翻。

幸好,这一路有雪山、白云相伴,碧绿的河水在坚硬的山石中冲刷出一条玉带,像我们的泪水,也像我们的决心和希望;幸好,这一路有热情的筑路工人相伴,他们总是在你力竭时端上热汤,在黑暗来临时掀开自己简陋的帐篷,微笑相邀。

一路上虽然艰难,但却遇到了那么多精彩的故事。127公里处的四川阿姨,她在清晨红着眼送我们上路,一边往我的包里塞着她舍不得吃的番茄,一边哽咽着念叨:“骑不动了就回来,我到时候还给你们做饭吃……”中秋那天,挣扎在麻扎达坂的爬坡路上,过路的工程车递上月饼,邀我们在麻扎共度月圆之夜,工程部的甘肃大厨还煮了20个鸡蛋和10个大饼给我们带上。还有一次,黑卡达坂突降大雪,山脚的工程部又收留我们两宿。临别之际,筑路的大哥、开车的司机都来送别……

从叶城到黑卡达坂之后的三十里营,不到400公里,我们竟走了整整8天。不过,在这条人烟稀少、物资匮缺的天路上,丝毫不缺久违而暖人心的情意。

康西瓦达坂→界山达坂→红土达坂

短短几秒,死神已与我擦肩而过——我半个人和半辆车已经悬在河谷之上。久闻康西瓦的大风强劲,但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它有多么可怕。

在翻越康西瓦达坂之前,我和大蔚遇到了此行中最大的险情。

那天的狂风特别厉害,透过头巾像电钻一样呼哧哧往鼻眼和耳朵里钻。在逆风中骑行更是艰难,常常只能推车而行,风大时,人甚至只能蹲在路边角落,以防被风吹倒。

一辆军车停了下来,表示希望能搭我们一程,被我们婉言谢绝。为了争一口气,见风势稍有减小,我们立刻又骑上车,麻木地埋头苦蹬。此时,危险就在不经意间到来,一阵突如其来的侧风,将我“啪”地连人带车刮倒在地。

等回过神来,才知道短短几秒,死神已与我擦肩而过——我半个人和半辆车已经悬在河谷之上。久闻康西瓦的大风强劲,但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它有多么可怕,更何况秋冬的大风甚于夏季。因此,我只得尽可能地小心翼翼,连骑带推地移到康西瓦达坂脚下。

而此时又出现了一次险情!由于天色已晚,气温陡降至零下十几度,加上体力透支,我的体温下降,手脚渐渐地失去了知觉。就在最危急的关头,路边终于出现了一排工棚,我赶紧钻进去烤了半小时火,当时已经快要冻得意识模糊了。幸好做饭的大妈及时烧好一锅热面,连呼了两碗才得以慢慢回复体温……

那一晚,我们和十几位筑路工人聊到深夜11点多。他们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搬石头的活儿,虽然工资并不低,但日子过得异常艰苦。最难熬的是没有手机信号、没有电视信号、甚至没有电。他们的日子几乎与世隔绝,就连我打印的一份《新藏线骑行攻略》也被他们在昏暗灯光下轮番传阅许久,像在看世界上最精彩的小说。

第二天,告别工人们,我们开始翻越康西瓦达坂。康西瓦位于喀喇昆仑山腹地,达坂海拔4280米,在1962年中印自卫反击战时,曾是新疆、南疆两级军区的前线指挥所,如今,有100多位烈士长眠于此。与自驾相比,骑行的优势在于上升缓慢,有利于身体对环境的适应。一路上我们遇到不少高原反应严重的自驾车友,情况相当危险。

从奇台达坂经甜水海、死人沟,翻越5300米的界山达坂(新疆、西藏在此交界)和5400米的红土达坂,这200公里左右的路程,几乎全线在海拔5000米以上。在红土达坂脚下,海拔5200米的松西乡,我们投宿在一个藏族工棚,夜里11点还有自驾车友前来问路,而车上的乘客则都已处于半昏迷状态。松西乡规模极小,条件甚至连简陋都称不上,自驾车友唯有继续前行。而我们能做的,也仅仅是祝他们好运。

班公错→日土县→冈仁波齐山→拉孜

我站在这生命禁区,仅背着一块冷硬的面包和被冻成冰的矿泉水,乌鸦盘旋在漫山风马旗上凄厉鸣叫,眼前是神山背面和冻了千年的巨硕积雪。

一路与半尺厚的浮灰、连绵不绝的大搓板路作斗争,经过无数不知名但美轮美奂的高原湖泊,我们终于到达了班公错。在这汪一半属于中国西藏日土县、一半属于克什米尔;一半是淡水湖、一半是咸水湖的神奇湖水边,我们搭了两夜帐篷才依依不舍离去,中途在拍摄水鸟时,我还不慎跌落进湖里。

俗话说,新藏线上你必须做三件事:死人沟里睡个觉,界山达坂撒泡尿,班公错里洗个澡。这下我全齐了。

班公错之后再骑14公里就到达了日土县,这意味着近1000公里的烂路告一段落,柏油路闪着耀眼金光铺向远方。大蔚激动得跪下来,用嘴唇去亲吻这大地。从日土县再行125公里,抵达阿里地区县城狮泉河,而此时距我们从叶城出发,已是整整一个月。

接下来的骑行依然艰难,10月的阿里,尽管艳阳高照,却天寒地冻。再也听不到流水潺潺,再也不敢晨起追赶朝阳,所有的一切都被冻在了冰里。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中,骑行到神山冈仁波齐脚下小镇塔尔钦,并踏上转山之路——此时,小镇里的商家已经大部分离开,下撤避冬,就连景点售票处都已撤离,只剩极少的藏族居民和装备精良的俄罗斯游客还在转山。

转山路只能步行,我们在塔尔钦寄存了自行车,和几位藏族朋友一起开始了转山。与藏族朋友一起转山的乐趣,在于他们的“支线任务”极多:一路悬挂风马旗,祭拜天葬台,攀爬悬于高崖上的寺庙,在无数的古遗迹之前祈福诵经……因为长途骑行了4个多月,我们的脚步和体力难以赶上藏族朋友,于是大家互道珍重,分手作别。

首日步行22公里,在神山脚下一小店住下。次日清晨8点,传说中的日照金山在眼前如神迹般呈现,初升的太阳将被厚雪覆盖的冈仁波齐山头打成一片金黄,如燃烧着的直入天际的空中之烛——而这一切,竟离我是如此之近。

转山的第二天,步行长达35公里,本来就已被自行车踏板磨薄的鞋底,竟然在砂砾上生生磨破。而转山途中的最高海拔,达到了5700米,我站在这生命的禁区,仅背着一块冷硬的面包和被冻成冰的矿泉水,乌鸦盘旋在漫山风马旗上凄厉鸣叫,眼前是神山背面和冻了千年的巨硕积雪。鸦鸣声中,夹杂着藏族同胞“嗦嗦嗦嗦”的祈福,和为驱走厄运而唱起的小调。左眼看我的来路,右眼看我的去路,高山凌冽,雪风冷硬。我知道,这高高在上的大自然,和偏不信天的凿路之人,征服了我。

告别冈仁波齐,我们又骑行经过圣湖玛旁雍错,深入古老而神秘的古格王朝遗址,用两个车轮翻越那所有高山。于2011年11月13日晚,到达新藏线终点——拉孜。2100余公里路,我们走了两个月。

至今,这段旅程已经过去了近两年。那些让我们吃尽苦头的烂路,在今年年底即将全程修好,铺上柏油,带给我们无数帮助和感动的筑路工人也会逐渐撤去。但大自然不会减少对人类勇气的磨砺,我相信,一条崭新的新藏线也会有许多新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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